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开城以对2
一切清晰明澈,为何你脸上还要刻写着仿若深入骨髓的悲伤与愤怒?
此刻,你应该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睥睨我跟狐狸之间那脆弱如冰的“信任”不是吗?
脆弱如冰?
是的,此刻那可笑的“比礼物”或许比冰还要脆弱!
他是不相信我的——他的神色表情,他的怒火中烧,他的隐忍压抑,他的僵直冰冷……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向我宣告:“穆袭水不相信风瑜!”
或许,我们的感情真的像你说的那般“不堪一击”!
你赢了!未见结果已知大获全胜的你,此刻带错了面具!
你应该一脸得意,你脸上不该出现这样深切入骨的悲伤!
你不知道吧?此刻你悲痛的假面具在我眼中有多么的可笑!可是,这么虚伪可笑的一张脸却让我疼得撕心裂肺肝胆俱裂。一切,都是因为那刻意营造出的美好太过真实,真实到我无法面对现实的残酷!
“阮靳律……”
我放下紧攥着衣襟的手,抬起头看着他,慢慢地扬起嘴角,眼中一片朦胧:“那天,我对你说从此是路人,转过身便已开始后悔。因为我是那么珍贵我们之间亦敌亦友的关系。因为这份珍贵,我今天放下身份尊严,守在你病床前为你一块块地换着冷敷的白绢。方才,在一勺一勺喂你吃白粥时,我的心其实是欢喜的。我甚至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顺其自然顺水推舟地回到从前,回到从前的亦敌亦友明争暗斗……”
看着他苍白病态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和深陷在眼窝内翻涌着震撼与悲痛的双眼,我的心汩汩地流着猩红色的暖流,满腔血腥翻滚沸腾。那温暖美好的画面被这血腥湮没,弹指间灰飞烟灭。
不忍再看,我转过身背对着他颤抖着开口:“阮靳律,就算恨也请你适可而止。不要糟蹋自己来报复我,不值得!因为,就算你魂飞魄散,之于我也不会再有丝毫影响。”
顿了一顿,我的唇抖抖索索地抖出了最后一句话:“或许,命中注定我们下半生只能做路人。”
残忍吗?
是的,很残忍。
我以前只知道自己的嘴舌灿莲花能忽能悠,并不知道它还会“辣舌摧情”!
一切,都因为我的心太痛,我心胸狭窄到无法自己承受这痛,我要拉着让我痛的你一起承受。
伸手执起晨儿的手,我轻喃:“晨儿,我们回家吧?这里好冷。”
好冷。
真的好冷。
入骨之恨,冷。
人情淡薄,冷。
怀疑猜忌,冷。
信任脆弱,冷。
抬脚的瞬间,一个悲伤凄凉的声音气若浮游地回旋在耳畔:“风瑜,如果说你和穆袭水之间的信任不堪一击,那么你于我之间根本毫无信任可言。”
我的身子轻轻顿住,没有吱声。
沉默,是因为:我自己都这样认为。
迈着虚弱的步子走到狐狸身边时,我听到他低低地唤了一声:“瑜儿……”。
这一声里糅杂着那么多的温柔,那么多的纠结,让我的灵魂在一瞬间被抽空。
狐狸,刚才这些话亦是我说给你听的“解释”,你懂吗?你信吗?
狐狸,做了坏事果然是要遭到惩罚的。
狐狸,你刚才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怀疑,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呵,我这人真是自私得近乎可笑呢?
总是对你撒谎欺瞒忽悠戏弄,却还理所当然地要求你要对我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信任。明知自己的要求是那么可笑蛮横,却还是无法忍受你对我爱你的心有那么哪怕一丁点的怀疑。
“为夫相信瑜儿的心,相信到迷信。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相信你了,那时我的心一定是死了。”
犹在耳畔的情话还清晰温热,可你眼中那不容忽视的质疑却冰凉如刀,将那些美好割得支离破碎。
“在爱人眼中,芝麻绿豆般大小的事都是可以伤人伤的彻底的。”
以前,我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认为“爱美好到可以包容一切”。可是现在,我却在亲身验证。
为何以前我不懂: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容易灰飞烟灭?就像昙花,美到极致也不过拥有一瞬的灿烂。你的承诺会是那绝美的昙花,极尽妖娆之后就黯然凋谢吗?
身体轻微一晃,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小星星。
攥紧拳头,忍着巨大的眩晕,我踩着虚空的步伐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低血糖,我现在一定是低血糖!中午匆忙赶来绿泥,下午一直忙于照顾那头装病的驴子,胃里残留的那一点早餐早已消耗完毕。我现在之所以会是这个鬼样子一定是饿的!
可是,明明是委屈了胃。为何“心”要满腔打滚地闹腾?
细碎的月光透过窗棂上精致的镂空洒进室内,银色的光华像是吸尘器一般将日间的喧嚣吸附得干干净净。
狐狸背对着我立在书房的窗前,如水的月光流泻在他身上,无形之中更添一分清冷。站在他身后凝视着他桀骜的背影,我心乱如麻。
这样共处一室却清寂无语的时光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经历了这一次,便再也不愿尝试第二次!
恍若轮回了三生三世般漫长,最终还是我耐不住性子,率先妥协:“老公,你不相信我吗?”
一声“老公”出口,就已经说明我开始低头了。
最后一丝颤音消融在月华中时,他低沉中难掩疲倦的声音淡然而出。透过这似叹似喃的一句话,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萧瑟落寞。
他说:“瑜儿,我也是有风骨和傲气的。在你面前一直这样隐敛着,不是因为你高贵的公主身份,而是因为我是这么满心欢喜地爱着你,爱着便不自知地、心甘情愿地在你面前放下了那份深深植入骨髓的清傲。”
我垂下眼眸,声音颤抖:“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是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孤高如你,听着我戏谑地叫你“老公小人”、“为夫美人”时,眼中流露出的甘之如饴,我的火眼金睛又怎么会看不到?
他又说:“每次你撒谎隐瞒,我是全都知道的。可是我却不忍拆穿你,只因为喜欢看你那因为紧张而迸发光芒的双眸。”
顿了一下,清沉的声音里渗出淡淡的自嘲:“你不知道吧?那样的眼睛是多么的蛊惑人心,让我无法自拔地沦陷。清傲孤高如我,看尽天下美眷从不流连片刻,却唯独逃不过那两汪深潭。”
我一愣,抬头看向他的背,没有开口。
这一点,我应该也是知道的不是吗?
每次我一本正经地忽悠误导他时,那满眼的宠溺中沉淀着丝丝入扣的挣扎与沦陷,其实我是有感应的不是吗?
只不过我总喜欢自欺欺人加自我安慰地把那微波轻澜的情绪归结为“自己多心了!”
你不说,我便理所当然地把你当场傻子忽着悠着,我就是这么没脸没皮臭不要脸的女人,一个活该被斩腰下油锅的恶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