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奔驰,马尔可怎么也睡不着,他打了一个盹又醒了。外面的景色依然是荒凉一片。他看见车厢另一端坐着3个围有花巾的大胡子男人,正望着他低声谈话。他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他们一定是些强盗,想杀掉他,抢走他的包袱。本来他已经冻病了,还发着高烧,精神已经错乱了。那3个人还在盯着他看,其中有一个还慢慢向他走过来。这下他终于被吓坏了。张开双臂向那人猛冲过去,大声喊叫着:
“我什么也没有,我是个穷孩子,一个人从意大利来寻找母亲的,你们想害我,我同你们拼了!”
他喊着,一头向那人撞去。
那3个人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们一把拉住十分可怜的马尔可,说了许多消除误会和安慰的话。但他一句也听不懂,牙齿冻得直打颤。那3个大胡子解下自己的围巾裹在他身上,让他躺下。天黑时,他睡着了。
等到那3个大胡子把他叫醒时,火车已经到了科尔瓦多了。
马尔可迫不及待地一路打听美奎兹工程师家的地址,直到夜里才到达目的地,但看门的老妇人又告诉他,工程师先生3个月前就已搬到图库曼去了。
经老妇人指点,马尔可跟随一个车队走了2个星期到达了圣地亚哥,这里离库曼还有2天2夜的路程。
马尔可拿着车队头领给的两个面包,背着衣包一步步朝荒野走去,他不时扭头望望车队,直到它们在尘土飞扬的荒野中消失。
走啊,走啊,马尔可面前出现了连绵起伏的青山,那白雪皑皑的山峰很像阿尔卑斯山的冰峰。他感到多么亲切,好像又回到了故乡意大利。马尔可其实并不知道他面前的青山正是美洲大陆的屋脊——安第斯山脉。它从提厄拉费哥一直横亘绵延到北冰洋,跨越了110个纬度。
越往北走,越是接近热带了。他感到暖洋洋的,再也不感到寒冷了。途中,偶尔有一些小村舍和铺子,他便在小铺子里面随便买些食物充饥。他还常常见到一些印第安妇女和儿童常常盘腿坐在路边,神情严肃地注视看他,头机械地随着他转动。
第一天,马尔可拼命地奔走,直到精疲力竭,夜间他就睡在树下。
第二天,他感到十分疲乏,鞋底也被磨穿了,脚底也磨起了血泡。夜里,他躺在沟边的草地上,仰望着闪烁的点点繁星,感到就像母亲在注视自己一样。
可怜的马尔可!要是此刻他的母亲知道他就躺在这里,她一定会发疯的,她也一定会不顾死活地连夜赶到这里来寻找自己心爱的儿子!虽然她此刻正在病中,还躺在美奎兹先生家中一楼的一间屋子里。
第三天清晨,马尔可又背着他的破衣包,一拐一拐地来到了图库曼。这是一个新兴的城市,是阿根廷最繁华的城市之一。马尔可好像又回到了他曾经走过的城市——科尔多瓦、罗萨里奥和布宜诺斯艾利斯。这里有着同样长而宽阔的街道,低低的白房子。他向所有门窗张望,注意街上每一个女人。人们也常常以好奇的或厌恶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衣衫褴褛、满脸污秽的少年。他想打听路上的每一个人,可他看到人们的目光后又没有开口的勇气。
后来,他看到一家旅店挂着意大利招牌。他慢慢蹭到门口,鼓起勇气问:
“请问,你知道美奈兹家在哪里吗?”
“是工程师美奎兹家吗?”店主问。
“正是他!”马尔可答道。
“他不住图库曼。”店主说。
马可尔像被人捅了一刀,绝望地大叫一声,差点晕倒在地。
店主人急忙走过来,把他拉进店里,扶他坐下,又对他说:
“不要着急,工程师先生虽然不住在图库曼,但他离这儿不远,几个小时就到了。”
“真的吗!快告诉我怎么走,我要去找我的母亲。”马尔可一下清醒过来。
“你母亲在他家吗?”店主问。
“是的,给他家做女佣。”马尔可回答。
“噢,好像是热那亚人。前不久我去那里还见到过她呢。”店主回忆说。
听说店主见过母亲,马尔可再也待不住了,他催促店主快告诉他路线和地址。
“你已累成这个样子,在本店休息一夜,洗个澡,明天再去也不迟。”店主劝他。
“不,不行!我一刻也不能等了,马上就出发,就是累死我也得赶去!”马尔可毫不动摇。
好心的店主见他铁了心,便关上店铺,把他一直送到城外,指给他道路,又叮嘱了一番,并亲眼见他上路才转身回城。
马尔可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路边浓密的树荫中。
这一个星期以来,马尔可母亲的病情加重了。早在美奎兹一家搬迁到科尔多瓦时,她就已经生病了,加上搬出时和搬迁后的忙乱,更加重了她的病情。后来,她更失去了与丈夫和表兄间的联系。但是,主人家对她很好,对她的病十分关心,生活上也像亲人一样照顾她。
然而,她的内脏生了肿瘤,必须动手术。她已经两个星期不能起床了。就在马尔可寻母途中频频呼唤她的时候,主人夫妇正站在她的床前,委婉相劝,希望她接受手术,但她坚决不肯,不停地哭着说:
“不,主人,不用再为我费心了,我已经不行了,肯定会死在手术刀下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好好地死去吧!我若死了,我的灵魂都会保佑你们健康平安的!”
主人耐心劝慰,告诉她寄往热那亚的好几封信一定会有回音的,要她放心,同时又劝她为了孩子们也应该接受手术,健康地活着。
哪知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到他们,她反而更加痛苦,更加绝望了。她咬着手指,泣不成声地说:
“我可怜的孩子们可能如今都已经死了!让我也死吧,我们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相聚。我已做好准备了,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在世不能报答,死了也要保佑你们一家!”
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最后她闭上眼睛昏昏睡去,像死了一样。
这天夜里,她的生命已危在旦夕,在清醒过来时总是抓着头发叫喊着:
“天啊,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可怜的孩子们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小马尔可!才13岁,他多么爱我,多么需要我啊!今后谁管他啊!他会饿死的!不,我不能死!我要做手术,医生,快来救救我,我要回家去!”
主人夫妇流着同情的泪水,拉住她的手安慰她。
这时已是半夜时分,她可怜的马尔可已经沿河走了好几个小时了。现在马尔可已经忘记了疲劳,也不再觉得孤独。他一想到母亲就在近处,便觉得精神倍增,产生了成人一样的勇气和力量。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去,乳白色的晨光已经在树顶晃动了。
就在今天中午12点钟,图库曼的一位年轻大夫和助手已来到马尔可母亲床前,准备给她动手术。谁知怎么劝她也不干了,只是不停地流泪。
她含着热泪想跟女主人再说些什么,可是女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叫出去了,男主人也不在只剩下两个看护她的女人和医生的助手。嘈杂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谈话声从隔壁传来,病人以呆滞的目光注视着门口,侧耳倾听着,但听不清讲些什么,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会儿,医生微笑着进来了,随后主人夫妇也进来了。用高兴得发抖的声音对她说:
“有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好消息要告诉你,请你不要过分激动,因为你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病人睁大了眼睛,迫切想听下文。
“给你看一个人,你最喜欢的一个人!”
病人用力抬起头来,望了望女主人,然后把目光转向门口。
“啊!马尔可,我的孩子!”可怜的母亲太激动了,一时支持不住,昏倒在床上。
马可飞奔过去,抱住母亲呼唤着。
过了一会儿,她缓过气来了,不住地吻着马尔可,说:
“这真的是你吗?长这么大啦!谁带你来的?什么?一个人?我不是在做梦吧?是妈把你害苦了啊!瘦成这个样子!快,快,快跟妈妈说说!”
突然,她又转向医生,请求说:
“快请给我做手术吧!一刻也不要耽误,我想快些好起来!哦,你们把马尔可带出去,不要让他听见。马尔可,亲爱的,不要害怕!我以后再详细告诉你。来,亲一下,去吧!”
马尔可被领出去了,其他人也都退了出去,只有医生和助手在里面。
美奎兹先生把马尔可带到了远一点的一间屋子里。马尔可心神不安地问:“我母亲得了什么病?医生要干什么?”
美奎兹先生告诉他,母亲身体里长了肿瘤,现在要动手术,叫他不要害怕。
一个小时以后,医生叫美奎兹把马尔可带过来,高兴地告诉他说:
“手术非常成功,你母亲得救了。”
马尔可立刻跪在医生脚下,连连说:
“谢谢您,大夫。”
医生连忙扶起他来,说:
“好孩子,要不是你,上帝也救不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