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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

刘爽只好把手机又给他:快打,要没电啦。孙全胜这回没打错,那边正是唐成业。孙全胜说:唐总呀,你出来啦,噢,你回来了。我雇人那钱咋办?人家都盯着我要呢。人家说如果不给钱,就带人到我们小柳条这儿来抢,见什么抢什么……对,没准儿还抢人呢!我都把我媳妇藏起来啦……对,我媳妇长得还中了,说不上头一名,也是前三名里的……我说,你要是不信,你就过来瞅瞅,我村里的小了头都俊着呢,比道边上那些鸡强啦,那些鸡都不是咱本地的,是从东北溜达过来的,身条不错,屁股和奶子都大……刘爽急了:我说你咋净说那些用不着的!快把手机给我吧……

那边有人喊刘镇长,刘爽指指孙全胜,赶紧就过去啦。他一走,孙全胜马上就变了说:哎哟累死我啦,唐总不好啦。法院判输广我们,这会儿又重新种地,又给补偿的钱。村民都去领呢,我们几个也没法子了。

唐成业说:那不就彻底输给田大棒子和老狼啦。孙全胜说:可不是咋着,你有啥法子,快说,一会儿刘爽就来要电话了。

唐成业说:妈的,这个刘爽叛变得倒挺快,看我回头咋收拾他。对啦,你们不是有几个人当初就没签协议嘛……别领钱,跟他们打官司,准赢,而且能羸回好多钱……孙全胜问:那告他们啥?

唐成业说:告他们侵害你们,保准的。我在号子里这些天可没白待,我学了不少东西呢。你就照我说的办法,回头打官司的具体事,我让人帮你们。

孙全胜说:太好了。不过,我是真心跟你干,可是,旁的人有想法,说雇人的钱到现在一分没见着,怕再跟你干,还是落个两手空。

唐成业说:这冋空不了,回头就叫人给你送钱去……刘爽跑过来喊:我说你还有完吗?手机费现在都报不了,全我自己掏腰包。

孙全胜给身边的人使个眼色,然后就蹲下,捂着肚子喊疼。刘爽上前拿回手机,说你又闹什么妖,一会儿欢蹦乱跳,一会儿就肚子疼。孙全胜说真疼得不行啦,准是肠粘连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得回家趴着去了。梁桂花嗖嗖跑过来问:你又咋啦?跟要生孩子似的!

孙全胜说:媳妇,快扶我冋家……哮花问:那钱还领不领?全胜说:这么疼咋领。桂花说:把手戳儿给我,我去领。孙全胜说:不忙,那些地得种一阵子呢,待会儿我来领,快搀我问家。

桂花急厂你准是又有啥鬼点子啦!刘镇长,你可别信他的。他这阵子放屁都带水分,我都闹不清他是咋回事啦。刘爽说:是不是克隆出来的,跟先前不是一个人啦。孙全胜猫腰就往村里跑,边跑边喊:我就是新克隆的!跟先前不是一个人啦!老少爷们儿,想得更多钱的,快跟我跑呀!

还真就有儿个跟他跑。这—跑就很显眼,四下的人都朝这边看,田元明过来问咋回事。刘爽说本来挺好的,打完电话就肚子疼就跑。田元明顿时就明白了个七八分,他冲孙全胜喊:你慢点,等我说完了再跑也不晚!

孙全胜被后面的人拽住,孙问:田大个,你还有啥说的?

田元明说:你个人那份不要啦?孙全胜说:先不要!田元明说:那三万呢?你也不要啦?孙全胜挠挠脑袋说:哎哟,忘了还有那三万呢!田元明说广干脆那三万都分了得啦,你冋家歇着去吧……孙全胜蹦起来喊:不中不中,那三万我得要。一道岭一条河,这得分清了。

田元明跟马小年说:告诉财会,个人那部分领不完,那三万不发。

马小年答应了一声就跑去通知。孙全胜直起腰拍拍衣襟说:田总,我佩服你,你挺厉害呀!

田元明说:没你厉害……

孙全胜说:我没钱,没钱就不历害。田总,其实您不必跟我一般见识,我实话跟你说厂吧,真正跟你较劲儿的不是我,是县里唐主任他们爷俩……田元明说:这个我知道。

孙全胜说:那您就有劲儿跟他们使,有钱给我们。让农民多增加收入,也是您的功德呀……

田元明不想跟孙全胜斗嘴了。也就在这时,路上开来一辆奥迪,车门—开,下来的竟是苏友来和秦宝江,还有秘书小黄……田元明心想这可是有点冤家路窄了,他们怎么来了,莫非又是一场风暴刮到了?

真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苏副省长和秦市长不仅没跟郎山、田元明过不去,相反,他俩听了听情况介绍,看了看地里的情景,又看看小柳条村民领钱的地方,还找人随便问了问,问你们满意吗?村民说太满意啦,又给钱又帮着重新种地,往哪儿找这好政府去,看来今年这大棒子算是种对了……

郎山赶紧把话题引到别处去了。不管怎么说,都是青远县的老百姓,说得着三不着四的,到了也是你当头儿的面子上不好看。郎山就说今年春天雨水不错,只要底肥上足,种啥都错不了。这话很明显地是绕开翻小柳条地那敏感的问题。可惜秦宝江不接这个话茬儿,把根大中华抽得剩下个烟屁股,忽然说:这儿的事让他们干吧,你陪我和苏省长转转。

郎山忙说:那当然,那当然。不知道领导要去哪里检查工作。

秦宝江说:不是检查工作。要是的活,就提前下通知了。这回是苏省长要下去转转,想去一趟杏花河。田元明说:杏花河?那是我当初插队的地方……苏友来说:那太好了,大田,你带路,咱们一起去。田元明心黾一下子热乎起来。这是很正常的心情,甭管什么年代,谁不愿意和自己的上级把关系搞好呀。受表扬受赏识乃至提拔,那当然好,即使没到那一步,也不愿意关系搞得紧紧张张別别扭扭的,那么着太难受。也可能田元明这阵子太不顺当了,在领导那儿没得着啥好烟抽,冷不丁得到人家一个笑脸,就感激得不得了,按老百姓的话说,就有点无可无不可的。于是,他就想起十来多天前苏省长和一个姓何的还有一车人去田园景区,当时田元明正在那儿,按说就见到面了。可那会儿田元明神经紧张得不得了,他让马小年出去说田总没在这儿,硬是没敢跟他们碰面。到了这会儿,田元明心想怎么也得说一句吧,就说:苏省长,那天实在对不起,我有点事没在景区……

苏友来想了想说:噢,那天是路过,顺便看看,然后我们就回北京了。大田呀,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呀。虽然我们之间在一些事上看法不一样,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做个朋友……田元明说:您是领导……

苏友来说:什么领导不领导的,你没听人家说吗,当官是暂时的,身体是自己的,钱财是子女的,朋友是永久的。秦宝江说:这最后一个不太准,得是真心的朋友,才是永久的。可现在哪儿还有真心朋友呀。不拆台不下黑手,那就不错啦,你说是不是,郎书记。

郎山此刻跟田元明的心情差不多,所以,他也格外谨慎,听了秦市长这话,他干脆嘿嘿一笑,看看表说:走吧,到杏花河挺远呢,路还不好走。

田元明说:是呢,那边的路轿车不好走。

郎山说:到县城咱们换车。秦宝江肴看路上的越野车说:不要,大田你不是会开车吗?苏省长,我,还有郎山,咱四个人一辆,快去快回。其余的人,都到县里。

苏友来说:太好,就这么定。田元明这才意识到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些人。他很想问问有没有那位叫慧净的大师。在苏友来去田园景区未见到田元明后的这些天,田元明干了三件比较重要的事:第—件当然是寻找姜小燕的下落,为此,他主要盯住了公安局长宋军。宋军虽然闭口不谈唐成业摇头丸一事,但对姜小燕被绑架还是非常着急的,下了大力气找姜小燕。后来宋军亲口告诉田元明,说姜小燕眼下没有生命危险,而且,也没有人要谁出多少钱赎她。田兀明说既然如此,让我见见她。宋军笑道你既不是他亲属,又不是单位领导,我可以把你的关心转过去,至于她见不见你,得尊重她的意见。宋军跟田元明说这活,也就是两天前。别的话,宋军就是一概不说,田元明也就不问了。

不过,他知道这里的事绝非简单,这里很可能涉及到秦宝江,因为能指使动宋军,非得是市里主要领导,而与姜小燕当初有瓜葛的,只有秦宝江;第二件事,是田元明摸清了那位女大师,原来就是唐文儒的大姨子,原先在市被服厂做衣服。查清细底,却不能因此瞧不起人家,你田元明当初不也是个小技术员天天钻垄沟吗?有意思的是,你有能耐出去闯天下,若是闯成大老板,闯成女强人,哪怕嫁人得遗产成了富婆,这些都正常,都说得过去。可闯来闯去变成大师了,还连着副省长和港商,这就有点邪了门了。苏副省长和她连续两次盯上了金来岭,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真是个难解的谜;第三件事,是田元明在极其保密的情况下,向市委书记马永安做了一次汇报,或者说做了交谈。因为田元明刚一说要汇报一些重要的情况,马永安就给拦住了,他说永远不要提汇报,如果汇报,就到办公室去。只有咱俩人的情况下,只能说交谈。田元明一下就明白人家的高明之处,为的是将来不授旁人任何把柄。田元明就把这些事情说一番,希望马永安重视这些事。但令田元明奇怪的是,人家马仔记的反应非常平静,好像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他甚至还说咱不能靠想象,这需要很多证据的。当时田元明就要说我手里有录像,但他忽然长了个心眼,把话咽回去了,他担心别再给赵志宏找麻烦,让她成了姜小燕第二……

在开往杏花河的山道上,田元明光听郎山和苏友来、秦宝江说活了。他没有参与进去,一是他不想说,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尚不清楚苏与秦去杏花河要做什么,于是,他心里就有了一种被人驱使的感觉。这对自尊心很强的田元明确实是很难接受的。二呢,通往杏花河的这条道可能是头年被水冲了,还没好好修,坑坑洼洼的,再加上弯道子急又陡,田元明必须加小心,有一个地方他没留神,一个轮子差点跑道外去,道外就是立直立陡的崖子,翻下去就车毁人亡。

跑了好一阵,田元明觉得有些熟悉。他想起这就是那天和姜小燕停车说话的小树林……田元明猛地踩油门,把那片树林远远地甩在后面,但他的心却也就揪起来一姜小燕如今究竟在哪里?她是否很安全?也许她早巳被人害了,那宋军是在骗自己吧……

慢点开,路不好。秦宝江说,大田的车技不错呀。自己会开车可方便多啦。

是呢。苏友来挪动一下身子说,像咱们光会坐不会开,简直连一点个人隐私都保密不了,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咱们。

田元明把车速放慢说:要是苏省长不嫌弃,回头我给您开车去,保准除了看信号灯,旁的什么都不看,除了听车喇叭声,旁的什么都不听。

苏友来哈哈笑道:好家伙,我哪能用得起你田大经理呀!什么车能架得住你开,我也不敢坐呀。

郎山说:其实苏省长要是想自己开车,容易得很。只是那么着怕有失身份。

苏友来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现在是市场经济,人们都不那么看重官位了。当官的下了台什么都不是,可人家列在排行榜上的民营企业家,那才是到什么时候都让人敬佩的。

田元明赶紧说:苏省长有心搞实业吧,那还不容易。苏友来说:哪有那么容易呀。别看人们在我面前一口一个省长叫着,可到了动真格的,都是我帮他们行,求他们帮我一下,难着呢。人家外商把钱都划来了,也不行。

秦宝江笑道:大田不应该是这种人吧。大田侠肝义胆,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想必是能助苏省长一臂之力。

田元明差点把车开沟里去。他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听到这样的话,而且又是出自秦宝江的口。这分明是在给自己戴高帽,帽子的分量还挺沉,若迷迷糊糊觉得挺舒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把你的脖子压折。田元明眼睛紧瞅着前面的路,他知道再拐过几个大弯子,就要到杏花河了……一个奇特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冒出来一看来我在他们那里是既要压服又要笼络的人,我何不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去探个究竟呢……田元明的想法在一瞬间就被自己肯定下来。他必须对苏友来和秦宝江的话有个回应,否则不仅显得没礼貌,而且还会表现出你在继续与他们做对。田元明说:秦市长过奖了,侠肝义胆绝对不敢当,助一臂之力也不敢说,要说为苏省长效力,那是没问题的……

苏友来顿时就高兴了,瞅瞅车外的景色说:今天真叫人髙兴啊。老秦,看来这个杏花河,是来对啦呀……

秦宝江笑道:那当然,慧净大师推荐的,还能错得了。

郎山问:二位是不是要访访焦老八呀?秦宝江指指郎山说:你真是鬼透了,到了给猜出来啦。那会儿我跟苏省长商量,在见到焦老八之前,绝不透露半点消息,全看你们的感觉如何。看来你郎书记的反应不错。

郎山说:哪里,全是瞎蒙。不过,焦老八这阵子闹得挺邪乎,连外省的人都来找他算卦,我想给他取締了,乡里村里还不愿意,说有个焦老八,连停车费带饭费还有其他啥的,毕竟能增加些收入。至于算卦嘛,已经嘱咐焦老八要注意精神文明,算个大概其就行了。

秦宝江说:别这样呀,我陪苏省长来,!别就算个大概其,得算得准点细点。

苏友来说:对对,咱们也不露名也不露姓,咱就让他好好算算。二位,此行的目的没告诉你们,可千万别见怪。我这个人呀,这两年对周易很感兴趣。前两天听说杏花河这儿出了个焦半仙,算得特准,我就想试一试。但你们都清楚,这事是不好让人知道的,所以,我就想单独来,可宝江非陪我来,还要你们也来……

秦宝江说:让他们来,是因为他们消息太灵通。与其对他们保不住密,还不如不保,顺便让他们也算算。

苏友来忙说:咱这纯粹是没事消遣一下,没有其他任何内容,你们二位不要多想,到那你们算不算都可以,只是不要露出我俩的身份,那么着就不灵了。

田元明这时脑瓜子想的全是一个事,那就是焦老八他是谁?难道是当年生产队里的车把式?如果真是他,他怎么成了焦半仙?记得当初自己曾跟车拉沙子,与焦老八在一起干过小一年。焦老八比自己大八岁,念过两年书,认识些字,不多,但人极聪明,记性很好,最爱听田元明给他讲诸如《一双绣花鞋》、《绿色女尸》那些口头流传的故事,甚至还爱听外国侦探像福尔摩斯的故事。田元明离开杏花河时,焦老八送给他一条狗皮褥子,田元明则把自己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包括《福尔摩斯探案小说》在内的好多书送给了焦老八……

杏花河到了。杏花河水涨得满满的,但此时杏花早已开过,河水清澈无比,全然看不见杏花飘满河的粉红景色。但这丝毫不影响田元明因故地重游而生出的兴奋与感慨之情。兴奋的是杏化河村变化好大,昔日的草房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不光是大瓦房,还有不少二三层小楼,这说明乡亲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许多。感慨的是当年许多年纪较人的乡亲,已经不在了,眼前的年轻人,看着是那么陌生,但如果细细问下去,还是能够想起当初是谁家的半大小子或小孩子……田大个回来了……

村里热闹起来,认出田元明的乡亲上前跟他说话,说当年的旧事,还说这些年田元明给这里捎的东西,说你咋不来呀。忽然有人问车旁的那三个人是谁,有一个好像是县里的郎书记。田元明说那是我的几个朋友,不是郎书记,他们是跟我来转转的。乡亲们说这有啥好转的,这儿最热闹的地方,也就是焦老八的神仙洞了。田元明故作惊讶地问:焦老八,是不是当初我们队的车把式?

众人说:就是,没错。打你走以后,他就神道了,能掐会算,可没少挣钱了。

田元明问:灵不灵呀?

众人说:外来的都说灵。可咱都知道咋回事,他家房子燎着了,他都没算出来。要不,也不会住神仙洞。田元明问:他一直没娶媳妇?没有,要是有媳妇,能去住那山洞洞……田元明心里酸溜溜的,记得当初焦老八赶大车时,一见到路上过来谁家的小媳妇,他就瞅得发傻,有两次把车都赶沟里去了。田元明有一回给甩到坎子下,幸亏下面是暄土,才没摔坏。焦老八吓坏了,说这要是摔出个好歹,娶不了媳妇,我可担—当不起呀。田元明说你先别替我操心,你自己先娶个媳妇吧,省得再往沟里赶。焦老八说做梦都想娶呀,可穷得叮当,成分还高,没人给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焦老八都快修成仙了,还是光棍一个……

田元明说我得去看看焦老八。乡亲们说让年轻的给你带路,顺便上他给你们也算算,看看你们啥时发大财。田元明顺水推舟说发了大财全给咱杏花河。于是,几个年轻的就呼啦啦在前面走,后面则跟着田元明等人。田元明知道神仙洞就在村后的山坡子上,那是个石洞儿,小口,大肚,挺老深的,据说那里面原先有过大蛇。但等到田元明进去接着往里面打防空洞时,那里光溜溜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记得为了让人们进洞方便些,大队民兵连长还用炸药把洞门炸大了,还把一只在山坡上吃草的羊给碰死了。挖洞的大队专业队还因此白吃了一回羊汤,把田元明撑够呛。焦老八不是专业队的,田元明问他馋不,焦老八说如果能有个媳妇,就啥都不馋了……

苏友来走得有些发喘,抬头看一眼热辣辣的日头说:大田,到那千万别暴露我们的身份。

田元明说:那当然,要是让他知道了,还算个什么卦呀。

秦宝江说:我看咱们的期望值别太高了,这死山沟子里,能有什么高人。

郎山说:我看也是。不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待会儿让他一算就清楚了。

苏友来说:说得很对,让事实说话吧。田元明看前面还有一段路,他就问苏友来不是有慧净大师吗,怎么还找到这儿来。苏友来说慧净大师这些天心情不大好,懒得去想这些烦杂的事,是她告诉我这里有位高人,我才想到这儿来看看。田元明说慧净大师出来进去坐卡迪拉克,还有什么烦恼呀。苏友来说你别忘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叫作大有大的难处,比如我这个副省长吧,在外人看来风光得不得了啦,又有权又有钱。可实际上呢,在省政府里,副省长好几位,真正说了算的,只有省长和常务副省长,我们呢,是到处讲话表态,结果是光说不兌现。长了不光人家下面有意见,连我自己都别扭。再说钱吧,我帮这个企业那家老板跑项目要贷款,人家挣得沟满壕平的,可我们呢,敢分一杯羹吗?甭说一杯,一小勺都不行……

秦宝江说:大田,那个地方还有多远呀?他不得不打断苏友来的话,他发现苏友来的话越说越多,而且不该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他得保护着点苏友来,尽管苏自己说没权没钱,但秦宝江已经察觉出来,这位苏副省长最近一个劲儿往塞上跑,这其中绝对大有文章,而那个港商何天民,肯定与苏之间有特殊的交易。领导傍大款,眼下是官员之间心照不宣的公开的秘密。领导也是人,也得吃也得花,他不拉个大款出血,他自己开支得起吗!甭说坐高级车住别墅,就说那一身行头,一套名牌西服上万块,他舍得掏自己腰包买吗……

田元明灵机一动,说我离开这儿多少年啦,记不大清了,我给你们去问问,你们慢慢走着。他紧跑几步,追上前面带路的村民,大声喊:还有多远呀?村民说:拐过山弯就到了。田元明说:快去个人让焦老八收拾收拾,别脏得让人都没法坐……一个小伙子听罢嗖嗖地就跑没影儿啦。

然后,田元明就等着苏友来他们上来,一块儿奔了山弯处。果然,拐过去后,半山坡有个大洞,在洞口旁边,有两棵老松树,树下有间小茅草房。焦黄的草顶,青白的石墙,房前一小块平地,摆着石桌石発,看上去真有点像个小世外桃源。只是洞口处挂着许多红布条子,写着有求必应之类的字,下面则燃着香烛,一些妇女正在那儿跪着磕头……

焦老八已全然不是当年赶大车的焦老八了。他头发乌黑浓密,在脑后盘了个扣儿。说道士不是道士,说时髦不是时髦。最令人奇怪的是他的尺把狡的胡子竟是雪白的,绝无一根儿杂色,跟动画片里老神仙的胡子差不多,忽悠悠飘在焦老八的黑红脸膛儿下,一下子就把整个人给衬托得与众不同……

虽然有人说当年的知青田大个回来了,但焦老八只是略一点头说:凡是来的,都与老夫有前世缘分。我今口原本是要上山采药的,各位既然来了,我就晚走—小会儿,给各位看。田元明心里说你才比我大几岁呀,你就成了老夫,还有那胡子,八成是用马尾巴栽上去的吧。你还采药?拉倒吧你,你连去闶子薅大葱都懒得去,你还上山采药……

苏友来抹抹头上的汗说:幸亏早来一步呀,幸亏早来一步呀。来,咱们请老先生给算算……郎山说:您先算,您先算。苏友来坐在焦老八对面说:那我就不客气啦,老先生,您给我算算……

焦老八凝神细观,忽然哎哟了一声,说道:这位先生是大福大贵之人呀,官位已经很高了呀……秦宝江皱着眉头问:多高?焦老八说:反正比你高。各位,我们算家只算富贵贫贱凶吉祸福,但绝不算你们这个级别那个级别。那些级别太俗,而且它只是荣华富贵的一小部分,大福大贵之人,上和天命,下顺地运,流年交好,妙不可言,绝非一个级别就能代表得了的……

苏友来说:有道理,请您说下去,看看我这一阵子运气如何,前程如何。

焦老八说:既然你们都是有来头的人,我不妨也俗一下,道道你的官运。你近二十年官运大顺,一路高升,位居殿堂之上。本来你该再上一步,人中为首,可你口直心快,得罪小人,暗里受伤。如今你有难处,你是进不得退不得,拿不得丢不得,你要有麻烦了……

苏友来脸色大变,他朝秦宝江等摆摆手,说你们回避一下。众人便知趣地走到一边抽烟去了。后来,就见苏友来跟焦老八悄悄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是焦老八说,苏友来点头,点到最后不点了,苏友来掏钱给焦老八,焦老八却说什么也不要。苏友来叹着气过来说:真是沽神仙呀。这种人应该诸出山才对,起码炒股票他赔不了呀。秦宝江问:他咋神?

苏友来说:他,他说的那些,跟我的情况都相符,全对上号了。

郎山说:青远有人才吧。

秦宝江瞅瞅田元明说:只怕是这里有托儿……不,有人串通……

田元明笑道:秦市长,我可是和他一句话也没说呀。再者说,我还想找他算算呢。

秦宝江说:不行,我先算,我看看他到底是真是假。秦宝江一个人过去了,时间不大,就见秦宝江朝焦老八摆手,意思是不说啦不说啦。随后扔下一张大票就走过来,对苏友来说:瞎猜,全是他妈的瞎猜,没意思。郎山呀,这个点你得马上取消,不能搞精神污染呀。

郎山说:对,我罕就叫他们取消,他们说能给村里增加点收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取消。

苏友来说:算啦算啦,现在多少旅游点上都有算卦的,佛殿上还给游人抽签呢,你爱信不信,跟他们较什么劲儿。老秦呀,是不是他算着你的要害之处,你受不了啦……秦宝江说:全是胡扯,没点准的。郎山说:那咋还给他钱?

秦宝江说:我看他挺大岁数不容易,走吧,咱回县城吧。

田元明说:我还没算呢。秦宝江说:你慢慢算着,我们先走着,你走得快。郎山说:我带路,我不算,算了犯嘀咕。苏友来忽然想起点什么,大步流星奔到焦老八跟前问:老先生,您说我那难事要破,破在哪儿来着?

焦老八说:不是说在青远嘛。苏友来问:在别处行不?焦老八说:那可就不灵了。苏友来愣了愣,掏出两张大票扔下就走。田元明看他们下了山坡,他上前说:焦大哥,你这钱挺好挣呀。我干脆拜你为师吧。

焦老八朝山坡下瞅瞅,见他们走远了,他笑道:哎哟,是老师来啦……

田元明说:谁是你的老师,当初你是赶车的,我是跟车的……

焦老八说:都是你给我的那些书,我才开了窍,干起了这行当,也赶上今天这几位傻大头有钱,再加上你让小青年告诉我那几句,才挣得这么容易。

田元明说:别扯上我,我说啥来着,都是你算的嘛。焦老八说:对对,都是我算的。我算他们都犯祸水,也就是女人,一下子把他们都算傻啦。正像你让人告诉我的,官大,有钱,有女人,有麻烦……

田元明说:怎么又把我挂上啦,不是说我啥都没说嘛!

焦老八刺啦一下把胡子扯下来说:瞧我这破嘴!戴这玩艺,难受着呢。

田元明吃惊地说:闹半天是假的!

焦老八说;谁能长这么好的胡子,这是从城里买的,还请人教咋粘,花不少钱呢。

田元明说:哎哟我的天呀,连我都以为是真的。我说焦大哥,你总干这行也不是事呀,总该有个家了。

焦老八说:有人给提啦,等我把盖楼的钱挣够了,我就洗手不干了。

田元明掏出钱包问:你还差多少?焦老八说:多少也不用你破费,实话告诉你,盖楼的钱早够了,我这会儿挣彩电钱呢。

田元明把钱包里的钱全拿出来,有两千多块,他塞到焦老八的手里说:留着买彩电吧,赶紧成家过个安稳日子,别在这儿挨风吹啦。

焦老八眼里就淌出泪来,用袖子抹了一下说:兄弟,你真仁义呀。中,我听你的,打这我再上这来,我就不姓焦。田元明看看周围没啥人,便坏坏地笑道:大哥,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娶了媳妇,不那个啥……性交(姓焦)可不中呀。

焦老八好一阵才琢磨过味儿来,指着田元明说:鬼头呀鬼头!你要是算卦,比我强一百倍。我告诉你呀,让我算卦的那两个人心里都有别扭事,尤其是头一个算的,这阵子正发愁呢……

田元明问:你咋知道?

焦老八说:他问我来着,说如果破财,是不是能消灾,还说是不是得把身边的祸水撇开。田元明问:你咋跟他说的?焦老八说:我说你有钱往田里搁,有祸水往河里流……田就是你呀,让你挣钱。河嘛,我也不知道谁姓何谁名字里有水。反正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田元明这位大仙还真有心数,知道把好事敛到我身上来,把麻烦事往旁人身上推。但又有谁知道碰到自己头上的到底是好事还是歹事。田元明看看表,估计秦宝江他们早到车那儿了,他就和焦老八道声保重,就往村里走。果然,秦宝江老远地就喊大田你怎么待起来没完啦,要不你也在那算卦得啦。田元明说我都让他算蒙啦,开车就拉他们返冋县城。

在县宾馆,田元明见到了慧净、何天民以及肖宁等人。县委办主任曲向东楼上楼下跑得满头是汗,庞大柱在大堂里迎候着,唐文儒笑呵呵地从楼上下来,身后还跟着老伴金彩霞。大家相辽问候一下,就直接进餐厅了。饭菜是早就备好了,已经等得过了点了。庞大柱说:各,各位领导,青远条,条件有限,饭,饭菜不好,请多多原谅。

秦宝江说:苏省长也不是外人,你们不必客气,抓紧吃吧,吃了饭苏省长还想开个小会。

郎山说:那好吧,这顿饭的酒就欠着吧,下顿再补上。

于是大家就略略表示一下,嘴里沾了些酒,立刻就吃饭。可能大家都饿了,大米饭一碗一碗端上来。等到吃得差不多了,秦宝江说吃完饭大家休息吧,郎书记和田经理留一下,苏省长跟你们说点事。郎山和田元明立刻放下碗。曲向东过来小声说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苏友来和秦宝江目光一碰,便起身往外走。郎山和田元明不敢跟得太急,犹豫了一下才起身,慧净朝他俩点点头说:和为贵。

这没头没尾的话,着实令人费解。但事情往下的发展,却表明慧净早已知道这个小会的秘密所在。在小会议室里,一圈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盛开的君子兰,绿叶如碧,花红如血。苏友来往上首一坐,朝秦宝江和郎山、田元明摆摆手,意思是让他们坐下,又朝曲向东挥手,让他出去并把门关好。然后,苏友来压低声音说:几位,今天开这个小会,其实也说不上是会,我只提一个条件,那就是希望在座的各位,永远都不要把我们说的事泄露出去。不知道能否办到?

秦宝江说:那当然。郎山说:没问题。

田元明觉得自己手里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才意识到是赵志宏给的那个手包。他有些不解,那个包不是在车里吗,什么时候跑到自己手里来了呢……

秦宝江说:大田,别走神,苏省长问你话呢。田元明从手包里掏出个小本说:我听领导的,领导怎么说,我怎么做。

苏友来笑了,说不要记,只用脑子记就行了。田兀明忽然就想起来,是刚才进会议室那一瞬间,有个人朝他手里塞过这个包的,那个人好像是那个办公室曲主仟……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呀。不过,田元明还是轻轻地把手包里的一个开关按了一下,然后把包就放在茶几上,一头正对着苏友来。

苏友来说:好啦,咱们书归正传。我要说的是,你们之间和解了吧。就这事。老秦,你说吧。

秦宝江说:咱们明人不做暗事。这一阵子,咱们因为种种原因较了些劲儿。有些地方,可能我做得过了点,让你们二位难看了。但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向苏省长汇报了这一切,苏省长也亲身体会了一些事。苏省长的意见,是让咱们坐在一起好好谈谈,捐弃前嫌,团结起来向前看。毕竟,咱们都是塞上的干部,是不是?二位。

郎山根本想不到人家一上来就说这个,不过,他也有经验对付,他笑道:这话说哪去了。因为工作有点不同意见,这很正常。我可没跟市长较劲儿。我这个人就是这个驴脾气,有啥说啥,说过就拉倒。秦市长,你不应该往心里去呀。

秦宝江有些尴尬,似笑非笑地说:我倒是没往心里去,不过,可能这阵子那些让人心烦的事都搅到一起了,咱们也没有及时撕理开,结果蒙头混脑就干起架来没完。

田元明说:秦市长说得对呀,这阵子咱们千架干得是多了点,叫谁看都会觉得不大对劲儿。再这么干下去,我看对谁都没有好处。

苏友来一拍大腿说:我说你大田是个明白人吧,果然不假,一张嘴就说到要害上本来嘛,你们如今都是手握人权的人,大田还有钱。这在当今社会中,应该说是处在同一个阶层。面对着社会,面对着大众,你们都有难处,而且还难得不轻。怎么办?我看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条,就是彼此体谅,同舟共济,互相补台,而不是挑刺翻船拆台,那么着,谁也得不到好,你们说是不是?

郎山低头抽烟。他大概又犯起了倔劲儿,心里在想苏友来讲这话是什么意思。II元明则早已给自己定下方针,毫不迟疑地说:是是,苏省长讲得对,窝里斗来斗去,谁也没好果子吃。

苏友来说:就是嘛。比如,你们市马上就要开人代会了。宝江是市长的惟一候选人。可是,现在却有一股风要把他选下来,这就很不好了。

田元明故作惊讶地说:有这种事?这怎么可以呢!这不是另搞一套吗!

苏友来说:大田,你别激动,现在我要问你一句,你背地里搞没搞过小串联?跟没跟一些人想把宝江选下去?

田元明说:我可以对天发誓,虽然和秦市长闹了点意见,但这里绝没有个人恩怨。再者说,这些日子我也没空想这些事,我忙那个什么……我还忙不过来呢……

苏友来说:你忙什么?说出来,兴许我能帮助你。田元明说:您不行,在塞上这一亩三分地上,我不敢给您添麻烦。

苏友来笑道:添麻烦?我不信有什么麻烦能把我难住。再者说,秦市长也不会看着我给麻烦住。大田,有什么难事你只管说……

田元明觉得火候还差点,便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叹了两声说:真的,苏省长,别看你在全省能呼风唤雨,但塞上这里情况特殊。我是怕您口应承下来,结果却让您进不得退不得,左右为难,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苏友来生气了,脸色有些发红,他扭脸瞥一眼田元明说:看来,你还是信不过我呀!那会儿在车上,咱们是怎么说的,我还有事情要交给你办,可你却跟我这么隔心,你真有点让我失望。

秦宝江说:可能田总有什么难言之隐吧……田元明心里说可不能再膩味啦,他赶紧说:不是我有什么难言之隐,秦市长,我是当着您的面有点不敢说……

秦宝江顿时脸色大变,瞪着眼问:当着我的面怎么不敢说啦?我怎么你啦,今天当着苏省长的面,你得说清楚。

苏友来皱着眉头说:对,说清楚,要不然这事就越来越复杂了。

郎山也说:你就说吧,大田。山元明咽口气说:好,好我就多有得罪了。我这些日子快急死了,因为什么呢?我的一个插队的女同学,在光天化日之下,给绑架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友来听罢长出了口气,喝口茶水问:你的同学被绑架了,往下应该是公安的事,这跟秦市长有什么关系?

田元明说:今天我索性把话挑明了,这个女人,原先是秦市长在青远当书记时的相好。而且是好几年的相好。苏友来问:相好?田元明说:就是情人,婚外恋。秦宝江那里已经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拿烟的手直发抖,试了几下,才把烟放到嘴里。显然,他使劲抑制着内心的紧张与慌乱。他万万没有想到田元明会一针见血直奔要害,让自己措手不及无法抵抗。而且,他还想到田元明若是把这话拿到人代会上,肯定是炸破了天的头号新闻,代市长又搞女人又绑架,听起来又合情合理,你还去什么代字,还当什么市长……

还好,苏友来还很镇静,他看秦宝江并没有反驳的意思,郎山也不可能出来打圆场,他便说:大田呀,这种事也只能在这种小范围内说,对不对。我用了两个种字,就是要特别提醒你,不论在其他任何场合,都不能再提了。依我看,这些年有些〒部在生活作风上有些毛病,只要不牵涉到其他问题,还是可以理解的。一个人在异地工作,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忙过了,累过了,总得缓一缓吧,自然而然就得有些生理上的要求。再有呢,或许还是对方有些想法,她主动找你,主动送上门。再加上人家艮得漂亮,又温柔,又体贴。实话实讲,大田呀,若是你,恐怕也难做到坐怀不乱。

秦宝江的情绪略平静下来,他长出口气说:我的天呀,这一炮弹差点没把我给打蒙了。苏省长、郎山、大田,咱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个女人确实跟我好过。但当时的情况,是我和我爱人关系不好,闹过一阵离婚,我一个人长年待在青远不回市里,结果,这女的就钻了这个空子,让我没有办法……

田元明借着端茶杯,不失时机地将手包的一头挪向斜对面的秦宝江。他心想你个秦宝江还真能编,说来说去还是糟践人家姜小燕,说人家来勾引你,说人家钻空子……

秦宝江又接着说:其实,这事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心里都明白,如今当领导的,除了老婆管得太严,或者身体不好的,其余的谁没个相好的。这相好跟过去玩弄女人啥的,完全是两回事,这当中除了生理上的需要,更多的是经常在一起,时间长了,免不了就有了感情。碰到一起,那是双方的事,是情愿的,并不伤害谁,也不影响公事。所以,你大田今天说说可以,但往后要是抓住这点不放,我可就不客气啦!

田元明说:我可不抓您这个,我也没必要抓,如今这类事可大街都是,谁管呀!问题是,这个女的现在不见啦!

秦宝江说:她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让公安局去找呀!

苏友来说:对啦!大田,往下的事你就别跟秦市长硬扯到一起啦。

田充明说:不是我硬扯。我做的事我清楚,他做的事他清楚。苏省长,您不妨问问秦市长,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他知道不,并希望他不要说假话。如果他说不知道,我就把整个来龙去脉都说一遍,如果他还说不知道,就证明我说错厂猜错了,我就从这窗户跳下去……哎哟,这是几楼呀?二楼,还行,大头朝下,能摔死人。

郎山笑道:二楼矮,你从四楼顶上往下跳,准死,二楼容易摔成残废,麻烦太多。

苏友来沉着脸说:好啦好啦,郎书记,你怎么还火上浇油。唉,我顶受不了你们这些基层干部开玩笑,真的假的都让人闹不清,甭管多严肃的事都敢胡说……好,大田,你既然都说到这儿了,那么,就让我来问一问老秦……他把身子侧了一下,面对秦宝江说,宝江,今天咱们是要化干戈为玉帛,所以,我希望你能以诚相待。我看大田还是挺实在的,有什么说什么,没存着什么戒心,你说呢?

秦宝江暗暗叫苦。他想今天这事有些失算了。在市里和苏友来见面时,也不知怎的,他就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因为有种种迹象表明,即将召开的人代会,将是某些人与自己一决胜负的战场。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武连升有一帮酒友,喝多了什么都说,有人就说秦市长的代字只怕是到时候连市长二字一块儿去了;还有人说现在是三股力量拧在一起和秦宝江斗,一股是以田元明为首的实力派,说他们对秦的骄横作风看不惯,对秦动不动就硬摊派刮他们的油很不满。认为秦没章法,个人些让他受惊的字眼。人到这时候,就无心再跟谁争斗了,故秦宝江一提这些事,他就说和为贵,并故意从中调和。考虑到要去杏花河,苏友来就说一起去青远散散心吧,半路上又听说郎山和田元明都在小柳条,就临时决定把他俩叫上一起走,兴许在路上能把彼此关系谈得融洽一些,回来再趁热打铁收到好的效果。

但现在秦宝江有些后悔了。他发现田元明太狡猾了。田元明这家伙一路上百依百顺的,好像要水到渠成广。可到了关键时刻,这家伙却亮出杀手锏。关于姜小燕的失踪及现状,自己确实清清楚楚,不能说是一手策划的吧,起码是在自己的默许之下发生的。或许田元明已经查清了这里的一切,所以他才敢如此肯定地一口咬住自己不放,还拿跳楼相威胁……罢,也罢!今天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谁能把我怎样……

秦宝江点点头说:苏省长,您说大田挺诚实。好吧,我更实诚,我告诉您,还有你俩,姜小燕确实在我手里。只是,她并没有被绑架,而是我把她保护起来,她的安全一点问题也没有,请你们放宽心。既然那会儿大田毫不客气地把我俩的关系给点破了,我也就不避讳了。我这几年有点对不起姜小燕,她受了不少苦,我得给她补偿。这是我俩之间的事,希望你们不要干涉。

田元明立刻说:不干涉?不可能!秦市长,往下咱们要是想着和和气气共事,我的条件就是,马上放人!是保护还是绑架,让姜小燕自己出来说。秦宝江说:我要是不放呢?田元明说:别忘了,这房间里还坐着?位副省长。我想,苏省长在这个触及到法律的事情面前,是绝不会含含糊糊的。

苏友来反应极快,指着秦宝江说:放人!

听说头天晚上在苏省长的调解下秦宝江与郎山、田元明和解了,唐文儒像吃了一闷棍,早饭都没顾上吃,带着金彩霞就去宾馆找慧净。一见面唐文儒就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呀,闹来闹去,他们讲和了,这不等于把我给卖了嘛!慧净问:怎么把你给卖/?唐文儒说:这太简单啦,讲和了,秦宝江就能顺顺—当当地选成市。作为报答呢,他也就得乖乖地把副市长的位子给郎山。这么一来,我咋办?我真的去给姓郎的当陪榜的?我也太冤大头啦。

金彩霞跺着脚说:那我们就白送那姓苏的一对瓶子啦,那是真古董,值好几万块钱呢!你妹夫就是当上副巾长,也得好一阵子才能捞回那些钱。彩凤,你在我们面前别装什么大师老师的,你要还是和我一个娘肚子生出来的姐妹,你把那对瓶给我要回来。

慧净立马将脸耷下来,全然没了大师的文雅,满口青远话说:昨的啦咋的啦!你们送人家东西,还想要回去?泼出的水能收回去?拉半截的屎能缩回去?亏了你们能说出口,不就是一对破瓶子嘛,瞧把你们心疼的,好像摘了你们的肝似的,真是没见过世面。哼,我算瞎了眼,这么大的世界,我去哪不好,非得要回这破青远,还不是心里放不下你们……

金彩霞说:你放不下我们,那也是。可自打你回来,你帮我们做啥了!是老唐的官升了?还是我钱匣子里又添了货?还是你帮助你几个外甥做成啥买卖?呸,你啥都没做呀!我看你就是兜风显阔来的,跟着个什么破省长,什么正事也不干,就知道寻仙问卦。还有你俩,老不老少不少的,到了是个啥关系?別看没人问,可人家心里都乱猜呢!

慧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金彩霞说:你,你也太不像话了!从此往后,咱们一刀两断!你也没我这个姐,我也没有你这个妹。

金彩霞说:谁没谁都行,可有个前提,你必须把那两个瓶子给我要问来,要不然,我就跟你们没完,我就嚷得全青远都知道,实在不行,我就去北京,嚷得全国都知道。

慧净冲唐文儒说:瞧瞧她,疯啦魔症了。文儒,你怎么也不劝劝她说说她,就让她这么闹,一会儿全楼的人都知道了!

唐文儒真是心疼那对康熙年出产的花瓶。当时一冲动送给了人家,事后就觉得有些犯傻。他倒不是像金彩霞心疼那两瓶子值多少钱,他是真的喜欢那两瓶子,甭管花多少钱,你也没处再买啦。唐文儒叹口气说:大姐呀,三国戏里不是有那句话吗,叫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这回呢,就是赔了古董又失算呀。

慧净问:你咋就断定自己失算了呢?唐文儒摇摇头说:算啦算啦,不跟你说啦。别看你这些年在外面混得不错,自己不光有钱了,身边还有高官陪着,可真要是论起官场上的经验,你还差得远呀。你想没想过,像苏省长这样的人,这么不务正业,他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干多久。还有,他身边还跟着个港商,那就是他的钱袋子,这谁还不明白。你想过没有,一旦那个港商掏钱掏难受了,或者用不着你们了,他一个电话,也就把你们给毁了。慧净脸色变得苍白,小声地说:不会吧,那个何天民跟我们的关系不一般。他在内地的企业,都是苏省长帮着弄起来的,他能忘恩负义……

唐文儒说:越是这样才越危险。记着,十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交朋友更是如此,何况你们又不是君子之交,从一开始就是金钱交易。

慧净点点头说:妹夫,你说得太对啦。我想起个事来,自打苏省长从杏花河回来,咋就跟我没个热情劲儿了呢?他在那儿算的啥卦呀,我估摸着这里准有问题……

唐文儒说:咱也没去,咱哪知道。你不妨自己去问问他,兴许能问出来。

慧净说:对,我是得问问,得做到心中有数,小心让他们给蒙了,还有那个何天民,这两天多一句话也不跟我说。金彩霞说:你顺便问问那两瓶子,就说我们是跟旁人借的,人家找我们要呢。

唐文儒说:扯淡!撒谎你都撒不利索!你跟人借的东西,你咋能送人。还是说那两瓶很值钱,你要是没给人家办成事,那两瓶恐怕得还给人家。

慧净说:中,我就这么说,你们等着。她赶紧进卫生间打扮一番,然后就出去了。

苏友来的房间里人很多,浓浓的烟气冲着打开的门缝儿忽地一下就涌出来,令慧净吃了一惊。她用手扇了扇,仔细着,看清这大套间的客厅里有苏友来、秦宝汀、郎山、田元明,还有不少不认识的面孔,但和苏友来并肩坐在上中的,是一个中年女子。慧净心里条件反射般的难受了一下,怛她又琢磨到这个女的会不会就是他们提到的那个被绑架的,或许是吧。如果是,她与苏友来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自己也就不必操那个心了。于是,慧净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要以大师的身份见见这位女子,而且,苏友来肯定会郑重其事地把自己介绍一番。被人介绍的感觉是很好的,慧净有过多次体验,她非常喜欢被隆重推出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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