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在病床上看到男友的短信后,禁不住热泪盈眶。她和来陪伴她的梦莹谈起她的婚恋。那是一次令两情相悦的网上姻缘。
“五一”旅游黄金周,由于非典的原因取消了。五月一日那天,寒冰是在病榻上度过的。这天本应是她出嫁的日子,如果不是非典,她此时可能正在和心爱的新郎韩平在美丽的南国春城昆明度蜜月呢。这天,她收到了男友从远方通过邮政快递送来的鲜花和美好的祝愿。韩平此时也在抗击非典的第一线上,他并不知晓寒冰目前的处境,在随后发来的短信中,还说着火辣辣的情话:“你像一缕清风,带走了我的心;你像一丝白云,飘来了你的爱。虽然你我无法领略南国的蜜月风情,可我感觉是,我们已携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寒冰在病床上看到男友的短信后,禁不住热泪盈眶。虽说突如而至的非典令她沮丧万分,可那深深的爱却让她对生命充满了深深的眷恋。平日里,她用护士的爱心和女性的温柔让患者得到了温馨与感激。在她给病人注射药液时,也给对方的生命注射了爱的汁液;在她纤弱的手上,送走了成百上千康复的患者。她用她的微笑,用她的真诚,用她的关爱,赢得了无数赞誉的目光。她以生命关爱着生命,世界在她善良的心波里柔化,象那枚新绿用她的纯真邀舞黎明。
可如今,她也成了一名患者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体验着接受护理会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当熟悉的护士同行最初走近她的床边,她总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一切都像是在梦中,女性娇小的身躯在病室晃动的身影是那般的亲切。她想坐起来,可难以忍受的病痛却让她无力承受自身的重量,她不得不重新躺下。身旁的梦莹姐关切地握了握她的手,说:“不要动。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
“离我远点,小心我会传染你们。”她有气无力地说。此时,她才感到染上非典的无奈。持续的高烧烧得她虚弱无力,连神志都不够清醒了,周身都有一种撕裂般的痛疼,虽然还没有到上呼吸机的地步,可那种滋味真的是难以忍受,难怪那么多非典患者会痛苦得要死。
从她选择学医护的那天起,她就爱上了这门职业。她崇拜用生命诠释“大医精诚”的白衣天使南丁格尔,这位生于意大利富有移民家庭的女性,在一百多年前的英、法、土与俄进行克里米亚战争中,主动申请前往担任战地护理工作,并创建了世界上第一所正规护士学校。寒冰小时曾体弱多病,十二岁之前,年年都要住上几天院。是那些一身洁白的护士阿姨的微笑征服了她,让她从小便感受到了这个职业的高尚和神圣。上初中后,她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说来奇怪,从此以后,她没有再住过院,连上医院的时候都很少。但她对护士的神往却在与日俱增,初中毕业后,她报考了省卫校的护士班,实现了成为白衣天使的梦想。
她生长在一个军人家庭,父母的遗传基因使她的性格变得很倔强,也很刚强。这使她对任何困难包括疾病都抱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她觉得自己从小就是在药罐里泡大的,疾病也没什么好怕的。虽然她家庭条件优越,又是独生子女,但她从不娇气,也不拈轻怕重,从没抱怨过当护士的苦。但非典来了之后,她方察觉到当护士的艰辛。在非典隔离区,工作量之大,环境之危险都是她先前从未遇到过的。她清楚这样做的危险,但她也清楚一个护士的崇高职责。她没有想到非典了竟会找上自己,究竟是在哪次感染上非典病毒的呢?她在极力回忆着。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最有可能的就是那次神志不清的亦然拒绝插管,用手扯掉了她的口罩,还将痰液喷了她一脸;还有一次是在抢救一位老年患者的时候,由于针眼太多,血管看不清,又摸不着,点滴扎不上,她情急之下,便摘掉了隔离眼罩,手套,结果一次操作成功。还有几次值夜班的时候,由于病人的情况突然恶化,她得知后,忙得连防护服都没来得及穿,便跑向了病房。对此,梦莹曾不止一次告诫过她,可她都没有在意。她过于自信自己的免疫力了。她坚信自己不会得上非典,即使是万一得上了,也一定能健健康康地重返工作岗位,快快乐乐地做韩平的新娘,开始新的生活。
虽说婚后也是分居两地,可寒冰却一切都按照合居准备着。喜欢接受新鲜事物的她总希望把自己的新房布置得现代一点、新潮一点。即使韩平探亲只住上几天,她也要让他充分感受到家的温馨。她实在是太爱韩平了,那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大男孩儿。他们相恋的过程很偶然,也很简单,最初的相识是一次网上聊天。这个网名“暖风”的人,居然主动来找她这个寒冰来了。当然,她当时的网名也很有意思,“冬至”,一个给人冷冰冰的印象。难怪许多网友聊得第一句话便是,“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每当这时,她便说,“不男不女。”结果许多人便留下一句话:“精神病。”走了。
这个暖风倒很有意思,他聊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很有个性,我猜你是个很有思想的人。”
“暖风同志,请你远离我一点好吗?我们是犯向的。”
“不,冬天到了,春天还远吗?”他知道她指得是什么了。
“你很会联想,是个诗人吗?”她觉得这人很有意思,便来了兴趣。
“我想成为诗人,可惜我没有那个天赋,你能给我点灵感吗?”
“我还不知道上哪儿能买到灵感呢,我的灵感都被冻僵了,需要你的暖风来融化。”
“那我们很有缘分啊。”
“那倒不一定。你可不要有非份之想。”
“我凭什么要有非份之想。我连你的性别都无从知晓,怎么能‘非份’呢,太自作多情了吧。”
“那我就放心了。”她觉得这人说话挺有意思,从口气上看得出这是个男性,她想进一步检验一下他的耐力,便说,“谢谢。再见。”便关闭了聊天室的窗口。
在一天晚上,她将她的这段往事讲述给了梦莹姐,她笑着说,网络情缘,挺浪漫的嘛。寒冰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一连十几天都没有再上网,几乎都快把那个暖风忘了。当我再次上网时,一露面便让他给我盯住了。他说他这些天一直在网上寻找她,几乎在绝望之时,才见到了柳暗花明。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做。我们之间可是什么都没有谈过的。你了解我吗?”
“了解有表面的,还有深层的。我不了解你的表面,但我了解你的深层。”
“奇谈怪论,岂有此理!”
“那你让我说说你好吗?如果说得不对,你再下结论好了。”
“我倒愿意洗耳恭听。不过可不许信马由缰地胡说啊。”
“你是一个北方的女孩儿,生长在一个不错的家庭环境之中。你天性乐观,快乐得像个天使。你热爱生活,从事着一个你所喜欢的职业。你富有爱心,经常把人往好处想。”
“你是谁?”她不由警觉起来,怀疑这人是她身边的一个人,在有意和她套近乎,否则,怎么会说得这么到位和准确呢?
“哈哈,你多心了。我实际根本就不认识你。我现在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一所军校,恰逢放假,才会有此闲心上网聊天。怎么样,我的逻辑思维还是很有水准的吧。一定是说到你的心坎里去了。”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你就那么自信,就不怕无功而返吗?我这个人可是和我这个名字一样冰冷的。”
“可你要知道,我这个人可是和我这个名字一样温暖的。我有足够的温度来暖化一切,包括心灵。”
……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一场未有预期的网上聊天。起初,他们好像是在打哑谜。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细和诚意。寒冰对于这种聊天并没抱太大的幻想,只是觉得有些好玩。她甚至怀疑他的真实身份是否是军人。因为很多坏男人就是利用女孩子对军人的信赖而行骗的。所以,她一直拒绝告诉他真实的身份和联系地址。直到有一天,他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幡然省悟这个暖风的确是不可小瞧的。他和她先前的想象有很大的距离。他的个子比她期望的要稍矮一些,面孔却多了些文静,少了些阳刚之气。一身军装穿在他略显削瘦的身上,也确有些英俊。在那一瞬间,她的脸红了,似乎做了什么亏心的事了。
“奇怪,你怎么会找到我这儿了?”她惊愕地说,“你找错人了吧?”
“我想,我的判断是不会错的,在军校我学的是情报专业。”他颇为自信地说,“你在和我的聊天中已经把你的一切都泄露给我了。所以我才能按图索骥,趁着离开学还有几天的机会找到这儿来的。”
三天后,寒冰确定了她和韩平的关系。她的这个决定遭遇了家庭的反对。当兵的父母并不赞同女儿再找一个军人做丈夫。父亲说:“现在是和平时期,军人的价值在降低,能真正施展才华的还是在其他的地方。你应当重新考虑你的决定。”母亲说:“我女儿应当找一个学理工的大学生,最好还是个研究生。”
“你们身为军人,怎么能这样瞧不起自己呢?”寒冰质问道。“没有军人,能有国泰民安吗?我不能顺从你们的意志!”
又过了三天,初恋的寒冰挥泪依依不舍地将男友送上了南行的列车。初恋是那样一种美好的感觉,她如今是铭心刻骨地领略到了。她将这段情缘看成是上天赐予她的,她是彻彻底底地陶醉在其中了。
在隔离区的日子里,她记下了这里每一天发生的事,也记下了对韩平的每一分绵绵的思念。她的生活因为给病人减轻一丝痛苦而有意义,她的生命也因为在远方有一个心爱的人而充实。她为经她的手将一个个病危的患者从死亡线上解脱出来而兴奋,她也为自己不幸染上非典而感到沮丧。几天来,照顾她的一直是位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的女护士小姜。她是一位刚从护校毕业不久的学生,刚接触非典病人的时候,惊恐得要死,但小姜坦言,她怕死,但却不想做逃兵。偶尔,她仿佛从她脸上能读到一点淡淡的忧伤,细问之后才知道,几天前,她失恋了,男友不愿让她呆在非典病区,让她辞职,否则就分手。结果,她作出了痛苦的抉择。寒冰为她的故事而感动,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儿,身躯里竟会有一颗如此果敢博大的爱心。
她躺在病床上,没有必要再穿着三层防护服,在隔离区里每天穿梭于患者之间。她记得当时她们戴的防护面罩上浮着水气,有时什么也看不见,她就干脆冒着危险摘掉了防护面罩去护理病人。为了尽量避免交叉感染,院里允许护士们可以降低一点护理水平,不要那么多近距离护理。然而没有一个护士因病人传染减少护理量。护士的工作繁重,戴着厚厚的口罩又十分缺氧,在那些最紧张的日子里,不断有护士晕倒。医院只好在护士办公室专设一个氧气瓶,用于抢救昏过去的医生护士。她的身体好,没有晕倒过,可却没能逃脱非典的纠缠。她被击倒了,而且是在毫无精神准备的情况下。应当说,她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生命放在死神的赌局上,但她无悔当初的选择。病床上,她和来陪伴她的梦莹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仍然充满着自信。
“梦莹姐,就在现在,我还在每天挺着向韩平和父母报着平安。如果有哪一天,我真的没有这个气力了,你也不要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我不想让他们也承受这种痛苦。我知道我现在的病情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也许最大的考验还在几天后,说不定我也会戴上呼吸机,也会出现弥漫性血管内凝血,也会处于长时间昏迷状态。如果这样,你也不要为我难过,救助了那么多患者,我也值了。”她说到这里,联想起就在几天前,她还在护理一个危重病人。她在为他擦澡时,猛然发现他的眼角流出了眼泪。她不由一阵惊喜,这个患者原本几乎已成了“植物人”,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没有了知觉。她便凑近他耳朵轻轻地唤他的名字,只见他的眼角又流下了几滴眼泪,喉部也发出了短促而微弱的“呼呼”声。他的气管已切开,他无法说话,但这“呼呼”声显然是有意识的,这预示着这个非典患者还有救。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匆忙跑了出去告诉了梦莹姐,她是他的主治大夫。廖大夫也快步跑进了病室,大声地呼唤患者的名字说:“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听见了就眨一下眼!”
结果,他真的眨了一下眼睛。“梦莹姐,他有救了。”寒冰兴奋地跳了老高,一把抱住了她。梦莹也非常兴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几天后,她们终于把他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现在那个人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身体正在迅速康复着。作为一名护士,再没有能够使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起死回生更让人高兴的了。尽管她很清楚,在治病救人方面,医生,无疑比护士的作用和贡献大。护士无论是过去、现在和将来始终都只能是医生的绿叶。但红花还须绿叶扶,自然界中如此,医疗界也是如此。尤其是在非典肆虐的今天,护士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她们做出的牺牲也更大。由于她们需要经常和病人零距离接触,所以护士感染上非典病毒的比例要远远高于医生。
“寒冰,你不要把病情想得那么悲观。经我们的手救治了那么多非典病人,你也会好起来的。”梦莹忍受着内心的痛苦,安慰着寒冰,自己却很想哭。
昨天,院里的几个专家对寒冰的病情进行了会诊,得出的结论却不很乐观。寒冰的病情其实是很严重的,尽管她极力掩饰她的病痛,但各项检测指标和病理化验却显示,她的肺部已出现了大面积的损害,双肺炎症浸润影明显增多,呼吸困难进行性加重,呼吸频率每分钟30次上下,血氧饱和度为85——89%。会诊意见认为,寒冰目前存在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应立即输注新鲜血浆、血小板及肝素进行治疗,必要时,还要上呼吸机。梦莹心里十分清楚,寒冰从一开始便在非典隔离区工作,经历过各类病情严重的患者,对自己的病情不可能不知,只不过是不想给医院增添麻烦,给治疗组增加压力罢了。
“梦莹姐,你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完成呢。”寒冰面色苍白,脸上透着一种歉意。她曾打电话询问过父亲和母亲当年抗震救灾的事儿,并请他们了解一下是哪个部队在矿区担任抢险任务。他们告诉女儿,这实在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当时参加矿区抢险任务的部队有很多,实在是难以一时说清楚。不过,他们所在的部队是在市区执行任务,所以便排除了他们救了梦莹的可能性。她当时听了很失望,在电话中再三要求他们帮助梦莹寻找一下那个隐姓埋名的无名英雄。
梦莹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默默地拉起寒冰的手,说:“你现在没必要考虑这些事情,安心养病是最重要的。”
“可我觉得你应当再请欧阳亦然帮你打听打听,他的父母都是参加过唐山大地震救灾援救工作的,说不定她能提供一些当时情况的线索。”
“我也这样想过,可一想到她还在病中,就不好再说了。”梦莹略有所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