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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何天民点点头说:修一座庙……需要多少钱呀……苏友来想笑,但仍然绷着脸毫不显露,他掰着指头算了一番说:咱们没有必要建太大的庙,连地皮带土建还有塑像,我看有百八十万就能下来。

何天民听罢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转,并四下瞅,然后说:塞上这个地方很漂亮,我们开车出去兜兜风怎么样?苏友来用食指来回一指:咱俩?何天民从橱子里拿出密码箱:对,我下去等你。

他俩说话的这个房间是苏友来住的,何天民进来时拎着皮箱,顺手就放在橱子里。现在他又拿走了,这让苏友来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间事了。看来这何天民真是个高手,在这陌生的房间里,他是不肯出任何闪失的。他担心这房间里有录音录像的机关,在这里搞交易,的确很危险。

苏友来把自己手包串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又把身上西装的内兜掏净,他估计差不多,一个手包两个兜,装十万美元没有问题。美元比人民币要窄小,何天民拿的肯定是百元一张的。一万一摞,手包里装八摞,西装左右内兜各一摞,别系扣儿,敞着怀,即使在大庭广众面前,也不会有任何破绽……有人推门进来,是肖宁和慧净大师。后面还有一男一女,女的长得与慧净极相似。肖宁介绍了苏友来,又介绍了唐文儒和金彩霞。慧净说:老苏我今日给你解开一道谜,虽然我身在南方多年,但我的根源原在北方,在青远。我自幼父母皆亡,一个人闯荡世界,但也得到善人的帮助。我的堂妹金彩霞和妹夫唐文儒,就没少给我帮助了。

金彩霞差点给她一脚,老爹老娘都是几年前才没的,她怎么自幼就啥都没有了呢!这个丧良心的家伙。但没法子,那会儿在车上讲好了,只能说是堂姐妹,不能说是亲姐妹。唐文儒说只要是姐妹就行,人家省长也不查户口。当时金彩凤很牛气,说要不是看在姐妹情谊上,说什么也不能带你们来见苏省长。唐文儒说我要是当上副市长,对咱们大家都有利呀……

苏友来心里想着何天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噢,堂妹、堂妹……

唐文儒说:就是一个爷的孙女,俩人的父亲是亲兄弟,所以她们都姓一个姓。

苏友来眨眨眼问:慧净大师,您原本姓金吗?慧净说:正是,就如同你姓苏,但你的法名就不姓苏啦。

唐文儒说:苏省长对佛教看来挺有研究,那里的学问很深奥。

苏友来说:我有点事要去办,你们聊吧。唐文儒朝慧净使个眼色,慧净说:苏省长,你别忙着走。我妹妹妹夫从大老远赶来,是给你送一样东西的。

唐文儒赶紧拿出那一对一尺多高的花瓶。那花瓶上面色彩丰富,人物和花草都极生动逼真。唐文儒说:这是清康熙年间的贡品,除了台北博物院有一对,大陆上就这一对了。听说您喜欢收藏,特给您送来。

金彩霞说:我家老唐平时都不让旁人看,好金贵的东西。

苏友来还真收藏了个古物,但他并不是多喜欢,也不大明白其中的奥妙,他收藏是他知道这些东西不仅值钱,还增值。他看看这对小花瓶,确实不错,他就说:那就多谢你们啦,你们先聊着,我出去办点事。

唐文儒心里说这位苏省长忙个啥呀,我不能白送了东西,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赶紧说:苏省长,从慧净大师这里,我求您件事。这次市人代会要选副市长,请您多关照一下……苏友来瞅瞅唐文儒,忽然想起了什么,用手指着唐说:想起来啦,想起来啦。你不是青远县的人大主任嘛。那天秦宝江跟我提过你。你很有工作能力,经历也很丰富,让你参加副市长的选举,老秦还下了很大力气呢。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你年龄大了,跟现在年轻化的要求有,段距离……

慧净说:所以才来找你嘛。要是什么条件都合适,何必烧香拜佛。佛救人于苦难之际,如此才能广集善缘,最终成全自己。

苏友来琢磨何天民准等急了,他说:既然大师说了,让我考虑考虑如何帮你。现在,我要去金来岭,大师,你们先聊着,我们回来再说。

慧净说:去金来岭,我们也去。我还要好好看看那地方的风水。

苏友来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看,转身往外走着说:那就都去吧,上车。

卡迪拉克候在楼前,肖宁拉开车门请苏友来上。苏友来一指前面的宝马说我坐何先生那辆,你们坐这车。慧净要说什么,唐文儒拉了她一下,她就进了卡迪拉克。开了车慧净问:你拉我干啥?

唐文儒说:苏省长那会儿急着出去,看来就是因为这个人。

慧净说:开车的是香港老板,叫何天民。真怪啦,有司机不用,他自己开。

唐文儒笑道:人家肯定有事,咱们不要干扰。金彩霞说:那对花瓶值多少钱,也没来得及跟他说……唐文儒瞪她一眼,又看看坐在前面的肖宁说:闭嘴,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慧净说:没事,这车厢是封闭的。卡迪拉克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驶着,前面的宝马车反倒像是开道的。何天民双手把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说:我想好了,修庙,我投十万美金,那十万,就在您身旁的信封里,您收好。

坐在后排座上的苏友来摸摸身旁鼓鼓的大信封,轻轻拿出一摞,用眼睛一瞥,果然和自己想的—样。他手下熟悉地操作着,嘴里问:这回你要贷多少?何天民说:韩信点兵……苏友来抻抻衣襟说:胃口不小呀。何天民说:刚刚明白,唉,有点晚啦。苏友来问:怎么讲?

何天民说:早来内地的,早发财了,若是在香港,有些人还是穷光蛋呢。他们回去说内地的钱很好挣,只要你舍得打点……但是,好时候要过去啦……

苏友来浑身燥热起来,他想脱了西装凉快凉快,可一碰到那两摞硬硬的东西,他就忍着了。临近田园景区时,他拿起那沉颠颠的手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有一种怀抱炸药的感觉。

姜小燕突然就失踪了。

她是离开宾馆去市检察院时失踪的。她在去之前给田元明打了个电话,田元明说我派车过去,姜小燕说我住的地方离检察院很近,才隔着两条街,一溜达就到。田元明说你要格外加小心,姜小燕说你别太关心我,好不容易你爱人那才熄了火,你还想再点起来呀。田元明说同志之间也应该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吧。姜小燕说咱们还是共同关心怎么把这些烦人的事给了吧。

往下田元明接了一个霍克的电话,霍克说最近网上有条消息,说环球种子公司的子公司田园公司坑害农民,强迫制种,还强行翻地,造成恶劣影响。此事已经引起环球公司监事会的注意。日前董事会召开了会议,要求你们立即消除影响,挽回环球公司的名誉,否则,按照公司的有关章程,我们将减少你们的出口额度。

这个电话让田元明有些着急,减少出口,就意味着减少营业额。目前,田园公司的优质种子有将近一半出口,但都是在环球种子公司总的旗号下面对闻外用户的,环球公司非常重视自己的名誉,已经发生过数起将某个子公司开除出去的事情。一旦独自开辟国外市场,将花费很大的财力和人力。田元明立即跟霍克做了些解释,但很难在电话中解释清楚。总经理霍克是个很固执的人,而且对新闻媒体非常看重,要想改变他的看法,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后,田元明邀他来中国来塞上,实地考察一下再下结论。霍克对此倒是表示同意。

放下电话田元明就把马小年和销售部的人都找来,谈了自己如何打开国际市场的想法。马小年说要是这么着,咱们可就跟环球对着干了。田元明说国际市场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我们的发展确实依靠过环球公司,但我们也给了他们冋报。往下我们不能依赖他们,否则,我们就难以有更大的发展……他一连用了好几个我们,使马小年等人备感震惊,马小年说:我还以为,咱们公司这辈子就跟着环球公司于广呢。

田元明说:那怎么可能呢,中国进人了WTO,往下的目标,应该是迅速发展壮大自己,与国际上的大公司竞争市场……

马小年说:这话您咋不早说呢,省得让人家说你这么多年假洋鬼子。

田元明乐了:还有这个称呼呢,咋我没听到过?马小年说:谁敢当着您的面说。田元明想想说:看来国外公司的管理方法也有弊端,把工作的层次搞得很清晰,同时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搞得很苍白。在这上面,还是咱们中国的传统文化好,有人情,讲友谊。小马,把咱们公司的文化生活要搞得活跃一些。

马小年说:搞着呢。咱准备搞一次联欢会,到时候还要您出个节目呢。

田元明一口答应,然后就拨电话。马小年知道这就是告诉你他要进行下一项工作了,于是赶紧带人出去。田元明还真是很着急,他是给赵志宏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赵志宏说我正要找你呢,你在办公室等着吧。时间不久,她就到了。田元明说:这几天怎么不见你露面,那么多精彩的场面都错过了。

赵志宏说:没办法,秦市长一个电话,就把我给封杀了,不过……

田元明说:不过,你肯定没放弃,你对小柳条这事情要负全责。

赵志宏笑了:我可负不了全责。我只是感到内疚。由于我的偏见,给你和郎山增加了许多麻烦。

田元明笑道:对对,你添的麻烦,还得你想法子给去掉,网上出了不少毁坏田闶乃至环球公司的报道,你见到了吗?

赵志宏说:见到了。不过,那跟我无关,并不是我写的。

田元明说:甭管是谁写的,你应该写,把事情真相写出去,以正视听。老同学,帮帮忙吧。

赵志宏说:这个没问题,我回去就办。她说着从拎来的大纸兜里扔出个男士手包。这手包是黑皮的,质量不错,但这包与田元明现在使的那个包不大一样,这包的下部略平,放在桌十就立着,而一般男士流行的手包下部是圆的,放下就倒了。

田元明笑了:怎么,还要送我个包。谢谢啦,我这还好几个呢。我不喜欢这包,装不了多少东西,还特容易丢。赵志宏把手包立在桌上,伸手往包上摸了一下,往后说:注意,你的声音图像都进去了……

田元明赶紧躲开说:微型摄像机!快闭了,快闭了,别废带子。

赵志宏仲手关了,把包朝前一推说:好用极了,一看就会。

田元明摆摆手说:谢谢,这玩艺我可不要。赵志宏说:你想要也不给你呀!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外地借来的。我估摸你这些天肯定要遇到些十分重要的事,你用这东西录下来,将来,对你可能有用处。

田元明说:不行,我听说这属于侦察工具,个人不能使。

赵志宏说: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不就常使嘛,要不然哪来那么多现场。

田元明说:人家是记者。赵志宏说:我也是记者。

田元明笑了:闹了半天是为你拍素材。那你告诉我,你借了几个包?

赵志宏想想说:两个。田元明问:那个给谁了?赵志宏说:保密,但你放心,不会偷拍你。田元明说:要是这么看,不如给姜小燕一个,她现在掌握的秘密最多。

赵志宏眼里放出光:她现在在哪里?田元明说:去检察院。赵志宏说:快跟她联系,我也要去。田元明说:早知道你要和她见面,不如你陪她去,我还担心出什么事呢,青远那边有人要抓她。赵志宏说:别说了,快打。田元明打通了姜小燕的手机,却没人接。田元明有些奇怪,按理说她不该不接呀。赵志宏说干脆我去一趟检察院吧,田元明说我去开车。大约十多分钟,他俩赶到市检察院,进接待室打听,人家说根本就没有一个姓姜的女的来。田元明脑袋一下子就大了,和赵志宏在楼里找了一气,也没见姜小燕的影儿。就在他俩在院里不知道怎么办好时,门卫一个老同志问你们是不是找一个四十来岁长得挺漂亮的女的。田元明说是,她烫发。老同志说那就对了,说那会儿咱这院门口停一辆青远县公安局的桑塔纳,把那个女的给拽车里拉走了。田元明眼前直冒金星:绑架!老同志说:那女的喊来着,怛那些人都着着装,旁人见了还以为人家在执行公务。赵志宏问:往哪边走?

回答说是朝青远那条道走的。田元明从口袋摸出两张大票,塞到老同志手里,转身和赵志宏开车就追。他开的是那辆进口的越野,马力大,跑起来稳定性强。他追了一段,就给市公安局的局长宋军打电话,宋军跟田元明当初也是一起下乡的,但不在一个公社,俩人关系不错,也正是因为这点,那会儿当黄秘书提醒他加小心,他没太当回事,觉得有宋军在那给保着险呢。田元明说姜小燕让人给绑架了,宋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后听田元明简单说了几句,他就骂道妈了个X的谁吃了豹子胆,敢绑咱们的战友。不过,这宋军粗中有细,紧接着就问知道不知道谁绑的。田元明说是开着青远县公安局车的人干的。宋军听了哎哟了一声,问会不会是县里执行公务,咱可多年不跟姜来往,听说她闹得挺欢的。田元明说别管怎么着,你先让人把车截住,有什么事咱回头再说。

田元明把车开到市郊公路安全检查站时,他问值勤的交警见没见青远公安的桑塔纳,交警说有一辆白色的才过去不久。赵志宏说没错快追,田元明加大油门就蹿出去,但那一刻他想有点不对,这么长时间,他们怎么才过去不久呢。要么是堵车了,要么是警察说得不准。不过,当他拐过两个山口,看见前方果然不紧不慢走着白色桑塔纳,他才相信人家没说错。田元明油门一踩到底,这越野车疯厂似的猛扑过去,刷的一下就把桑塔纳甩在后面,然后,他慢慢地把车横在路当中,就和赵志宏下了车。

白色桑塔纳减速、停下,从车里下来三个人,两个着警装,一个穿便装。穿便装的一身名牌,手指上戴一又宽又厚的黄澄澄的金戒指,傲气十足地走在两个警察当中,在距田元明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他说:如果我认得不差,你就是田园公司的田总经理。

田元明说:不错,我是田元明。赵志宏说:你是唐成业吧。那人点点头说:您是电视台的赵记者,二位,久仰,久仰啊。不知在这儿拦住我们有何指教。

田元明朝桑塔纳望望,车里是空的。但他还是相信门卫老同志所说的,他说:你们这是要回青远吧……唐成业说:一点小事,办完了,回去。田文明说:车里就你们三位?唐成业笑道:怎么,堂堂的田总经理,啥时改行搞公路检查啦!

赵志宏说:唐成业,快把姜小燕交出来!唐成业眨眨眼:姜小燕?让我交出她来?笑话,她怎么可能在我这儿!

田元明说:我说,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你要是想和姜小燕谈什么,我可以搭桥牵线,咱找个地方谈。但你不能绑架人,这是违法的……

唐成业把脸一沉说:你胡说什么!我绑架人?你有什么证据?告诉你,我们是在执行公务,你要是不把道让开,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那两个警察伸手就摸腰里的枪。田元明知道这些在县里横惯了的人,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田元明赶紧摆摆手说:二位,你俩慢动家伙,你们可知道宋军宋局长吗?知道,咋着?

是他让我先行一步留住你们,他随后就到。你们二位是不是等他来到之后,向他请示一下,再动刀动枪的。

看来那俩是真警察,一提宋局长,就把他们震住了,巳经在枪套子上摸索的手,立刻放了下来,但嘴里仍然很横,说宋局长也管不着我们县里自己执行公务。

赵志宏给田元明使个眼色,意思是他们很可能把姜小燕锁在后备厢里了。田元明心想时间长了,兴许把姜小燕憋死了,他说:如果你们说没绑人,根本没沾姜小燕的边儿,那就请你们把车后备厢打开,让我们看看。

唐成业喊:没门!田大棒子,你别欺人太甚,你有什么权力检查我们的车,你找死呀!

赵志宏说:你急什么,既然你没绑架人,干嘛心虚不让看。

唐成业说:就是不让看!你们敢把我们咋着。让道,让我们过去!

田元明说:唐成业,今天到这份上了,你琢磨琢磨我能让你过去吗?根本不可能。不过,我希望咱们还有你们和姜小燕之间,有话好商量,没必要做出一些出格的事,那么着对谁都不好。

唐成业一摆手跟那两个警察说:少跟他废话,冲过去,把他的车撞一边去。

那两个警察面有难色地说:他那是越野,咱撞不动。唐成业骂道:妈了个X的!撞不动也撞,看我怎么撞。你俩废物,躲开!他转回身就拉车门,看那架势是要拼命了。田元明心想这可不成,车撞坏了事小,车后面姜小燕的性命事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撞呀。田元明跑过去就推住车门不让唐成业开,唐成业抡起拳头就给田元明一家伙,正打在田元明的腮帮子上,田元明也火了,一把拽住唐成业的衣领,脚下一钩,就把唐成业摔个屁蹲儿。两个警察自然要帮着唐成业,撸胳膊挽袖子就杀上来,赵志宏一看田元明要吃亏,冲着两边被堵的司机就喊:快来人呀!要出人命啦!我是电视台记者,他们绑架人!

就这么一小会儿,被堵的汽车已经排得挺远的了,到近前看热闹的起码也有二三十。但看到其中有穿箐服的,就弄得谁也不敢上前。听到赵志宏说这里有绑架人的,仍是不敢上前,因为有一个警察掏出了枪,朝围观的人比划了又比划。

多亏了警笛由远及近响过来,围观的人迅速闪开条道。宋军亲自来了,身边是刑警队的几个人。青远那俩警察赶紧收住手,但一个还拎着枪。宋军上前说你不说劝架,还掏枪你想丁—啥。那警察说我们正在执行公务。宋军说你快把枪收起来,还想等着我缴你的枪呀。然后,他笑着对仍躺在地上的田元明和唐成业说:二位,这公路可不是席梦思,怎么还躺起来没完啦。

田元明说:你……你来得太好啦,快,快开后,后备厢……

赵志宏说:他们把人藏在后备厢里,快开,弄不好憋死啦!

唐成业满身是土喊:胡说!谁绑人啦!宋军冲那俩警察说:快开后备厢,快!俩警察吓得直往后退:报,报告宋局长,里面没,没有人。

宋军火了:你俩听见我说的话没有,让你们打开后备厢!打开后备厢!

唐成业咕噜一下爬起来说:宋局长,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后备厢里绝没有人……这后面的东西,不是我的……山元明起来就跑到桑塔纳车后,和赵志宏拍着车盖子喊:姜小燕,姜小燕,你回答一声!

后备厢単毫无反应,一点冋声也没有。这时候,田元明就见唐成业将手机递给了宋军。很奇怪,宋军本来气势汹汹的神态一下子就变了,他朝身边的人使劲摆摆手,然后就独自站在路边对着手机说什么,说了一阵后,他把手机还给唐成业,便过来喊:大田,大田,弄误会啦,弄误会啦,这车是青远局里派出来办事的。唐成业这小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唐成业,你过来!

唐成业小跑着过来说:宋局长,我混蛋!田总,对不起您!我多喝了点酒,请您多原谅……

田元明本来都搁到肚子里的心一下子就悬起来。他心想这是怎么啦?怎么转眼之间就风平浪静啦?这宋军不是自己的铁哥们儿吗?一个电话打过,就变成了这样?不对,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如今事情都很复杂呀,亲父子都会反目为仇,何况同学战友之类的关系,人家倒不见得恨你害你,人家不真心帮你,还是蛮可以说得过去的。想到这,田元明小声对赵志宏说:里面有声,可能要闷死啦!

赵志宏将耳朵贴在车盖子上说:是吗?有声?田元明瞪她一眼说:听!听!喊救命呢!赵志宏有点明白过来,大声喊:快打开呀!宋局长,里面有人喊救命!

宋军脸色大变,瞅了一眼唐成业,噔噔几步跑过来,田元明说你怎么回事,人命关天呀。宋军猫腰听听,公路上人声喇叭声乱嘈嘈的,他也听不清。刑警队的不知道这工夫里发生了什么变化,三下五除二就把车钥匙从青远警察手里抢过来,上前嘎吧一下就把后备厢打开了……

但后备厢里的情形让田元明和赵志宏大吃一惊,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也就是根本没有姜小燕。后备厢里装着几个纸箱子,也没有封口,露出几张旧报纸。

唐成业冲上来说:没有人吧,这纸箱子里装不下人吧!

田元明伸手就把一个纸箱打开,拽出盖在上面的报纸,他说:我得看看这箱子里!

唐成业喊:箱子里的东西不许看!他使劲把车盖子拉下来,正砸在田元明的头上。田元明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大喊一声,用脑袋顶住车盖,然后猛地把一个纸箱抱出来,并把箱里的东两倒出……

哗啦——

掉到地上的两个半大塑料袋里装的全是不大的小药片,浅红色。

摇头丸!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喊。赵志宏凭着敏锐的感觉,飞快地从越野车十取来自己的挎包。田元明心里明白她在干什么,便有意让围观的人靠后,免得挡了她的镜头。宋军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上前又翻翻那几个纸箱,里面亦全是这种药片。宋军问:这是什么药?

唐成业说:酵母片,管消化的。我有一个亲戚在乡下开小药店,我给他捎的。

宋军说:噢,一个酵母片,你至于这么紧张?唐成业说:不是没从正规渠道进嘛。上药品监督局查着就罚钱。

田元明说:慢着,这到底是什么药,不能你说了算。老宋,群众都说了,是摇头丸,这可是贩毒呀!

宋军显然是被这话震动了,他习惯地摸着腰中的枪,问那俩警察说:说,这是什么东西!

那俩其中一个惊慌得两手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可,可能就,就是那个什么摇头丸……

另一个指着唐成业说:全是他干的,我们不知道呀!唐成业也草鸡啦,突然分开身后的人群,就往公路边的河套跑。刑警队的人几步就把他抓了冋来。四下里哗哗鼓起掌。田元明对宋军说:这可是个大案,摇头丸在咱们北方还是很少见。你立了大功了。

宋军不言语,看着被疏通的道路上车辆呼呼地开走,他对田元明小声说:老兄,你别乐,这事麻烦了。田元明问:怎么啦?宋军说:这事你们先别声张。田元明问:为什么?

宋军说:你就听我的得啦,这事闹大了,我们俩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田元明说:老战友,你怎么啦?抓着这大案,你怎么反倒害怕了,这是你宋军吗……

宋军说:行啦行啦,咱们回去再说吧。田元明问:那姜小燕呢?宋军说:回去我抓紧查就是了。田元明说:你要救不出来她,我就永远不再理你,让所有的同学、战友也不理你!

宋军苦笑一下,朝自己的车走去。田元明觉得后脖梗子发凉,他摸了摸,摸了一手血。赵志宏说去医院吧。田元明说去个屁。赵志宏说瞧瞧你疯了吧。田元明说我真的要疯啦……

小柳条种大棒子的地周围隔不远插根齐腰高的小棍,一条红绳子沿着小棍拉开一一这就是警戒线。

镇长刘爽拿着电动喇叭喊:都听着,都听着啊!这红绳子可不是你家纳鞋底的绳子,更不是你本命年扎红裤腰带的绳子。这叫啥?这叫警戒线!今天你在绳子外咋撒欢都中,可地打滚都没人管你,可你要是往这绳子里迈一步,你就犯了说啦,轻呢,给你撵出去,重呢,瞅见路边那些空车了吗?那都是预备拉人的?啥,游街?不,现在不兴游街就给拉到一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地方,让你消消停停在那儿歇歇你的肠。

刘爽越说越来劲,他面前站的主要是小柳条的村民,隔着那么一段距离,是大柳条和柳条镇其他村的村民,全都默不作声地听着。刘爽这些日子得到田元明赞助他建楼的十万块钱,屁股一下子就坐在这边来广。为此,还得罪厂唐家,但唐成业让宋军关起来,唐文儒也顾不十。这镇上盖楼的事,结果就乐得刘爽撒了欢似的跟着郎山和田元明忙乎,经过郎山的努力,县法院终于摘清了这个案子,并做了判决,判小柳条村种大棒子的行为是一种违约与伤害邻里的行为,必须把那片地翻了重种。这个判决在青远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他制种区里欲仿效小柳条做法的纷纷刹车叫停,但大多数还在观望,看法院到底能不能执行。

郎山看刘爽说得太欢了,就朝秘书李小平比划一下,李小平心领神会,马上跟办公室主任曲向东耳语了几句。曲向东就上前示意刘爽就讲到这儿吧,然后他拿过话筒说下面请县委郎书记讲话大家欢迎。基层干部习惯把大家欢迎这四个字与上面的话连得很紧,原因是怕有人弄不明白提前就鼓了,结果大伙拍不到一块儿去。尤其是村民,他压根就没有鼓掌习惯,全靠你告诉他,他才愣一下子明白敢情还有我的事呢。这才拍几下,还像怕拍丢点啥,很舍不得。

尽管曲向东是主持会的老手,声音很亮,但今天的效果不好,只有两三个人拍了几下,一看身边人都不拍,他们也麻溜把手夹胳肢窝底下了。郎山心里说你个曲向东做毛病了吧,也不看什么场合就叫人家鼓掌,回头开追悼会时你也让鼓,死者家属非踹你不吋。郎山接过话筒说:大家不鼓掌,就对啦。对你们小柳条来说,今天肯定是不卨兴的日子。但是,我们大家都应该记住,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法制的社会里,任何事情,都应该将法律作为最高的准绳。大柳条和柳河镇其他的制种户将你们告了,你们在接到判决后,又没有上诉,于是人家就来执行了……

孙全胜说:谁说我们不上诉,我们止写着状子呢!县法院的人说:可是你们已经过了上诉期。郎山说:瞅瞅,棒子都长这么高啦,再过些日子,就快扬花了,那会儿是什么样的结果,你们比我清楚得多。

郎山的话,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朝那一大片圈起来的地里看。那里的玉米已经齐腰高,长得很壮。但不是成垄地长,而是杂乱的如同生了疤疮脑袋上的头发,东一堆西一块地疯长着。

孙全胜喊:郎书记,这条红绳可挡不住我们呀,你还是找人来修堵墙吧。

县法院的人说:这条绳是挡不住,但法律却挡得住。如果你们对此判决有意见,还可以向上级法院进行申诉,但今天把这片地要重新翻种,是必须的。

孙全胜说:翻了我们就去上访!还去北京。刘爽说:你就是去联合国,最终也得靠法律来解决。要是一访就听你们的,那还要法院干什么,那不成了文化大革命啦!

孙全胜说:那秦市长讲的那四条还管不管用?还有调查组,调了那么多天,到底调出个啥结论,咋没见个信儿,你们这就动刀动枪啦!

郎山说:那些和打官司没关系。现在是有人把你们告了,法院来执行。

孙全胜说:既然是法院来执行,你们来干啥?解恨呀。

郎山说:今天我是来给你们道歉的,田园公司的田总也来了,请他说。

田元明一直站在旁边听着看着。让大柳条出头打官司,是他的主意。很明显,能把秦市长的四条和调查组挡住的,只有法律了。从胡局长那得到的消息,尽管市里又组织了新的调查组,但桊市长已经把上一次调査组的报告拿了出来,并明讲要按这个报告的基调写。而那个报告又并非是胡局长自己亲手修改的那份。这就怪得有些离奇了,秦市长的那份报告是从哪里来的呢。不过,这些问题还有姜小燕的下落不明,都不能把节令拽住,天气已经热了,几场夜雨下过,庄稼开始拔节了,花蕊的细体已经迅速成长,一成熟,就要绽放,就要随风飘荡,制种田的母本,也就毫无防备地裸身相迎了。田元明与公司里的头头们研究了一番,决定要说服大柳条陆大富带头打官司。但在研究时,他有意将金彪支使到外地去了,他记得头一个调查组起草报告的人就是金彪,尽管金彪说报告起草后交给了胡局长,由胡局长把关,可田元明还是感觉到这里面有些问题。以往公司在小柳条事上总是有些泄密的情况。这次不让金彪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也许能解开这个扣儿。

田元明看出小柳条的人毫无准备,既没有雇人,自己也没动刀动棒,他心里有些踏实。不过,看到村民胆怯怯地站在红绳外,视那红绳像一根通了几千伏电的高压线,他心里又十分过意不去。毕竟是与田园公司合作多年的朋友,千亩也好,万亩也罢,甭管多少种子田,还不都是靠这些农民一锄一锄地耪,一棵一棵地收拾,一穗一穗地掰下来,再一车一车地拉回去。如今又要跟他们动真格的,真是有些于心不忍。

还好,这种情感在田元明脑子里停了一小会儿就过去了。他的理智告诉他千万不要感情用事,还得要从大情大理着眼。只有那么办,才能从根本上为农民包括小柳条这些村民走向富裕作出自己的贡献……

田元明很诚恳地说:小柳条的乡亲们,刚才郎书记已经讲了,这一次是法院执行已经生效的判决,与郎书记和我无关。但上一次翻你们的地,我们还是要做出补偿的。按照每亩六百元计算,五百亩一共是三十万元。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是按户分,还是由村里分呀?村民喊:按各户分。

孙全胜说:不中,得我们小柳条统一分。还得扣去好多项开销呢。

村民喊:不同意,还是直接分到各户。赞成统一分的也有一小部分,意见不一致。田元明说你们商量商量再定,反正这些钱今天肯定给你们,下面请法院的同忐讲了吧。法院执行庭的庭长就接过活筒,念了一番法院的判决,然后喊:现在,我宣布,执行青远县人民法院的第200号判决,将小柳条这五百亩地翻种新的农作物。

红绳边站立的法警站得笔直笔直,法警身后还有一圈防暴队。只这两组,青远县法院就动用了五百多人,是有史以来执行人数最多的。按郎山的话讲,不动则以,要动就动出法律的威严出来。而且,此次还征用了五台大型播种机和两百多名民工,民工都是雇来的,每人一把镰刀,任务就是砍棒子,连棒子秸都要收走。每个民工一天工钱三十元,比旁的时候多给十元。

小柳条的村民一下子被那三十万元给弄蒙啦。这可不是小数呀,以往镇里扣村里扣,分到各家各户手中,就是些零散的钱,谁也不知道大数是多少,况且还有些人家不好好收拾地,种子上缴时数量少且质量差,也就卖不了多少钱,这回齐整整枯咚一下子就来了那么多钱,人们怎么能不心慌不着急呢。心慌着急的还不光是小柳条的村民,大柳条的陆大富和柳河镇的刘爽也都火烧火燎地稳不住了。陆大富的想法是要把这些年小柳条欠村里的钱都扣回来,刘爽则是想扣镇里扣的那一份。他俩跟田元明一提,就让田元明给否了,田元明说你俩还有啥要求哨回头再说,眼下还是先把这出文昭关还是武昭关先过去。刘爽得了十万了,马上就答应,但又说:唐成业他……田元明说:他还在里面关着呢,轻易出不来啦。刘爽咽了门唾沫,后来忍不住说:田总,你对我不错,我实话告诉你吧,唐成业昨天回来啦,路过柳河,还看看施工队,还催着我缴工钱呢。

田元明顿时就发蒙,算一算,自打那日和赵志宏拦车,整个半月,我的天呀!一个贩运毒品的要犯,竟然按治安条例处罚了,扣十五天就把人放啦!田元明紧忙小声问郎山:听说唐成业出来啦,你知道吗?

郎山说:知道了,他家放了半宿炮。田元明说:凭什么放?

郎山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连青远的事都管不了,我还能管到市里去?

田元明说:那你们县公安局连人带车一点事都没有了?

郎山说:怎么没事,唐文儒和公安局长到市里转了一圈,人车就全回来啦。

田元明说:唐成业怎么才回来?郎山说:说他酒后驾车,从严处罚,拘了这些天。田元明问:那些摇头丸呢?郎山说:啥摇头丸?说是酵母片。人家还要告你诬陷呢。你也是,怎么不弄几片当证据。

田元明说:当证据?弄不好说我藏摇头丸,我才不傻呢。

郎山说:还中了,脑瓜还够使。我说大田,这回让你们多受损失啦。这三十万要是搁在我那儿,可就费了劲儿啦。实话告诉你,下个月全县的干部工资,一点着落也没有,弄不好就得喝西北风啦。唉,要说改革开放受益最大最早的,就是农村了。可到了眼下,农民增收费劲儿,干部教师发工资艰难。中央好心一次次提高工资,可我的口袋里掏不出来,弄得意见哄哄,好像我没能耐,把大家工资都弄没了似的……

田元明略一笑问:你什么意思,想找我借钱开工资。郎山说: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我借谁也不能借你的。借你的我得还,借上级财政的,我就赖着不还。再有,今年,我说什么也得让青远返贫,那么着国家就能支持好几千万。田元明大笑起来说:好家伙,人家辛辛苦苦脱了贫,还争上个小康县,你却拉倒车,往贫困县里钻,将来让人家怎么总结你的政绩。

郎山把墨镜摘下,眯眼瞅瞅这一大片绿油油的庄稼地,他说:啥政绩,总想着那玩艺,人的心就复杂了,活干得也就花哨了。有人给我算过,说我这辈子是受累不讨好的命,幼年丧母,中年艰难,好的时候是老年,可惜我生命线还挺短,你说我还有啥好时候。

田元明说:你别听那一套,你的情况,县里但凡是个人的都知道,哪天你把我领去,让他给我算算。对啦,一会儿我就跟你去,让他算算姜小燕在哪儿。我在塞上找人算过,不灵……

郎山还要说什么,忽然四下的人都喊起来。原来,二百名民工手挥镰刀已经砍杀开来。但见飞快的刀刃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啪啪啪地响成一片,红绳内转眼间就刹光了—块又光了一块,播种机肩错肩地从地边开始播种,种的是高粱和大豆,这些种子都是田元明无偿提供的。说心里话,此刻虽然小柳条的人为如何分补偿而争将,但已经没有谁再为这地被翻种而上火啦。原因很简单,庄稼人更会算自家的小账,那就是每商六百元的补贴是很划得来的。一苗制种田辛辛苦苫伺候到年底,最多也就卖一千多块,可那得在风里雨里日头里丁多少天呀。现在不过是卖青苗,连头遍地都没耪,就挣来这么多钱,而往下人家又给种上了,到秋下收了还是你的,这简直是太合算了。所以,小柳条人觉得自己虽然官司打输了,可实际上自己是赢家。至于对郎山和田元明的看法,也有所改变,有人就说这郎书记和田经理还不赖,还挺讲理,不像老唐家爷俩抠抠搜搜的,让咱们卖命,到真格的吋候不给钱。

红绳内刀光闪闪车声隆隆,红绳外小柳条的分配方案已经出炉。初步达成的意见,是从三十万里拿出三万元来,交给孙全胜几个人去了账,其余的当场按每户责任田的多少分。田元明说只要你们不闹意见,怎么分我都同意,不过,我得有个要求,那就是领钱之前必须得跟我签个协议,保证不在田里再种影响制种的农作物。村民说中啊,挣一回就中啦,哪能还挣二来回,再挣就等着明年吧。田元明心里说明年我就提前做好准备啦,不签好协议,我就不在你柳河镇制种。孙全胜听了以后有点犹豫,一个劲儿挠脑瓜皮。他媳妇梁桂花上前就给他后背一巴掌,喊道:你还在那磨蹭个啥,你不要钱,咱家拉那些饥荒谁还呀!

孙全胜说:我这不是在思磨思磨嘛,谁想到他领钱还得签什么协议。

梁桂花说:签了给你三万,不签狗屁没有,这么简单的账,你还思磨个屁呀,快签快领。

孙全胜说那我就签就领。他转身就朝发钱的地方走,少数有些犹豫的,一看他走了,紧忙跟在后面。田元明和郎山对视一下,脸上都露出点微笑。看来,这场有些惊心动魄的大麻烦,终于要告一个段落了。从田元明这儿讲,拔了小柳条这根钉子,就等于保住了全县五十万亩制种田,这不仅对青远制种的农民有较好的经济效益,而且对田园公司也有极大的益处。青远地势较高,昼夜温差大,这里生产出的种子属于耐旱耐费的优质品种。当然在出售之前还需要许多加工的过程,但基础好是个根本。田元明虽然狠心咬牙地说过要把青远甩出制种计划,但到真格的,他就舍不得了,他公司的当家品种田园一号优质玉米种子,其产地主要还是塞十所属的包括青远在内的数县……

郎山的心情这会儿明显地舒坦。在青远这不多的日子里,他很少宥这种时刻。过去搞阶级斗争的时代,讲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那个与人斗其实很简单,就是对着那些成分不高出身不好的斗,别看斗得挺凶,其实那根本就不叫斗,那叫欺负人。人家连个大气都不敢出,人家敢跟你斗。可过了这么多年,这句话都快让人忘记了,郎山却亲身体会了什么叫斗。这种斗可不是说形势不好或局面不安定,弄得老百姓都跟着遭殃。这种斗是当今各地方都有的隐藏很深的斗。表面上看都同坐在一个主席台上,讲起话来也是你敬着我我敬着你,但实际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小九九,小算盘劈里啪啦地算着自己的事。要说这也是正常的,到啥时你也控制不住人家想些什么。问题是青远这里从根上就比旁的地方想得多,想得厉害,还敢往真格的上招呼。偏偏咱郎山不是个会和稀泥抹大墙的手,只小柳条这一根儿嫩条,就把自己与唐文儒等人对立起来,还从幕后厮吧到了前台。依郎山的脾气,这也挺好,是脓包早晚得出头,是灯捻早晚得流油。什么与唐文儒和解,让唐成业代理田园的业务,没门!闹就闹他个输蠃分明,闹就闹他个鱼死网破,斗不过唐文儒,我郎山在青远就站不住脚,就别想扑下身子为老百姓干点啥事,末了也只能落个灰溜溜兵败青远夹个包走人的下场。此次把小柳条整治好了,就意味着全县五十万亩制种田保住了,唐文儒他就是可机关的亲信,满大街的亲戚,他也不能在种植规划上抓住什么。要知道,一个县委书记亲自抓全县种植,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打赌,成也是它,败也是它。五十万亩的优良种子,能给郎山脸上贴好厚一层金,疼走在青远的大街上,脚下都有劲儿;可要是五十万亩破烂棒子,说种子不是种子,说粮食不是正经粮食,那就等于瘸狼又掉到陷阱子里,没个好啦……

田元明突然发现孙全胜叫了十几个人到一边说什么。他喊刘爽你快去看看别出啥差头。刘爽噔噔跑过去问:你们又搞什么鬼儿!村民都乐得不得了,你们可別再出啥妖点子啦。孙全胜说:不是我们要出啥妖点子,我们是想这么一来,不就等于跟唐家爷俩弄翻了吗。刘镇长,你是咱青远人,那田大棒子就跟那棒子公一样,到时候把花一扬,管不管母的受不受花,就没它事了。田大棒子今年把咱糊弄住了,来年他拍拍屁股撩杆子啦,到那时我们土老百姓好说,受不受待见也都是种地,您可是当官的,唐主任那儿怎么个交待,您不能不想想吧。

刘爽还就叫这些话给弄愣了。他问:孙猴子,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可事儿都走到这地步了,人家田总又赔你钱又帮你种地,郎书记还给你们道歉,你说你还能咋着?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你们也没吃亏,还占着便宜呢。

孙全胜说:那倒是,是占着便宜。可总觉得这事就这么了了,好像还差点啥。对,差点啥,差点啥呢?

刘爽说:差啥?还想要个媳妇?还想要座金山?我看这就差不多了。其实也就是现在我们当官的心慈手软,搁过去你们试试,早收拾个服服帖帖啦。

孙全胜几个人都笑了,有的说:这不证明现在你们把老百姓当回事了嘛。我们一折腾,你们一服软,就显得你们跟老百姓心连心,水平高。

刘爽说:少给我戴高帽,这么个水平,这么个心连心,谁受得了。快别在这瞎嘞嘞啦,赶紧领钱去吧。

孙全胜说:中中,领钱去。刘镇长,把您那手机借我使一下,中不?

刘爽说:你不是有吗?孙全胜说:当砖头子撇水坑里坏啦。刘爽说:咋着?又要跟指挥部联系?这我可不能借你。免得你又得到新指示。

孙全胜说:我不是要什么新指示,我是找他们要钱。这边补的那三万块不够,堵不上窟窿。要不,我还得从大家手里起码得再要两万块。

刘爽问:真的?你小子别骗我。孙全胜说:骗你我是狗。旁人笑道:你本来就属狗。刘爽掏出手机:打吧,就在这儿打。孙全胜说:要不,我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刘爽说:就在这儿打,我听着你打。孙全胜打通了说:嘿,是唐成业唐总吗?妈的,错啦?这就是唐总的电话嘛!啥?你骂我傻X,你才傻X呢!你有种等着,等哪天看我咋打扁了你……

刘爽一把将电话抓过来:你这是打电话呀,还是打架呀!

孙全胜说:打错了就说打错了,他骂我,我才骂他。让我再打一回,这回管保不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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