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忆砚骑着那辆“老永久”,回想着刚才小姨子反常的举止。是呀,像她这种年轻的女子,独身过怎么行?等何丝薏回来,应和她谈谈,早点给她妹妹物识一个合适的男人,等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何丝萝就不会这么因寂寞难耐而放纵自己的感情了。
他赶到乔小豌位处城西新村的二楼寓所时,乔小豌正半躺在床上看《廊桥遗梦》。她趿着软底拖鞋,穿着薄如蝉羽的睡衣,神情慵懒地启开房门,见是曾忆砚,黯淡的眼眸里烁出亮点,说:“曾大哥,你来啦?”
曾忆砚关切地问:“小豌,你病了?”
乔小豌摇摇头:“没病。我不过是想见见你,想和你聊聊天。”说着,她就为客人沏茶。曾忆砚笑了:“在单位里三天两头地见面,怎么还见不够啊?”
“是的。”乔小豌把温情脉脉的眼光投向他。
曾忆砚的心一咯噔,从她那神秘而灼烁的眼眸里,他看到一种渴望。这种渴望使他不寒而栗。他切入一个轻松的话题:“想见我?好啊,一定有什么高兴的事要告诉我?像你这种年纪,应该有许多值得高兴的事。要与我分享,我可不善于拒绝呵。”
乔小豌眯缝着眼:“这就好,你不应该拒绝我。真的,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希望与你分享高兴。现在我要去洗个澡。刚才躺在床上看书,看几页,睡一阵,发了一身汗。”
曾忆砚抽起香烟,环视这个独身姑娘的房间。
这个乔小豌,正陷入危情中。说白了,就是单相思。她在大学里可是个才艺出众的校花,追求她、给她写情书的人可以用“打”作量词。为了能留在省城工作,经过反复权衡,她和在省城有个当官老爸的叫阿权的同班男生建立了恋爱关系。阿权是校篮球队中锋,人长得健壮如牛,可惜脸蛋有点粗俗,不是那种让人望一眼就能倾心的白马王子。阿权答应她,只要嫁给他,他可以帮她在省城落实一个好单位。虽然信誓旦旦,也没有文字凭证,她还是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不久就发生了性关系,还为此坠了一次胎。可是,正当毕业之际,那个阿权又缠上了另一个比乔小豌更开放、更性感的女生,就一脚踢开了她。她是个要强的女子,对这个负情郎除了怒斥一通,并无哀求之意。她郁郁不乐地回到故乡荷滇市。进了《荷滇日报》后,她的心态趋于平静,也没特别和哪个异性有过甚密交往。和曾忆砚同一个办公室,朝夕相处,她被他的品行和气质所吸引,日久生情,居然每每有种温情的遥想在心里滋发。也许是从小那种恋父情结在作怪,也许是对大学里饱尝不诚实的爱情之摧残所导致的反叛心理,她深深地爱上了比她年长20多岁的曾忆砚。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那天,她在曾忆砚的屋顶花园上朦朦胧胧向他展示过自己的心迹。但这个曾忆砚似懂非懂,似乎与她生分了。今天她要向他道个明白。这一切,曾忆砚也一直往心里头掂量。有时候,他也觉察到这个女大学生给人一种另类的感觉。他不知道她究竟受过什么心灵创伤。他自然也有探究的热情,以便能帮助她走出情感迷宫。
浴室里水声哗哗。突然,浴室那头有声音传过来:“曾大哥,请帮个忙。”
曾忆砚一惊,忙应声:“行,怎么个帮法?”
浴室里的声音湿兮兮的:“请把我的内裤递给我,刚才我忘了带进来。”
曾忆砚糊涂了:“在哪儿呀?”
水声歇了,声音很柔弱:“在床上枕头旁。”
他拿着那件粉红色的三角小裤衩,慌里慌张地随手拿起一张折椅,想把小裤衩放到折椅上,再把折椅移到浴室门前。
他还没弄停当,浴室门就开了。一丝不挂的乔小豌站在半启的门旁,把璞玉般的裸体整个儿地展示地他面前。她红光满面,眼含微笑。
曾忆砚已来不及移开视线,顿时目眩神散,嗫嚅道:“你、你这是干、干啥呀?内裤就在……”
乔小豌明确无误地说:“不是你的错!我说过,我要和你分享的……”她穿上粉红色的小裤衩,赤裸着上身,挺起丰硕的微颤的双乳,往曾忆砚逼近。
曾忆砚后退着,后退到床边,不意中倒在她的香巢上。乔小豌白晃晃的玉体倒在他的身旁。他左避右闪地想躲开。她却抱住了他,伸手解他的外衣的纽扣。
曾忆砚的血往上涌,脑子嗡嗡作响,却没有丧失理智。他顺手把被单罩住她的上身,自己爬起来,有点哀求色彩地对她说:“乔小豌,你要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吗?!”
乔小豌的眼眸汪汪闪亮:“我想你……我的日子过得没劲。我不想拆散你的家庭,我只是想……”
曾忆砚收敛遐思,心里也不再慌惶:“小豌,你穿好衣服,有什么事,有什么苦衷,和我谈谈。我说过,我能帮助你。你究竟受了什么委屈,受了什么刺激,有过什么创伤,都好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呀,要闷坏身体的。小豌呀,花季年华的,你怎么能这般草率呢?”
一句句问话,把她逼得号啕大哭:“曾大哥,我爱你,你不要拒绝我,你不要把我往绝路上推。我渴望爱,谁会爱我?我是个女人,有血有肉的女人……”
曾忆观毕竟是过来人。他有的是耐心。今天发生的事太突然了。刚才是那个小姨子何丝萝,现在是这个年轻的同事乔小豌,真是一步一个桃花潭,一步一个温柔乡,可笑矣哉,荒唐矣哉。他的思考严峻起来。他似乎一下子抓到了乔小豌陷入迷惘的症结所在了,笑呵呵地说:“傻姑娘呀,乔小豌,你这么一个可爱靓丽的女孩,会得不到爱?会没人爱你?这显然是笑话!”
乔小豌的情绪也慢慢恢复平静:“曾大哥,你笑话我了。我真的很傻吗?”
曾忆砚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微笑着打量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知啥时起,屋外下起雨来。雨点击在窗玻璃上,发出“笃、笃、笃”的脆响。
曾忆砚说:“首先,你不能自我封闭。你要多多参与社会活动,这既是职业上的需要,又是健身养心的良药。现在婚介所很多,你不妨可以去尝试尝试。还有,一定要走出昔日情结的阴影。我一直很看重你,和你共事也感到很合得来、很愉快。我们是同事,也是朋友。你称我‘大哥’,我把你看作小妹妹;亲密的关系,不一定都要肌肤接触。说到这里,他的思绪驰骋起来。他看过她的许多手稿,还对她的笔迹作了一番研究。她的笔迹给他的初步印象是:她正经历一个躁动的对爱似乎陷入盲目的极不稳定的萌发阶段。果真如此!
乔小豌一直用双手捂着脸颊,听着、听着,终于有大滴泪水从指缝里渗出来。她禁不住把大学里那个阿权同学和她的短暂爱情,抖擞出来。这段羞于启口的桃色隐秘,她还是第一次向他人透露。
曾忆砚恰到好处地予以制止:“好了,好了,我不是有意要‘挖掘’你的隐秘的,有意要揭你的创伤。不过,我想,你是有必要作这样的倾诉的,这样能减轻你心理上的负荷。放心,我会为你好好保守秘密的。过去的事,你既然已作了宽宥的了结,也就不必过多沉湎。特别是在情感问题上,随便为谁解开纽扣,既是草率的又极易招惹伤害,结出的果子大凡都是苦涩的。”
乔小豌移开湿漉漉的双手,把湿漉漉的脸朝向他,语透感激:“曾大哥,谢谢你的劝慰。我让你难堪了。真是对不起。真的,我总有种怪怪的想法,现今的男人阳刚不足,大概过分受到呵护所至,远远不如我的父辈兄长们,那些四五十岁的男子来得优秀,来得有诚笃感、信托感。”
曾忆砚笑了:“你的观点也不客观。优秀的男人在任何年龄段的群体中都能发现。换句话说,优秀与否,不能唯年龄论,女人也同理。”
乔小豌破涕为笑:“这么说,优秀的男人在我这个年龄段里也会有?我呀,也许是一朝被蛇咬,草绳也当蛇了……真不好意思。”
曾忆砚站起身:“相信我,优秀的男子很多。问题是你要扩大视野,事情就这么简单。”
乔小豌的神情变得轻松起来:“谢谢你的赐教。曾大哥,能不能谈谈你的婚恋和家庭?”
曾忆砚喝了口茶,笑笑:“怎么不能呢?我的妻子名叫何丝薏,在城区卫生防疫站当会计,是商学院的本科毕业生;儿子叫曾何帆;是荷滇第一中学高一学生,爱好天文。我的双亲皆故,我是我们家庭的最高家长……”
乔小豌的秀眉拱起:“我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是当花匠的老爸一手拉扯大的。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家庭生活比较单调。我是个任性惯了的女孩,有时候偏激、执拗……”
窗外,雨止了。
曾忆砚告辞。乔小豌擦去脸上的泪痕,出其不意在地他的腮帮上吻了一下:“谢谢曾大哥。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曾忆砚启开门,下楼。当他走到雨后的清新空气中去时,心里无由地涌上一种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