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与小人
古时很看重人品，人品好的又分为君子、贤者、圣人、大人几种，其中以大人为最伟大，所谓“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帝尧显然是大人之一。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言”，可见大人乃是位极天爵、人爵，兼享爵荣、义荣，内圣外王的崇高体现，其伟大程度仅次于天，而且是超过圣人的，所以自古以来人们对官吏和长辈的称呼都是“大人”，无非是出于礼貌的恭维和赞美而已。
大人者，常怀万物一体之仁，为造福大众而运大智慧，自然显得心胸大、抱负大、眼光大、度量大，大气磅礴，大大方方。
品格低于一般水准的人，统称为小人。其实大人和小人男女皆有，至于大人何以成其大，小人何以形其小，其间有什么显著的区别，我也搞不大清，恐怕主要是通过相互对照和比较而醒人耳目的吧？现在看来，“大人”一说，多少有点嘲弄的意味。不过通常小人者，常为一己之私而耍小聪明、施小伎俩，自然显得心眼小、抱负小、眼光小、器量小，心底阴暗，嫉贤妒能，小小气气。尽管大人不一定都喜欢讲大话，搞阴谋，而小人一定会说小话，使暗器，不可不知，不可不防。
小人孽生于流言世家，趋炎附势，口是心非，巧言令色，阿谀奉承，面谀背毁，阳奉阴违，两面三刀，蝇营苟苟，拉帮结伙，拨弄是非，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幸灾乐祸，过河拆桥，隔岸观火，见利忘义，不仁不义，以怨报德，恩将仇报，忘恩负义……这都是小人的基本心态和行为方式。
小人之所为一般都小里小气，藏一副狭隘心肠，戴一副有色眼镜，看事物夸张变形，比如喜欢自吹，并无限放大自己的成绩，甚至专找他以为对其构成威胁的人的麻烦，往往弄得你啼笑皆非。我对大人知之甚少，不幸被小人纠缠半生，深知其技战术，且给小人画个速写。
你看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何等英雄，他却说这老关也是色鬼，很可能与二皇嫂有染，搞不正当男女关系；你夸那武松英气逼人，视嫂如母，不为潘金莲美色所诱，他却说武二郎不是性功能障碍则是有同性恋倾向，否则怎么可能对那绝色尤物无动于衷白白便宜了西门大官人；你说孙悟空智勇双全、力保唐僧西天取经，他却说小猴子心怀叵测，嫌弼马瘟官太小，想独霸经书找玉皇大帝要大官；你说贾宝玉和梨香院的小戏子龄官不过是开了个玩笑想吃点豆腐，他却说宝二爷倚仗权势、调戏妇女、强奸未遂，简直就是大流氓；你说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好一个铡美案，他却说包黑头想入非非，分明是要霸占秦香莲为妻；你开杂货店他也开杂货店，他偏说你卖的名烟好酒是假货；你在菜场摆摊子他也在菜场摆摊子，他却一口咬定你卖的鸡鸭鱼肉缺斤少两；你好心收留了一个残疾孤儿，还没来得及送到福利院，他却说你居心不良，肯定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你说某女长得漂亮气质好，堪称淑女、美女，他却说她简直就是狐仙蛇妖，一贯假正经，不可能背地不偷汉子；你说他舞文弄墨才情出众早就功成名就，他却说这小子的文章全是抄袭，压根儿就是大文贼，不把他搞臭誓不罢休，最好把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你怕树叶打破头，他却喜欢围观群殴，恨不得一方被打死，或者双方同归于尽；你本想与世无争，他却想邪气干云，有人正好出手，他真想买挂鞭炮炸翻天，否则不热闹；你想退避三舍，他却要得寸进尺，早就瞅你不顺眼，又不想抛头露面，干脆来它个混水摸鱼、暗箭伤人，反正不想好了，他是文痞加流氓，他怕谁？
以上所言纯属八卦搞笑，不可当真，更不必对号入座，倘有冒犯，君且一笑。
2008.8.15.
曲与直
最著名的一句话是“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前天，我在朋友客厅见到过一幅新加坡画家泼墨挥毫的硕大的中堂画，题款就是这十个字，不过这位书画家题的是“宁可直中取，不愿曲中求”。又想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于是就码了以下这些文字。
“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是取自《封神演义》中的一个典故，说姜太公钓鱼，用的是针（有直钩说），而不是钩，意思是愿者上钩。你可以去请他，他不会来求你，所以文王亲自去寻访到他来扶助周王室兴盛800年。
姜太公本名姜尚，名望，吕氏，字子牙，或单呼牙，也称吕尚，因是齐国始祖而称“太公望”，俗称姜太公。乃东海海滨人。西周初年，被周文王封为“太师”（武官名），被尊为“师尚父”，辅佐文王，与谋“翦商”。后辅佐周武王灭商。因功封于齐，成为周代齐国的始祖。他是中国历史上最享盛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和谋略家。
周文王见姜子牙在渭水河边用直钩钓鱼，有些不解，问姜子牙为什么这样做，姜子牙说：“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意思就是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凡行事堂堂正正，为人正直，不要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卑躬屈膝、低三下四。
姜太公自幼聪慧，但家境贫寒，待到成年，连个媳妇也娶不起，只好给人家当上门女婿，最后又被赶了出来。为糊口，他当过兵，卖过饭，年纪很大了，还不得不起早贪黑到距家乡60公里外的京城朝歌（今安阳郊区小屯村一带）杀牛。然后到棘津（进延津动屯镇棘津铺一带）售卖。由于不满殷纣王的残暴统治，为躲避迫害，他还曾漂泊到山东日照一带。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的生活非但没能磨掉他的意志，反而更激起他对殷政权的反抗，也丰富了他的知识，增张了他的才干。当时，与残暴腐朽的殷政权形成了鲜明对照的是在歧山（今陕西关中区）兴起的西方小国周国。周国经三代国君的励精图治迅速强大，被殷纣王视作心腹大患。纣王将国君姬昌（周文王）诱至京都囚在羑（在今汤阴县），后文王设计逃脱，继续暗作灭商的准备。姜太公听说文王求贤若渴，认为自己的政治抱负只有和文王结合才能实现，于是不顾高龄，长途跋涉与之结识。
一日，文王猎归，在渭水边上发现了正在垂钓的姜太公，只见他银髯垂肩，静静地下钩，静静地观鱼浮，对经过的大队人马似乎视而不见。文王奇怪，上前与之攀谈，只聊了几句，就发现此人出语不凡，顿生敬意，就和他继续聊，且越聊越投机。文王顿感这就是自己日夜寻找的兴周灭商的人才，立刻请他上车一起回到宫中，拜为太师（相当于宰相）。姜太公从此如鱼得水，大展其才。史称文王“与吕尚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奇计。”
不过，关于曲与直，最早出处可能是在《增广贤文》原话为：“宁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还有句是“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大致意思是感叹人心之险恶。
《荀子劝学》也谈到过曲与直。有云：“木直中绳，柔以为轮，其曲中规”。引申其义，大概指道德、品质的正直不阿。
佛说，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
看来，宁直取，不曲求，勿妄得——当是风骨清奇之必修。
2009年7月20日
人与狗
狗是人类亲密的朋友，只是人早已进化成高级动物，狗还是狗。
然人是多面体，有人性，也有兽性，因为人原本就是从猿猴进化来的；狗通人性，也有其固有的兽性。于是人与狗便在种群意义上各自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了。
我曾经是非常喜欢狗的，在乡村，在小城，在过往的岁月。然住进春江花园高层公寓之后，随着宠物热的兴起，每每与狗在电梯逼仄的空间相逢，而又恰遇狗倾泻一些龌龊的排泄物，心里便觉得不爽。不过现在好多了，以前我还曾多次与狗同乘公交、同店餐饮、同池沐浴……那滋味真是欲说还休，且羞。
其实，在所有的动物中，狗的秉性最忠诚，它不为强梁夺其志，不因贫贱贰其心，始终是人类的忠仆、义友，所以凡民生安乐、民智宏开的国家，热情奔放、任侠尚武的民族，都会把狗视为挚友，宝爱如家人；反之，凡贫穷、落后、无知的民族，则每有烹狗作佳馐的蛮举。
我对狗的直接记忆有几件事是刻骨铭心的。在秦晋高原工作时，父亲从江南千里迢迢跑来帮我照顾家小。当时我住的是北方的四合院，一位同事送我一只大狼狗，体态俊美，聪慧机警，善解人意，除了看家护院，拾物、站立、作揖、翻滚等动作都做得有模有样，小女给它取了个外国名字叫路易斯，它曾多次惊走窃贼，深得家人喜爱。某年寒冬，父亲去赶集购物，路易斯紧随其后，回家后父发现钱包不翼而飞，十分懊恼，路易斯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伸出舌头，耸身一摇，旋即飞奔而去。当夜大雪纷飞，寒气逼人，至夜深仍不见路易斯归来，家人颇绝望，因思犬心切，辗转不能入眠。黎明父起，听门外隐约似有呻吟声，开门一看，赫然见路易斯力竭气尽倒毙在雪地，钱包却还咬在嘴里不放，家人大恸，将它厚葬。
家住春江楼时，小女已出嫁，当时住在二街，她一向爱狗，又有儿时对路易斯的那段凄美的记忆，便去镜湖边的宠物市场买了一只小狗，此狗毛色纯白，双眼皮，黑眼珠，非常漂亮，就取名叫小白。她当时没有孩子，对路易斯真是呵护备至，视为己出，有点小毛病就送到宠物医院及时治疗，经常给它洗澡，洗完了电吹风，还给它置办了服装，精心养了五个多月，小白已长得丰腴可人，且有贵族气，偶尔带到春江楼戏耍，我也啧啧称赞。可是小女工作很忙，哪有恁多时间给它梳洗打扮、清理粪便，还要带出去遛躂，婆家人不胜其烦，我也无暇照看，她只好把小白寄养在朋友开的一家酒店，谁知第二天小白便不知去向。小女大哭一场：可怜的小白呵，倘遇到一个爱狗之人算你幸运，若真的成了流浪狗你该怎么办？——又是一场狗的悲剧。
从此我更彻悟狗通人性，狗和人确有许多相似之处，人有善恶之分，人不如狗固然屡见不鲜，但狗同样有善恶之别，并非都是忠犬、义犬，也有可厌可憎之处，否则中国人就不会有人模狗样、狼心狗肺、鸡鸣狗盗、狗急跳墙、狗苟蝇营、狗尾续貂、狗血喷头、狗仗人势、吠影吠声、狗眼看人低、狗肉上不了席面等等对狗的贬语。
我认为若想人与狗和谐相处，前提是人要爱狗，不轻易打狗；狗不惹事，不去咬人。记得小时候外婆常给我讲义犬救主的故事，也经常告诫我，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野狗、疯狗，你只管抬头往前走，千万别理睬它，你越逗，它越狂，要记住：人不跟狗斗。
诚哉斯言。佛说，不宽恕众生，不原谅众生，是苦了你自己。
狗咬人一口，人总不能去咬狗吧？
2008年8月25日
（原载《安徽文学》）
苦与乐
酷热难当，无处可遁，江楼静思，不禁想到苦与乐这个寻常话题。
出苦海，登乐邦，是世人普遍的期盼，然而何为苦，何为乐，恐怕各有识见，很难定于一尊。若以贫困为苦，何以释陶令不为五斗米折腰，位极天子者弃皇冠如敝屣？乃至以生为乐、死为苦，刺激为乐、寂寞为苦，康健为乐、病痛为苦……皆为相对之说，盖因各如其面，人心不同，境况各异，感受亦殊，此之所苦者，或为彼之至乐，彼所渴求者，此则避之惟恐不远。因而何为苦，何为乐，因人而异，春江实在讲不清。
倘一定要据实以告，我以为苦乐皆由心生，亦皆随心转。若以刺激为乐，其乐短暂而寂寞恒长，未必是真乐。若求真乐，也有妙诀：此时当乐，此处可乐，心地坦荡，自得其乐；自若不乐，那就无人能使你快乐了。苦也是这样，世间本无绝对的苦，只是人们自感其苦，你自己不觉得苦，那就无人无物能使你苦。诚然，生、老、病、死，爱别离，友伤害，求不得，口难言，不能说不苦，可是只要你不自苦，便可以苦为乐。因为苦乐皆由心生，也由心来主宰，心空境自空，一切皆付笑谈中。通俗一点来讲，按照你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便会以“苦”为乐；适当降低幸福指数（董桥语），便会知足常乐。古人云“事能知足心常乐，人到无求品自高”就是这个道理，你别以为这话太消极。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有种种，不可求同。我偶然读到石楠一篇新作，她忿忿不平地说：“一想到颇受争议的张恨水先生我心里就充满了痛苦和疑惑。文学史上应有他长长的一页，怎么会是这样的轻描淡写？一位深受民众喜爱的作家，怎能把他列入另册——‘黄色’系列？‘鸳鸯蝴蝶’派的阴影为何如此顽固地笼罩着他？对他的评价为什么如此毁誉参半？……现代文坛谁能之比肩？”“有人誉他是中国的大仲马、半个巴尔扎克；有人把他和鲁迅相提并论，称他俩‘代表着中国20世纪纯文学和通俗文学的两个峰尖’”。可是尽管如此不公张恨水觉得“苦”么？写出130部长篇加上其它作品共五千万字，我想他是快乐的。话说回来，鲁迅就不“苦”？他一生想写两部长篇都未能如愿，最长的小说是五万字的《阿Q正传》，先后用过128个笔名打笔战（我有资料但此文不列了），在那样的生存环境他实在无法快乐。
吾友问我：你前半生爬格子，后半生敲键盘，少不了弄个颈椎、腰椎病，就不觉其苦？我说，是的，我当秘书写稿子书记市长念；搞新闻写稿子报纸发个豆腐块；当编辑编稿子专给他人做嫁衣；搞文学写稿子也基本上是“文字垃圾”，可是依然乐此不疲，这就是命，我喜欢。而今我并不羡慕“天降大任于斯人者”济国安邦出大作，更多的是自娱自乐寄情思，走到哪里算哪里吧，我认定顺其自然量力而为则为乐，挖空心思刻意妄求则为苦。我写了数十篇只言片语的随感录系列，虽不敢妄言能讲出什么人生大哲理大智慧，但作为过来人，讲一点生活小智慧、小道理，不求醒人只堪自悟。
一个写作人的庸常生活的确是寂寞而单调的，如我，既不会打麻将又不会“斗地主”，业余时间除了拉琴别无它好，文字已然成为生活的全部，即使“弄文罹文网”，也只能坚守到底，没有退路。自古君子固穷，文人更穷，我虽然衣无时新，年复一年常倒腾就是；食无精贵，粗茶淡饭足矣；居无豪宅，卖了旧屋买新房；行无公车，可坐孩子买的私家车；收入不多，到月国家发下来；看病虽难，好歹还有医保险。汶川那场大地震后我深切感受到，有工资、有饭吃、有房住、无大病、能活着，不敢奢望小康和大富，温饱早已达到，上苍待我不薄，已经很快乐了，夫复何求？功过自在，毁誉由人，与其卷入一些无聊的纷争，倒不如怀抱下一代，尽享天伦之乐，说不定我那聪明可爱的小孙子一不留神成了“未来之星”也未可知，岂不又是一乐？
拈花一笑吧，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常笑人间可笑之人。这样就化苦为乐了。
或问春江为何低调到消极避世？答曰：不如此计将安出？
生与死
珍惜生命，好好活着，快乐每一天，当然没错，但也不要怕死，更不必忌讳谈死。其实有生就有死，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每分每秒都在向死亡逼近，说白了就是活一天少一天，死是生命终结的必然形式，谁也无法与这铁律抗争。“512”大地震后数万鲜活的生灵瞬间消逝，死亡意识直逼每个人的心灵，生与死的命题严酷地呈现在国人面前，我们无法回避，我们必须面对，但似可从宗教的、哲学的、人性的视阈观取生与死的本质，从而对此有个大致清醒、睿智、超迈的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