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伟川在发国难财的同时,后院却起了火,潘月琴发难,雪儿哭诉。生意场上又有一笔巨款不翼而飞让他心急如焚。他在去安国的列车上又得知在北京上大学的女儿也不幸染上了非典。他急忙中途转车去了京城……
顾伟川自诩是当今最时尚的男人。出门便是名牌服装、信用卡、手机、股票、笔记本电脑、宝马……在人前一站,整个一套成功男人的形象包装,这一切除了说明他的富有,更多体现着他的社会地位和物质生活水平。他瞧不起那些没有什么文化的暴发户,肚子里没有二两墨水,穷得只剩下那点钱了,连一点文化品味都没有,与他们称兄道弟,那只是生意场上的应付而已,他耻于和他们为伍。他话是这么说,可在金钱的诱惑面前,他还是无法脱俗。到头来,他这个有文化的商人,还是上了没有文化的商人的当。
几天前,他从安国药材市场刚刚回到H市,便接到一位认识不久的同行打来的电话。那人叫王连江,是山西的药材商,外表长得大大咧咧的,可口气却很大,说他在老家有七个药材商店,在省城太原还有一个药材公司,固定资产有三千万。那些天,他们住在一个宾馆里,成天见面,一来二去便熟了。顾伟川的本意并不想和他深交,不过是萍水相逢,混个脸熟,生意场上有个照应而已。他看不惯王连江那种吹吹乎乎的样子,先前不就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农民吗?靠着钻改革开放的空子,买空卖空,才发了财,有什么了不起的。当时,他碍于情面,与他交换了名片,过后便扔到了一边。可谁想他刚到家,那边的电话就打来了。
“顾老弟,你好,我是连江啊。”他的语气热情洋溢,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顾伟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说了几句话之后,才猛然想起是那个整天和他套近乎的药材商。他便不解地问:“噢,是王老板,有什么事吗?”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急着回来呀,差点错过一次发财的机会。”他电话里焦急地说。
“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顾伟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按照他的预测,非典时期的药材市场是瞬息万变的,生意好,那只是暂时的现象。前些天,他已经大大地赚了一笔,到了该急流勇退的时候了。所以他才会打道回府的。莫非我的判断有误不成?他暗自想。
“你的信息太闭塞了。”他不无遗憾地说,“你是不知道,就在这两天,市场形势又出现了新的转机,发财的机会又来了。先前,人们买中药材是预防非典;可现在不知是哪位专家又研究出来了治疗非典的中药方。这次机会要是能够抓住,你可就发大发了。”
“有这般好事儿?”他半信半疑,“我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信息呢?”
“如果人们都了解到这个信息,那我们就谁也发不成大财了。这就叫捷足先登,抢占发财的制高点。我这个信息绝对准,据说这个药方已经治好了好多非典病人,治愈率98%。开出这个方子的老中医是我叔伯哥。他至今也没把方子外传。方子就在我的手里。我现在已经在储存方子里的中药材了,等到药方一公布,这批药材可就卖大价钱了!”
“你这话可当真?”顾伟川的心有些活了,如果这话属实的话,那可是发大财的机会。他弄不懂的是,这个王连江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商业情报透露给他呢?
王连江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便说:“不满老弟说,我现在周转资金遇到了点麻烦,要不我是舍不得将这块大肥肉,分给你的。”
“你的意思是?”
“我想,咱们虽说认识不久,可我看得出你是个爽快人,值得一交。所以,我头一个便想起了老弟你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合伙做这笔生意,根据你出的资金,决定你的分成。我们两个人先把这个市场垄断起来再说,利润率起码要达到200%。”
“可我没有多少钱啊,”他有些动心了,钱的诱惑,在他眼里是魅力无穷的。他这次做药材生意确实赚了一大笔钱,粗略地算了一下,光他这次带回来的活期存折便有120万。可他并不满足,看到那些靠批发中药材的商人,一夜之间便可成为百万富翁,他便感到眼红。如今,他如果能囤聚足够的货,当上一把批发药材商,那笔存款就有可能在十几天内增值到几百万。这可是他干了十几年都未能挣到手的钱啊。
“你就说说你能出多少钱吧。”王连江索性把话挑明了。
“大约也就五六十万吧。”他有意留了一手,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太少了。老弟,你的那点底细我还不知道,别的我不清楚,可就这一个来月,你起码赚了不下100万,我说的没错吧。”他在电话里大声说。
“哪有的话。”他暗暗吃了一惊,连忙否认,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厉害,“我是小本生意,满打满算也不过就赚了三五十万罢了。”
“老弟,我这可不是朝你借钱。我这是让你发财,让你的钱增值,你可不要搞错呀。”
“那好,我就出100万好了。”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险值得冒,便下了这个赌注。“过一两天,我就乘飞机过去,把钱给你带去。”
“老弟,你是不是有点不相信我呀。”他有点不高兴了,口气也硬了起来,“商机可是不等人的。等你过两天来,那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你要是没有诚意,那就算了,我再找别的合作伙伴好了!”
“那好,马上就把钱电汇过去,可你要先起草一个合作协议,把这笔钱的来笼去脉写清楚,传真给我发过来,要加盖你公司的印章和个人的印章。”
“这样也好,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嘛。”他爽快地答应了。
不到半个小时,传真件便发了过来,写得非常细,顾伟川看了半天也没挑出毛病来。于是,他便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自己的印章,又传了回去。随后,即按照他提供的账号将那100万元通过银行账号打了过去。
第二天,王连江打过电话,说那笔钱已经到位,并投进了药材市场。王连江让他放心,不出一个月,就会连本金带利润一同打到他的账号上去。顾伟川听了这话心里喜滋滋的,连声道谢。一想到不出几天,他的那笔钱就会翻番地增值,那种高兴劲就甭提了。
顾伟川正在高兴之余,烦心的事却接踵而至了。先是雪儿在电话里连哭带嚎地将他数落了一通,说他没安好心,将她安置到蓝天公寓这样一个晦气的地方里来。现在倒好,连大门都不能出,楼上楼下都出了非典病人,害得她整天都提心掉胆的,只好自己关在屋子里看电视解闷,偏偏在非典时期,连个开心的节目都不好找,无论哪个电视频道都铺天盖地播放有关非典的消息,热门词汇必是:非典、SARS、卫生部;热门新闻无不是“今日全国新增确诊病例……,疑似病例……”连前些天战火纷飞的伊拉克也很少有人问津了。唉,一个蓝天公寓的非典就够她喝一壶的了,心里哪里还能承受得了这么多非典的信息,看得她直觉得气闷,索性关掉电视。
女儿小美如今也在处处与他作对。他那次在校园外和她见面时,女儿无意中听到了雪儿给他打的电话。那种无所顾及的尖刻话语让她的心灵受到了一次深深的震撼。她不但断然拒绝了让她跟车回去的要求,还当面指责了父亲的放荡。从那天起,女儿开始拒接他打过来的电话。他只是知道女儿加入了抗击非典的自愿者队伍,估计一天到晚也没有闲着,说不定会正戴着口罩,奔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上,那该让人多担心呢!
还有那个多事的潘月琴,自他从安国回来,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挑事儿。蓝天公寓的隔离让她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看到丈夫神不守舍的样子,她反倒有了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尽管她对丈夫依然作出一番亲热的样子,可话里话外总是带着那么一股酸劲。在做爱时,她使出浑身解数,想让他尽兴。她情知这是她拴住他心的最后机会了。如果不是非典,他是不会天天睡到她的床上的,还不是天天搂着那个小妖精发情。那个该死的雪儿,一想起她就来气。她担心丈夫有一天会甩了她,便开始琢磨着如何早做打算。
她白天在广告公司上班时,同事讲起H市这段时间闹非典出现的新鲜事儿:一个小偷在街上抢了一个女士的手机撒腿就跑,急得她大声呼叫:“抓贼!”那小偷在被抓住时竟大喊“别抓我!我有非典”,并趁机逃脱;一个游手好闲的无业人员在集贸市场内,向商贩要了价值85元的熟食,当商贩要钱时他却恐吓人家说:“我可得了非典,刚从医院跑出来,你还敢要钱。”商贩追着要钱,那无赖居然随手将一张百元假币递给商贩,还要人家找钱,并手持水果刀威胁:“我得了非典还结账,再要钱小心你的脑袋”……别人听了都忿然骂那伙趁火打劫的人是黑了心肝,可她却对此动了心思。到了晚上,她和丈夫躺在床上,先是百般温柔地哄着他,说些甜甜蜜蜜的枕边话,然后才一脸愁容地说:伟川,我有件事早就想告诉你,可怕你生气,一直没敢说出口。这些天憋闷在心里,都快成了一块心病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他正在兴头上,便摸着她的脸蛋说,“咱们谁和谁呀,还犯得上你卖关子?”
“就在你回来的前几天,有个男人找到了咱们家里,说要借三十万块钱。我说,我不认识你,再说我丈夫不在家,我也没有那笔钱。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我实话告诉你,我得了非典,朝你借钱是用来看病的。如果你不借的话,我就住到你这里好了,咱们一块得非典,一块去见阎王爷。当时把我吓得腿都软了,差点没晕了过去。”
“世上还有这等事情,这家伙也太阴损了。”他有些急了,说,“最后怎么办了,你给他钱了?”
“我一看他那个凶神的样子,手里还攥着一把弹簧刀,就直哆嗦。他见我不想给,就开始脱衣服,还想强暴我。我没有办法,只好打开了保险柜的门,让他拿走了十三万现金,还给他开了一张十七万元的支票。”她怯生生地说,“伟川,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哎呀,你怎么能给生人开门呢!”他心疼那笔钱,气急败坏地说。
“你就知道在外边赚钱,扔下我一个孤零零的女人,我哪还敢不给人家开门呢?人家的命都差点丢了,你还心疼你的那点钱,你的心可真够硬的!”她说着眼泪还跟着出来了。
顾伟川是何等聪明的人,对此事根本就不相信。可他转而一想,这三十万已经进了虎口了,你如何能够再掏出来。好在钱还不算太多,花钱买个教训吧,可今后,这保险柜可是万万不可存放太多钱的。于是,他跳下床,取来毛巾为她擦去泪痕,还故作轻松的样子说:“月琴,你看你,我又没说什么嘛。钱是什么东西,钱是王八蛋。我就算把王八蛋丢了,这总行了吧!不过,这保险柜也不是安全的地方,太显眼。你常常孤独一人在家,钱多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以后家里就不要再放太多钱了。”第二天,他便私下嘱咐公司的会计,将放在家里的所有存折都存入公司的账号,没有他的签字,谁也不可支取。
潘月琴看出了顾伟川的心思,可也没有什么办法。她转而又开始攻击雪儿了,还劝他少和她来往。顾伟川一听这话就火了,大声说:“你以后少管我和雪儿的事!你雇人跟踪我,偷拍我和雪儿的录相,这笔账还没找你算呢,你要是再这样做,我们就离婚!”
他由此想起雪儿的哭诉,觉得她也怪可怜的。雪儿打电话说:小美又和她通电话了,怪她太糊涂了,责怪她怎么能这样拿青春开玩笑呢?还劝她尽早离开她的父亲,寻找自己的新生活。雪儿说:“伟川,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前两天,我无缘无故地发起烧来,吃退烧药根本就不管事,我又不敢跟流调队说,怕给我送到非典病房里去,要是到了那儿,不是非典也给吓成非典了。我那几天精神几乎都崩溃了,成宿成宿地睡不好觉。我想好了,如果再不退烧,我就一定是得上非典了,那我就从这24层楼上跳下去,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是坚决不去医院的。幸好,又过了两天,烧总算退了。可我心里的烧并没有退,身上没得非典,心里却得上非典了。”
潘月琴见他发火,便不敢言语了。毕竟顾伟川是她的摇钱树,她若想继续享受这种富有的生活,是离不开他的。
没过几天,顾伟川开始有些烦心了。总感觉会有什么意外将发生。那个王连江在接到那笔巨款之后就泥牛入海无消息。他一天拨了多少遍他的手机,都没有回音。从昨天起,那部手机突然被注销了。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我该不是上了那小子的当了吧?”一想到这儿,他脸上的汗就流了下来,那可是100万呀,一旦这笔钱出了意外,那他可就惨了。他再也坐不住了,当晚就登上了开往安国的火车,星夜赶往药材市场。在火车上,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只是一场虚惊,他只要一到,便会见到王连江的。到时,他不管是否赚到了钱都要索回那100万的。他已经不再做发大财的梦想了。就在他走到河北境内时,一个更坏的消息通过手机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女儿学校的老师告诉他,小美在参加自愿者行动中,不慎和一个潜在的非典患者产生了接触,结果也染上了非典,现已经住到了佑安医院。他当时就呆住了,手机也掉到了地上。他想,如果女儿一旦没了,他要那100万还有什么用呢?他当初又何必去挖空心思去赚那笔钱呢?他在软卧车厢的走廊里走来走去,引起了列车员的注意,非典时期,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她悄悄报告了列车长。结果,她们领着乘警走过来,再三察看了他的身份证,并再次给他量了体温,直到排除了一切怀疑之后为止。于是,他决定临时转车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