蒋士铨(公元1725~1784年),字心余、苕生,号藏园,又号清容居士,晚号定甫。铅山(今属江西)人。清代戏曲家,文学家。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进士,官翰林院编修。乾隆二十九年辞官后主持蕺山、崇文、安定三书院讲席。精通戏曲,工诗古文,与袁枚、赵翼合称“江右三大家”。蒋士铨所著《忠雅堂诗集》存诗2569首,代表作有五古《远游》、《岁暮到家》,七古《开先瀑布》、《驱巫》、《万年桥觞月》、《漂母祠》,七律《润州小泊》、《梅花岭吊史阁部》、《乌江项王庙》等,其戏曲创作存《红雪楼九种曲》等四十九种。
家境清寒,父母熏陶
蒋士铨先世姓钱,居浙江湖州府长兴县(今湖州长兴)九里泷庵画溪头。明末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其祖父钱承荣九岁,因避兵乱与家人失散,随人辗转流落铅山县永平镇,为邑长蒋某收为子嗣,从此宗蒋氏。
清雍正三年(公元1725年)十月二十七日雨夜,蒋士铨降生于南昌垣东街小金台前旧宅,适逢响雷,因得乳名“雷鸣”。士铨出生时,家境清寒,但父母的知书识礼,却使他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他的父亲蒋坚是位秀才,性好任侠,擅长刑名之学,有古烈士遗风,曾长期佐幕于山西泽州,屡雪疑案,为当世所重,著有《求生录》四卷,《晋昌纪狱》二卷,《铁案》、《剑旁诗》、《书法指南辑说》各一卷。
其母钟令嘉,字守箴,知书识礼,工诗善文,著有《柴车倦游集》。籍贯南昌,康熙四十五年(公元1706年)出生在一个贫寒的书香门第。在九个兄弟姊妹中,她排行老末,是她父亲最怜爱的“小九妹”。在父亲的教导下,钟令嘉通经史、擅诗词,小小年纪就显现出过人的才华。在钟家,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父亲酒酣耳热,吟诗作词,让钟令嘉挑诗词的毛病,女儿每指正一字,父亲便饮一杯酒。几杯酒下肚,他开怀大笑,朗声道:“不意阿丈乃有此女(真没想到我老汉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这便是钟令嘉,一个满腹诗书的才女,正是在她的哺育和熏陶下,蒋士铨才能在文学的道路上“一飞冲天”。
慈母教子,受益终身
在父亲的指配下,十八岁那年,钟令嘉嫁给了四十六岁的铅山人蒋坚。一个比自己女儿大二十八岁的男人,为什么能够吸引钟父的目光?蒋坚少年时曾苦志力学而“卒困于学使”,转而发愤游京师,转徙燕晋间二十年,其间做了许多扶弱济贫、决冤断狱的事。后来,蒋坚回到南昌(蒋家在南昌有房产),钟父在听说了蒋坚的人品之后,认定他就是“乘龙佳婿”。
婚后三年,蒋坚又到外地做师爷去了,教养儿子的重担便落在了钟令嘉身上。孩子三岁时,小手还握不住毛笔,钟令嘉便把竹枝削成篾丝,排成字,一字一字地教儿子。稍稍长大后,即教以《四书》、《礼记》、《周易》、《毛诗》等经书,使他能够背诵。母亲教子得法,且课督甚严,酷暑严寒,未尝少倦。蒋士铨儿时患有癫痫,一年要发作七八次,每当这个时候,钟令嘉便抱着儿子在房屋里走动,一边走,一边教儿子念唐诗。而钟令嘉自己患病时,也不忘督促儿子读书,她甚至对儿子说:“只要你在旁边念书,我的病就能好。”
超前眼光,素质教育
蒋士铨十岁时,五十八岁的蒋坚回到妻儿身边,他担心自己读书膝下,难免为平常儿,他日为文,亦不免书生态。为了让儿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蒋坚把蒋士铨缚在马背上,偕妻子一起游历了燕、赵、秦、魏、齐、梁、吴、楚间,让他目睹崤函、雁门的壮丽,历览太行、王屋之胜景,随后安排他就读于泽州凤台秋木山庄之王氏楼中。凤台王氏是富甲一方的大户,楼接百栋,书连十楹,家藏图书非常丰富,蒋士铨在这里可以尽阅所藏,从而打下深厚的文学根底。十五岁,始就外傅,受业于王允升先生,修习完成了《诗》、《书》、《易》、《三礼》、《三传》等九经,同时开始学习作诗。即使现在看来,蒋坚夫妇都颇具超前眼光,他们对儿子实行的是“素质教育”,这为蒋士铨的人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自我反思,妙笔生辉
蒋士铨十五岁学诗,师从李商隐开始的。李商隐之诗格调浓艳,文字华美,带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迎合了少年蒋士铨的需求,他爱之读之,数年中积下了不少的模仿之作。十九岁这年的秋天,蒋士铨于病中咳嗽不能卧,一天晚上独坐绳床,见皎月穿窗,戚然而思,忽有所悟。于是强撑病体,起床点燃残烛,检出屉中所藏淫靡绮丽之书数十册,并所作艳诗四百余首,尽焚于庭中。又向天叩首悔过,发誓断除妄念。第二天买回《朱子语类》,细加研读,安排好日程自学。经过三个月的自我反思,他的病居然痊愈了。
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九月,蒋坚举家南下,为士铨聘南昌张氏女,第二年冬天,他们结了婚。婚后,蒋士铨随父归铅山老家,就读于永平北门张氏塾中。这年,正值殿撰金德瑛督学江西,来铅山,他读到蒋士铨诗卷,深以为奇,拔补他为弟子员,对他的试卷给了这样的评语:“喧啾百鸟群,见此孤凤凰,将来未可量也。”此后,士铨便从学于金师,“船窗署斋,一灯侍侧,凡修己待人之道,诗古文词所以及于古,孜孜诲迪,未尝少倦”。一年中他随金师游历了抚州、建昌、吉安、赣州、南安、瑞州等地,广结江西名士,学识大长,诗名浙著。金德瑛曾作诗赞誉他:“蒋生下笔妙天下,万马喑避骅骝前……老夫搜罗士如鲫,得尔少隽喜成颠。”
入仕艰难,辞官南归
蒋士铨二十二岁中举,二十六岁元旦之夜,家中存米仅五斗,生计茫然。初二,鄱阳县知县黄荻村遣人持南昌知县顾锡书信到蒋士铨家,请他担任《南昌县志》的总纂,他应邀到了南昌。历时二年,《南昌县志》成书,二十八岁,在南昌东街水口巷买了一所住宅,名之为“藏园”,当年移家于此。
蒋士铨从二十三岁开始北上求仕,却并非一帆风顺。他先后三次进京赴考,都未能遇,直到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他三十三岁才得中进士。但那时中了进士,是不能马上授官的,还得入庶常馆为庶吉士,三年散馆,才能授官。他在庶常馆熬过了三年“尚习雕虫业”的痛苦生活,终于散馆,钦取第一,授翰林院编修。这以后四年中,他曾担任顺天乡试同考官和续文献通考纂修官,一直供职于翰林院,久久未得升迁。他的“我生不愿做公卿,但为循吏死亦足”的愿望也得不到实现。于是,公元1764年,在母亲的支持下,四十岁的蒋士铨买舟南下,结束了他在京城十年的官宦生涯。
蒋士铨的辞官,当为面斥达官而致谤遭谗于掌院,因而长期抑郁下僚,自觉官场污浊,愤而求去的。
南归讲学,与袁枚世交
蒋士铨辞归后,没有返回江西老家,而选择了虎踞龙盘的金陵作为自己的第二故乡。这原因一是铅山“本无田里可躬耕”,二是他所敬仰的诗人袁枚住在金陵。袁枚是“江右三大家”之一,他和蒋士铨相识,颇有戏剧性,始于一首题壁诗。蒋士铨二十四岁时赴京应进士试,落榜了。他在燕子矶宏济寺壁题诗云:“山水争留文字缘,脚跟犹带九州烟。现身莫问三生事,我到人间廿四年。”数年后,袁枚读到这首诗,不禁暗自叫好。归访年余,后听熊涤斋先生告以“苕生”姓蒋,名士铨,从此之后他记住了这个叫“苕生”的江西才子。后来,袁枚把这段经过录入了《随园诗话》。三是“钟山本姓蒋”,他愿意仿效前人,留下“六代江山两寓公”的佳话。
公元1764年,蒋士铨和袁枚第一次在南京见面。两人有相逢恨晚的知己之感,共同的志趣更使他们沉浸在无比的愉悦之中。袁枚长蒋士铨九岁,蒋每尊称袁为“前辈”,袁则屡呼蒋为“才子”。两人相邻而居,他们不仅题画赏花、互相诗酒唱酬,还经常相偕探幽览胜。不仅是两位大才子过从甚密,两家的母亲、妻子、孩子也“打成一片”,相处甚欢。这是两位惺惺相惜的才子最快乐的时光,也是两人一生中创作力最旺盛的时期。
但是,蒋士铨在南京与袁枚相聚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乾隆三十一年(公元1766年),他应浙江巡抚熊廉村之聘,主绍兴蕺山书院讲习。在这里,他有机会结交任处泉、刘文蔚等越中诗人,与“越中七子”寻幽探胜,诗酒周旋,他在这里度过了六个春秋。乾隆三十七年,他又应扬州运使郑大进之聘,主持扬州安定书院。在这里结识了“扬州八怪”中之罗聘和画圣王石谷,他们谈诗论画,吟咏山河,交流艺术思想,批判社会现实,创作了大量作品。十年的教育生涯,是蒋士铨创作的丰收季节,也是他创作风格的成熟阶段,蒋士铨的诗从“以少陵昌黎为宗”,到“兼取苏黄(指北宋诗人苏轼和黄庭坚)”,至此则进入“脱去依傍而为我之诗”的新阶段。
蒋士铨的作品《藏园九种曲》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了,这部把蒋士铨推向清代“大戏剧家”地位的作品集,包括杂剧三种、传奇六种,在当时传唱甚广。当中有一部名为《四弦秋》的杂剧,堪称蒋士铨代表作。它是根据白居易的《琵琶行》改编的作品,蒋士铨根据原文内容进行了丰富的想象和再创作,把一个更立体的琵琶女呈现在世人面前。可以说蒋士铨代表了南北曲最后一个高峰,是一位卓有成就的戏曲家。
在这期间,他的戏曲创作还完成了《桂林霜》、《四弦秋》、《雪中人》、《香祖楼》、《临川梦》等重要剧目。
蒋士铨著有《忠雅堂集》四十三卷,包括文集十二卷、诗集二十七卷及补遗二卷,词集二卷、还附有南北曲。蒋士铨也写词和散文。此外他还是一位重要的戏曲作家,他写成杂剧、传奇戏曲十六种,均存。其中《临川梦》、《冬青树》等九种,合称《藏园九种曲》。
“文学成就”
诗歌。蒋士铨的诗歌作品,据清嘉庆三年扬州刻本《忠雅堂全集》,存诗2569首。他还有数千首未刊诗,存于他的稿本中。诗作题材比较广泛,其中一部分揭露社会矛盾,同情人民疾苦的诗,如《饥民叹》、《禁砂钱》、《官戒》二十四首(其四)、《察隶役》、《乞人行》四首、《米贵倒叠前韵》等,或揭露官府的搜刮钱财,或批判役吏的横行乡里,或描写社会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都有一定社会意义。他还有一些反映城乡下层社会世态风俗的诗,如《京师乐府词》等。不过蒋士铨的诗大部分为个人抒情,及吊古、纪游之作。
他论诗也重“性灵”,反对前后七子的复古模拟倾向,他说沈德潜、翁方纲诗论的流弊是:“后贤傍门户,模仿优孟容……各聚无识徒,奉教相推崇。”(《文字四首》)他主张兼师唐宋:“唐宋皆伟人,各成一代诗”,“寄言善学者,唐宋皆吾师。”(《辩诗》)他戒蹈袭,重性情,“文章本性情,不在面目同”(《文字四首》)。他说诗要“性灵独到删常语,比兴兼存见国风”(《怀袁叔论二首》)。但对“性灵”的理解与袁枚不同,而且他比较强调“忠孝节义之心,温柔敦厚之旨”,表现出更多的传统意识。他的诗总的来说写得笔力坚劲。王昶《蒲褐山房诗话》评论说:“诸体皆工,然古诗胜于近体,七言尤胜于五言,苍苍莽莽,不主故常。”袁枚《忠雅堂诗集序》对他极为推重:“摇笔措意,横出锐入,凡境为之一空。”
戏曲。蒋士铨的戏曲创作,最早见于蒋氏家刻本《蒋氏四种》丛书中,署“红雪楼板”,后曾抽印为单行本,题为《藏园九种曲》。其内容包含《空谷香》、《香祖楼》、《冬青树》、《临川梦》、《一片石》、《桂林霜》、《第二碑》、《雪中人》、《四弦秋》九种。其中《一片石》、《第二碑》、《四弦秋》三种为杂剧,其余六种为传奇。又除《空谷香》、《香祖楼》两剧为现实题材外,其他八种均为历史题材。
此后,蒋士铨陆续创作了《采石矶》、《采樵图》、《庐山会》,汇编成《红雪楼十二种填词》。
“点评”
蒋士铨虽出身贫寒,父母却格外重视对他的教育。他才华横溢,名震京城,袁枚与他是知心好友。他刚正不阿,风骨凛凛,因为不愿与黑暗势力同流合污而辞官。清代文学家王昶论其诗,标为“当代之首”;李调元评其曲,论为“近时第一”。高丽使臣曾以重金求其乐府诗,以夸荣于东国。近代梁启超说他是“中国词曲界之最豪者”。日本著名汉学家青木正儿称其为“中国戏曲史上的殿军”。国学大师钱仲联说:“蒋士铨以诗曲成就双双得到同时著名评论家的充分认识和最高评价,这在整个清文学史上恐怕不得不指为绝无仅有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