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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深宫阴谋

“请皇上责罚。”我更加卑微。

“抬头看着朕。”

“奴婢不敢。”

“不敢?”他一声轻笑,凉凉道,“要是旁人还真会被你的表象给骗了,恭敬,卑微,把宫人该做的举止都做得极其到位。”

“奴婢不明白皇上这话的意思。”我的心微微忐忑了起来,仿若他窥视到了我内心深处。

定是我多想了,他不是早已忘了红楼的那一夜,忘了我这个人,自然不可能知道我心底对他的怨恨与排斥。

“抬头看着朕。”他再次命令道。

不得已,我抬头。

视线与一双锐利的眸子交汇,压迫的气息随之而来。

身子不禁一颤,这感觉,这感觉……一如那夜。

这个时候,我却不能表露出丝毫不满怨恨的情绪,得忍着。

只在这个毁了我人生的人面前,在这双犀利凉薄的黑眸下,却再也做不出卑微、恭敬的模样。

这么近的距离,他就在我的面前。

努力克制着,努力放下的怨恨。

一直告诉自己不再回想以前的事。

一直对自己说,在他面前,我只是宫女。

可只怕,我的目光,我的神情,已透露了心底的恨。

他深冷地注视着我。

我只觉背上出了冷汗,可还要保持平静无波的模样。

半晌过去,他挥袖转身,淡淡道:“给朕穿衣,朕要上御书房批折子。”

我有些不解他突如其来的话。

“还想无视朕的话吗?”见我傻愣着,他挑眉道。

“奴,奴婢马上去拿衣裳。”我慌忙起身进内殿,虽然对他的反复摸不着头脑,心头还是松了口气,看来,方才是白担心了,他并没有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隔天,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当我领着手拿洗具的宫人们走进内殿时,皇后懒懒地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梳头,一头乌发如流水一般,顺着淡紫内衫蜿蜒而下。

皇后今天起得较晚,不过心情极佳,从她带笑的眉角就可以看出。

“昨夜本宫睡沉了,连皇上几时离去也不知道。”皇后起身走向玉石屏风。

我忙将微湿的锦巾递给皇后,待她擦洗之后便命宫人撤下洗具。

听皇后又道:“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你也要叫醒本宫,知道吗?”

“奴婢记下了。”我命拿着衣盘的宫女一字排开,道,“娘娘,今天您要穿哪件啊?”

凤目扫过衣盘,皇后的目光停在了一件湖青深衣上,“就这件吧。”

正给皇后穿衣,宫人来禀报,“娘娘,棠公公来了,站在殿外候宣。”

“叫他进来。”

“是。”

着衣毕,皇后望着窗前的盆栽微闭了闭眼,似在想着什么事。

好一会儿,她才走出内殿。

见到棠煜,我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昨夜的对话。

震惊犹在心中,但我尽力装作与平常一样,目不斜视。

“娘娘,已照您的吩咐煎好安胎药,是现在就给安妃娘娘送去吗?”棠煜问。

皇后望着她细若葱尖的十指,目光清冷,“自然,药凉了,药性也就去了一半,自安妃怀孕以来,本宫也没去看望过,也该去关心关心才是。”

“是,这就送去。”

“慢着。”皇后的目光瞟向我,带着叫人看不透的笑意,道,“恩恩,就由你送去吧,告诉安妃,让她好生养着,若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尽管让宫人来告诉本宫。”

“是。”

余光瞥见棠煜皱了下眉,寒潭似的眸子朝我望来,眸里除了常见的冰冷外,又似多了点儿忧虑。

皇宫的建筑都很大,甬道与各式宫道都极长极宽,仿佛这样才能显出它的大气与宏伟。

我手上端着安胎药,走路自是不敢分心。

只是阳光太过灿烂,抬目望去,明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色彩,夺人眼球,虽说宫殿宏伟壮观,但最为好看的还是这些殿顶,每一个殿顶檐角都雕刻着不同的吉物,或张牙舞爪,或飞扑捕食,或撒娇逗乐,栩栩如生。

走过一扇圆门。

刚要进入,我却与出来的人差点儿相撞。

“小心!”我喊道,可已经迟了,她手中的木盆翻倒,盆中的水泼了我一身。

幸好,没泼入药碗中半点儿。

“你没事吧?”我赶紧问。

竟是她。

明妃身边的宫女,那天景临在亭中送了吊坠给她。

没想到会在这儿撞上。

“苏姑娘,你的衣裳都湿了,真对不起。”她满脸歉意,掏出帕子来就擦。

“没事的,太阳这么好,一会儿就干了。”

“你端着药是去哪儿啊?”

“去安妃娘娘那儿。”打湿的下摆粘在腿上,极为不自在,我便道,“我先走了。”

“苏姑娘,”她拦住了我,一脸好意,“要不奴婢替你送去吧,虽说太阳挺好的,但衣裳湿漉漉的也极容易着凉,你快回去换了吧。”

“没关系的。”

“可奴婢心里过意不去啊,还是让奴婢送去吧。”

见她这般热心,自是不好意思拒绝,只是这药是皇后亲自交代的,况且这东西非比寻常,不亲自交到安妃宫我心里不放心,便道:“谢谢你的好意,真的没事的,你去忙吧。”越过她就要离去。

哪知她又突然拦在我面前,笑道:“苏姑娘,还是把药给奴婢吧,若你不让我替你把药送去,奴婢会好几天睡不安稳的。”

她,极为奇怪。

我只好再次谢绝她的好意,温和地道:“不用过意不去,是我不小心,光顾着看殿顶的光景而没注意前方,这样你可以睡安稳了吧?”

“那就更睡不安稳了。”她的脸陡然微沉,声音也不若方才的随和。说完,她伸手就来抢我手中的药碗,压低声音道:“你这人真奇怪,不知道这是皇后交代的吗?”

她的话叫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盘中的药被她抢了去,也不多想,我伸手就要去抢回,“你做什么?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皇后娘娘赐给安妃娘娘的安胎药。”

“你这人怎么回事?棠公公没跟你说吗?”她甩开我的手,就向前跑。

“喂?”我追上去扯住了她的衣袖,“你太放肆了。”

哐——

一扯一拉之间,药碗落在地上,碎了一地,黑糊糊的草药染黑了一圈草地。

“你?”宫人瞪眼,一手指着我的额头,“你坏了皇后娘娘的好事。”

本是在气药碗的打翻,听她这么说倒愣了下,“什么?”

她轻哼一声,凶狠地瞪了我半响,“看来,我得亲自去煎碗药送去才行。”说完,愤愤地离去。

“什么?”亲自煎药送去?皇后娘娘赐给安妃娘娘的安胎药岂是一个小小宫人能煎制出来的?

下一刻,疑惑涌上心头。

她说的那些话……

皇后要向我交代什么?

棠煜又该跟我说什么?

坏了皇后娘娘的什么好事?

似乎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而又与我有关的事在进行着。

带着困惑,我弯腰捡起碎了一地的药碗,目光在看到那些被药汁洒到的小草时,双眼陡然睁大,方才还碧绿的草儿这会儿竟然枯萎了一半。

怎么会这样?

这药有毒?

猛然起身,我后退了一步,骇然地望着地面,只觉全身一阵冰冷。

安胎药里竟然有毒,皇后要毒害安妃娘娘?

这一刻,连四肢都觉被冰浸过般。

我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不远处宫人的说话声陆续传来。

我慌张地看了看周围,转身欲走,迈出几步,又硬生生地折回。

盯着那些碎碗片,我一咬牙,撕下里衣袖子,包起碗片,隐入花丛小道。

我刚走,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刚才站的地方,没人看到他是怎么现身的。

他似笑非笑的眸子眯起,望着我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这宫女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呵呵,她不就是去年在红楼……怎么也进了宫?要是见着了皇上,啧,离宫才三个月,宫里有趣的事倒多了。”

又盯着那片枯萎的小草良久,他摇摇头,喃喃道:“又有人要遭殃了。”话音一落,他又快速地消失。

眨眼之间的事,不见来不见去。

桌上兰花已探出了诸多的枝叶,落了根,几朵小白兰点缀在枝头,像是在告诉世人可以截下栽种了。

我守在自己的小偏殿中,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兰花,时不时地又将目光望向兰花旁的那些碎碗片。

该怎么办?

没有完成皇后交代的事,又是这么重要的事,后果可想而知。

心中又庆幸着,幸好药打翻了,要不然自己就成了刽子手。

那可是一尸两命啊,身子轻颤起来,是后怕。

到底该怎么办呢?

逃,是不可能的。

我握紧拳头,心头挣扎不已。

脑子混乱得很,压根没了方向。

过了许久。

我站起来,倒出兰花,扒去盆中的泥,将碎了的碗片放进盆底,撒上泥,再放入兰花。

出了小偏房,此时,已是下午了。

皇后宫很静,只有几名皇后的近侍宫人在殿内走动。

每走一步,脚步都觉得十分沉重。

但该面对的,我不能胆怯。

深吸了口气,我迈入了正殿。

进殿刹间,目光就与棠煜冰冷夹杂着忧虑的视线相遇,下一刻,目光收回,听到他道:“娘娘,苏恩来了。”

皇后高坐于上,神情冷淡,一手轻轻扣着茶盏,没有说话。

这情景,那宫女定是已把事情说了。

也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皇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奴婢叩见娘娘。”我下跪,既然已在此殿,心中倒镇定了许多。

放下茶盏,皇后犀利的目光朝我看来,“恩恩,你该知道本宫喜欢你,才让你在小偏房中待了三个时辰。”

看来,皇后是什么都清楚啊,我的心一紧。

皇后又道:“想清楚了吗?是做本宫的心腹,还是敌人?”

极为温和的一句话,听在耳里却让我的心猛地一颤。

“奴婢谢娘娘的厚爱,奴婢只想做个平凡的宫女,望娘娘成全。”

“平凡的宫女?”一丝冷笑在皇后嘴角泛开,“在你成为本宫的贴身侍女时,就再也做不回平凡的宫女了,怎么,你连这样的自知也没有吗?”

“望娘娘成全。”我叩头。

“成全?本宫是可以成全你。”见皇后抬了抬手,立刻,有两名宫人进来,手上分别拿着水盆与近乎透明的布帛。

我的脸在刹那间苍白,这布帛是专门用于宫人的,一旦宫人犯了宫规,将它在浸湿后一层层放在脸上,让人窒息而死。

“你若做本宫的心腹,从此荣华富贵,所有宫人见了你无不阿谀奉承、巴结讨好,反之,陪伴你的只是宫里的枯井,潮湿的井泥。还想让本宫成全你吗?”

我抬头,看到了皇后眼底的阴沉与残忍。

棠煜冷冷地望着我,担忧中隐隐又夹杂着几分试探,仿若我接下来所说的话让他极为在意。

“娘娘,奴婢是个愚钝的人,求娘娘饶了奴婢吧。”

“你是不是愚钝的人,本宫很清楚,本宫也把话撂在这儿了。”皇后轻抿一口茶,语声淡定无波,不轻不重,“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所想,可惜,一旦入了宫,你是不可能明哲保身的,更别想冷眼看世间纷争,你所能做的就是擦亮眼睛选个好主子。棠煜。”

棠煜一个眼神,下侧站的宫人端着盘子上来站在我面前。

皇后道:“这一碗安胎药是本宫命人刚煎好的,还是由你送去给安妃。嗯?”

浓郁的药味冲入了鼻间,身体一阵阵的寒。

该怎么办?

我的心像是沉入了无底的冰洞,跳一下都无力。

不,我不能害人,我绝不做刽子手。

但若不这样,我便会死。

就算如此,我也不想害人。

早已想清楚了,不是吗?

“娘娘,奴婢不想害人。”声音微微喑哑,但一字字却极为清晰有力,“安妃娘娘身怀龙子,一尸两命,奴婢是绝不会将这安胎药送去的。”

“不想害人?”皇后一声笑,银铃般的笑声听在我耳里却像是细针般尖锐,“太晚了,你已经害了安妃,虽不是一尸两命,但她肚里的孩子却已不保。”

“什么?”

“你真如自己所说这般清高,在得知那安胎药有毒时就该禀明圣上,可你却将证物藏在了花盆中,这不是间接地帮了本宫吗?”

皇后的话像是一把利刃,插进了我心中。

皇后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在这宫里处处都是本宫的心腹,你的一举一动本宫都知道,至于你所谓的害人,你不做自有他人接手。”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宫人的话,“看来,我得亲自去煎药送去才行”。

“而且,”皇后一阵低笑,过于矜持的笑声,让人猛地一怔,心颤不止,“本宫还有替罪羔羊,你猜是谁?”

替罪羔羊?打了个寒战,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说:“是明妃?”那宫人,是明妃宫的侍女。

皇后眯眼如月。

这个计划显然策划了很久。

猛地一个激灵,那,那景临又在当中扮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正想着,就听棠煜轻喊了声:“娘娘。”视线却望着殿门。

皇后抬眸,下一刻,眸光变得柔弱起来,“景临,你怎么现在来了?”

转身,真是景临,往昔眼底的清亮不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虑,嘴角泛着的温柔笑意也被漠然取代,只有俊美的容貌依旧。

忧虑的目光从我脸上一扫而过,在皇后走近他时,景临后退了一步,行礼道:“臣弟进宫是来禀明娘娘,今天是臣弟未婚妻的生辰,无法分身忙其他的事,该说的臣弟也已跟娘娘说清了,臣弟这就告退。”

“站住。”皇后挡在了他面前,一改方才强势模样,樱唇微抖,杏眸蒙上了一层泪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弟已说明白了。”

“可我不明白,你真的不愿再帮姐姐了吗?”皇后梨花带雨的模样丝毫不掩明艳。

“娘娘一切好自为之吧。”景临转身就走。

皇后再次挡在他面前,急切地抓过他的手道:“不行,景临,你不能这么待我。我对你……”

后面几个字皇后说得极低,低到只有景临能听见。

我想,我知道皇后在说什么。

景临眼中的忧虑更为浓郁,淡淡地道:“娘娘,臣弟心意已决。”

皇后抿紧了樱唇,杏眸中的柔情渐渐淡去,“是因为月芙吗?她有那么好吗?”

正说着,一名宫人匆匆进了殿,禀报道:“娘娘,红翠想见娘娘,奴婢已遵照以前的规矩行事,娘娘要见她吗?”

红翠,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皇后隐藏了她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矜傲,“见。”当她再度面对景临时,杏眸中含了请求,软声道,“景临,我还有话要对你说,你能先留下吗?”

景临的目光极为复杂,最终他还是答应了。

心中被失落笼罩,他终究还是无法拒绝皇后的。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熟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我望去,却是一名公公在行礼,当她抬头时,那张面容竟是打翻了我药碗的宫人。

原来她叫红翠。

当她见到一旁所站的人是景临时,面色顿时含羞,情意绵绵地望向他。

见红翠这模样,皇后的脸微沉,漠然道:“红翠,事情如何了?”

“禀娘娘,安妃娘娘的贴身侍女小伶从安妃宫慌张地跑出来,哭叫着安妃娘娘小产了,让御医快些过去。”

小产?我一惊,望向宫人手中端的药碗,安妃娘娘已然喝下了有毒的安胎药,那这草药?

陡然明白,皇后是拿这药在让我做选择。

阵阵愧疚自责涌上心头。

皇后说得对,我是间接地帮了她。

“你做得很好。”

“娘娘。”红翠羞答答的目光瞥了景临一眼,“您当时答应过奴婢,一旦事成,景大人就会娶奴婢为妾,而且景大人当时也给了奴婢信物。”

红翠从怀中掏出一块吊坠。

还未从愧疚自责中恢复,一丝丝的疼痛又在心底慢慢洇开,不够锋锐,却沉郁得让人无法呼吸。

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多情,处处留情。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后。

顾不上什么尊卑,我直直地望向景临,目光里有着难掩的失落,伤感。

他,竟也望着我,眸中浓郁的愁绪像是一根极细极小的刺,不怎么痛,也很轻很轻地划过我的肌肤,就是难受。

毫无所觉,棠煜也正用他冷得越来越沉的目光看我。

“是,本宫是答应过你,只是这事还未成,不是吗?”皇后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人不安。

红翠却没有察觉,反而高兴地道:“娘娘放心,皇上一旦开查,奴婢定会把这件事全推到明妃娘娘身上。奴婢先告退了。”

离去时,红翠又无限流连地望了景临一眼。

偌大的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静到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苏恩,想清楚了吗?”皇后再次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我感到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都在我身上。

“奴婢谢娘娘的厚爱,奴婢心意已决。”我淡定地回答。

不是我不怕死,只是不想那样活着。

不是我清高,只是这样的生活不是我要的。

皇后已面带愠色,“你还真是固执,若是平常,本宫早就将你处置了。不过,念在你将药碗碎片藏匿,并没背叛本宫之举,就算了。本宫就不信,时间一久,你还守得住今天所说的这番话,下去。”

皇后是不杀我了吗?

沉入谷底的心稍稍缓和了些,却还是无法将那沉重的感觉挥去。

我施了礼,道:“奴婢谢娘娘开恩。”躬着身退出了殿。

天空一片湛蓝。

走上九曲十弯的长廊,我看着不远处重重叠叠,似没个尽头的月牙门,心思恍惚。

该说,捡回一条命,开心激动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我……

挥去满脑子的想法。

有些事不该是我去想的,就不要再想了吧。

步下廊梯,我朝最近的月牙门走去。

刚走入门洞,就听见素颜姑姑的声音隐隐从树后传来。

我心中一喜,好些日子没见到素颜姑姑了。

疾步走向树丛,我有好些话想跟素姑姑说啊。

近了,才听见有三个声音,其中两个我极为熟悉,就是素姑姑与皇后宫的管事莲姑姑,还有一个声音,仿佛是在哪儿听到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听她说,虽然语带哭声仍难掩其厉色,“明妃娘娘是骄蛮,还常常得罪人不知,但也只是性子使然,绝无害人之坏心,安妃娘娘小产,定是她人借刀杀人。我看,就是皇后使的计,她向来嫉妒我家娘娘比她受宠,所以才暗中加害明妃娘娘。”

“你别血口喷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岂能让你随口诬陷?”莲姑姑严肃的声音向来让宫人们害怕,但这话,竟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明秀,这些话你在我们二人面前说说倒也算了,可千万别在他人面前讲啊。”素颜姑姑说话一向淡然,很少听见她这么无奈地说话。

明秀?记起来了,还在洗衣局时,曾有一次去明妃宫送衣服,那时与素姑姑说话的人也叫明秀,就是她吗?

明秀冷哼道:“用不着你的假好心,二十年前,你们就联合着对付我,现在又怎么会帮我?”

没有料到明秀会突然冲出树丛。

我就这么与她冷冷地对视。

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明秀这才离去。

“恩恩,你怎么会在这儿?”一见是我,素姑姑满脸欢喜。

“素姑姑,莲姑姑。”我朝二人简单地施了礼。

莲姑姑望着我,肃声道:“我先回去了,你和素姑姑说会儿话吧。”

“是。”

莲姑姑一走,我与素姑姑相视一笑。

“姑姑,近来好吗?”我握着素姑姑的手,朝一旁的青石甬道走去。

“还好,你呢?在皇后宫还习惯吗?听别人说你成了皇后的贴身侍女时,我还不信呢。”

我微微一笑道:“我挺好的。”

素姑姑看着我好半晌,才道:“希望当初把你送进皇后宫的决定是对的。”

“那时,姑姑也是为了救恩恩才这么做。”想到方才听到的,我道,“姑姑,方才你们三人说的那些话,恩恩听到了。”

“听到了也无妨。”素姑姑一叹,“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想听吗?”

我点点头,“只要姑姑不嫌恩恩麻烦就好。”

“怎么会呢?”素姑姑一笑,拍了拍握着我的手,边走边道,“二十多年前,我、清莲还有明秀是一同进宫的宫女,三人同时被选到了已逝的先皇后身边服侍,而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才九岁。”

皇帝?跟皇帝有关吗?

素姑姑苦笑了下,又道:“我们的感情很好,明秀比我们小几年,率直,坦诚,还爱打抱不平,每当我与清莲受了别的宫女气的时候,她总会站出来指责对方为我们讨回公道。直到六年之后。”

素姑姑停住步伐,望着不远处嫩黄的花蕊,似在思忖着该如何说,好一会儿才道:“那年,皇上才十五岁,正是成人之年,先皇后从宫中精选出了八名年龄稍长、品貌端正的宫女,供皇上临御,以使皇上在大婚那夜不至于手忙脚乱。”

临御?临御就是宠幸,我不免脸一红。

“明秀就是其中一人,还是八人中最为漂亮的一个。能被皇帝临御,是所有宫人都企盼的,一旦被皇帝看中,从此就会成为宫中有身份的人,每月拿俸禄,却不再像其他的一般宫女从事劳役。”素姑姑又叹了口气,“我和清莲都认为明秀会万分开心,却没想到那几天她天天面容忧愁,吃不下饭菜。问了她才知道,她爱上了一个人,可那个人比她年纪小,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听得出神。

“你也知道,宫人一旦到了规定的年纪是可以出宫自由婚嫁的,我与清莲都是苦出身,家里就靠着我们在宫里的微薄俸禄过日子,都没有出宫的念头。二人商量了下,决定由我顶上明秀去侍候当时的太子,让明秀去追求她的爱情。两日后,我们以明秀身体有缺陷为理由让先皇后换下了她,由我替上。”

说到这里,素颜姑姑的眼里渐渐浮起愧疚之情,“可我与清莲错了,大错特错,怪我们当时没好好问清楚。明秀所爱的人正是当今的皇上,她的苦恼,她的忧愁一切皆因不知道该如何去获得皇上的喜爱,毕竟他们的年纪相差太大了,她要的不是一时宠爱后就被打入冷宫,她愁这个,忧这个,而我们却误以为……所以,她恨我,怨我,这些年处处与我作对。不管我与清莲如何解释,她都听不进,认为是我眼红嫉妒她而使了诡计。”

素姑姑的声音极为伤感,我听得有些动容。

“也难怪她不信,入宫那么些年,看尽了后宫权术,设诡计的,自保的,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要有人死方才罢休,就算是出自善意,看的人也会想象出点儿什么来。”

是啊,素姑姑说的很对。

虚虚假假,真真实实,都像是裹了一层看不清的薄雾,认为是真的时却又是假的,是假的时又掺杂了几分真。

“帝王之爱也只是昙花一现,其实,明秀这样挺好的,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宫人,至少日子能过得平静。”

“姑姑。”一个疑惑浮上心头,我却不知该不该问,想了想还是算了。

素姑姑望向我。

“也没什么。”我笑笑道。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是皇上的司寝,怎么现在又成了洗衣局的管事,是吗?”

被素姑姑猜到,我有些不好意思。

素颜姑姑的目光变得深远,伤感一笑,“或许,这是男人的通病吧,当烛火幽幽,放下红罗帐,男人对于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会紧张,会窘迫,会慌乱,会怯弱。几次侍寝之后,一旦他掌握了房事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就想着避开她,转而扑向其他的美女。因为每天面对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会觉得自尊受损,而在其他女人面前,他觉得自己才是主导。我明白了这一点后,主动向先皇后跪请来洗衣局。没想到这一待,就待了二十年。时间真是快啊。”

这段话,我几乎是红着脸听完的,可听到最后,只觉阵阵悲哀。

我忍不住轻唤了声,“姑姑。”

我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脑袋里却是空空的。

“恩恩,”素姑姑微湿的目光正望着我,“记住了,千万别做皇上的女人,要不然,你一辈子也逃不开皇宫。”

我一怔,心倏然间浮上浮下的。

“看我说的,”素姑姑摇摇头,“你怎么可能呢。走,陪我再走走,说说话。”

“姑姑。”我却拉住了素姑姑的手,勉力一笑,“就算被宠幸的是宫女,也不能离开皇宫吗?”

“自然,皇帝的女人,她的一生只能有皇上一个男人,想的念的也只能是皇上,所以宫女只能老死于宫中。”

“那,”我咬了咬下唇,“那皇上若是忘了她呢?”

“忘了?”素姑姑愣了愣,浅笑,“就算皇上忘了,自有内侍记下,凡是皇帝宠幸的女人,内侍都要记在本子上的。”

“那万一没有内侍记录,皇上又忘了那名宫女呢。”

说完,就见素姑姑疑惑地望着我,我才发觉自己说得急切了些,叫人生疑。可素姑姑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以前的帝王我不知道,不过现在的皇上,他的记忆力惊人,是绝对不可能忘了被他临幸过的女人,除非刻意。”

记忆惊人?刻意?

为什么要刻意?

不可能,不会的。

“恩恩,你怎么了?”

“没事。”

“真的没事?”

压下心头的浮躁,我笑笑道:“真的没事。”

“恩恩。”素姑姑若有所思地望着我,“那天,在明妃宫发生的事,我没问你缘由是因为知道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而对你来说,多一个人知道威胁也许就多一分,可顶撞皇上那是杀头的罪,以后你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前思后虑,有时甚至要甘于埋没,明白吗?”

素姑姑的话一语双关,透着真诚的关切。

我点点头,“恩恩会记住姑姑的话。”

走了几步,素姑姑又望向我,明亮的眸子带着些深意,“没有内侍记录,皇上又忘了那名宫女,就不存在临幸之说,一旦日子到了,这名宫人自然就可以出宫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通吗?”

见我发愣,素姑姑叹了口气,“恩恩,你啊,还是不够深沉啊。”

送走了素姑姑,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缓慢地走在青石甬道中,素姑姑的话让我心头烦乱。

他的记忆力惊人,是绝对不可能忘了被他临幸过的女人,除非刻意。

可他却忘了那一夜。

若是刻意,为何呢?

堂堂帝王,若是不想承认强夺了民女的清白,动动嘴就行了。

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一道绣着金碎暗纹的衣摆映入了眼帘。

抬眸。

眼前的他被淡淡的哀伤所笼罩,往日的轻佻之情不再,温柔如水的目光只剩下落寞,俊美面容透着深深的疲惫。

这样的景临,是我从未见过的。

“奴婢见过尚书大人。”回过神,我暗暗定了定神,简单行礼,就要越过他离去。

手被一片冰凉所包围。

低头,一双修长白晳极为好看的手握住了我,只是这手太冰凉,仿佛完全没有温度。

“陪我说说话吧。”他的声音很轻,很忧伤,像是被人伤得很深。

“奴婢,”我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请恕奴婢无礼,奴婢还有事。”

我知道自己很不争气,明明是不可能的,但自从见了他,心里总是无法抑制地想他,一看到他就会牵挂。

可我也明白,我与他是陌路,无法交集的陌路。

控制不住喜欢他,也只是放任在心中,让自己在心中的小角落里放肆。

现实中,我却什么也不可以做。

“我现在想有人陪我说说话。”他看着我,那神情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

“奴婢真的还有事,况且这是后宫,尚书大人还是尽早出宫的好,免得惹人非议。”

“非议?谁会?谁敢?这里的所有人巴不得我夜夜住在这儿呢。”他一声悲凉轻笑。

“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

“你真不愿意陪我说说话吗?”

“奴婢真的有事,告退了。”这些话说起来好困难,但我必须对自己硬起心。

走了几步,就听到他嗤笑一声,“你不是有事,你是知道得太多了,所以对我能远则远,甚至在心里鄙视我这个人。”

“奴婢不敢。”

“不敢?你连皇后都敢拒绝,还有什么不敢的?罢了,你走吧。”暗淡的夜色之下,他的身影孤单而落寞。

“大人。”终是不忍,硬起的心在他孤独的背影下层层软化,我轻声道,“让奴婢送你到宫门口吧。”

他侧身望着我,黝黑如子夜的眸子终于淡化了那点点忧伤,我的应允似乎令他舒畅了些许。

檐下挂起了盏盏琉璃宫灯,一排排,一簇簇,夜风下,像是长龙飞舞,又似艳红的花团灼目。

他没走宽大的宫道,而是选择无人的小径走去。

走得很慢。

我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仿佛他要我来,只是做个陪伴而已。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过了木丛,假山,花道。

在一个写着春晓寒的亭子面前,他停住了步伐,抬头望着那三个漆金大字。

“我与她,并非亲姐弟。”他落寞地开口。

我一愣。

“在我三岁那年,母亲去世,两年后,她与她的母亲来到了景家。”他转身望着我,“我与她之间,并不存在乱伦。”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以我的身份无论怎么回,都显得奇怪,便微微一笑,真诚的随和的微笑。

他略深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道:“你让我印象很深,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会踢男人胯下的女人。”

想到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不免有些窘迫,那时的我想必让他印象极坏吧。

“第二次见你,你正被杖打,痛得冷汗直冒,却倔犟得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别的宫人早已求饶,你却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挺了过来。”他轻轻一笑,眼眸里有着细细的欣赏,“还有今天,我在皇后殿外站了许久,殿内发生的事都看在眼里。”

“大人?”他很早就来了吗?

“叫我景临吧。”

在我满目的惊讶下,他轻淡地道:“那一夜,你躲在内殿中,看到了我与她相会,也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很奇怪,我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一愣,几乎以为听错了。

“终于有人能帮我分担这个秘密了。”他目光含着浅浅笑意,忧伤似乎又少了些,“这么多年来,我独自承受着一切,这会儿,有了你。”

我?分担秘密?

“大人就不怕奴婢说出去吗?”

“你不是那样的人。”

“大人就这么信任奴婢?”

他声音里的落寞轻了几许,“一种感觉吧。不是说了吗?以后就叫我的名字,至少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时。”

他的眼底透着真诚,还有几分脆弱,像是极需要得到他人的关怀和温暖。

关怀,温暖,我可以给他吗?是我该给的吗?

叫他名字,意味着我与他的距离变得不再遥远。

我该欣喜的,可也明白,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不该与他亲近,只是他就在我眼前,目光清和,笑容温柔,平易近人。

心,跳跃着,真的很不争气。

我听见自己轻轻地道:“是,景临。”

他温和一笑,笑中有着释放的轻松,仿佛我的回答让他的心情极为舒适。

情不自禁地,我也跟着笑了。

“就送到这里吧。”

“是。”

月光下,他离去的背影依然孤独落寞,脚步却已没有方才那般沉重。

这一夜,拉近了我与他的距离,这是我没有料到的。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林道深处,我才回身。

弦月高挂,今晚的月色很美,很亮。

整个花林都沐浴在月光之中,美轮美奂。

刚要走出花林,一个小身影就从我身边掠过,朝着侧边的梨花树林走去。

“小如?”偌大的皇后宫,也只有小如一个孩子,我甚至不用想也知道方才从我身边走过的人就是小如,“这么晚了,她去哪儿?”未细想,便跟上了她。

梨花在这个时候大部分已凋零,脚步踩在残花之上没有半点儿声响。

只走了几步,就见小如提着裙子小跑了起来,那样子仿佛很急,又像是极为兴奋。

我的心头更加疑惑。

直到她喘着气停下了,躬身朝四周寻找。

周围都是梨树,她在找什么?我不禁也望向周围,除了满地的残花,哪有什么。

不一会儿,就听见她喃喃道:“奇怪,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啊。太子,太子,你在哪儿啊?”

太子?就在我讶异之余,袖子被人扯了下,低头,就见太子清澈的眸子笑眯眯地望着我,浓密睫毛如扇子般朝我眨了眨,嘘——了一声,就拉着我后退了几步,蹲下。

所蹲之地正是梨花园与花丛的交界,这儿种了一种似草非草似花非花的植物,繁茂一片,我俩躲在这儿,小如一时半会儿只怕找不到。

“太子,您又贪玩了啊?”我莞尔道。

“谁贪玩了?本殿下又不是三岁孩子,你看。”太子老气横秋地塞给我一张纸条。

摊开,借着从树缝中透下来的月光一看,竟是小如私下约了太子,说是制了新的蜜茶,要给太子品尝。

这小如,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若不是我平常无聊,本殿下才不屑来。”

我微微一笑,“今天太晚了,太子还是先回宫去吧,要是被宫人撞到,皇后娘娘又得说你了。”

“不行,本殿下还没玩够。”说完,他拾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扔了出去。

寂静的夜色下,石子撞树的声音尤为响亮。

“太子?是你吗?快出来,别玩了,别吓小如了。”小如的声音透着焦急。

太子捂着嘴,开始笑。

我无奈道:“太子……”

好一会儿,太子停下了笑,朝我做了个鬼脸。

小石子又被丢出去了几颗,有几颗还丢在了小如的身上。

“太子,是您吗?您到底在哪儿,您就出来吧,别捉弄小如了。”小如的声音已带了哭音。

“殿下?小如她快哭了。”

“那又怎样?”说完,他又丢了几颗石子。

“太子殿下,别玩了,快出来吧。”小如真的哭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抽泣着还在那儿左找右找,就是不找到这儿来。

太子玩得更加尽兴。

“殿下,”我阻止了他正要丢出石子的手,温和地道,“虽说是小石子,打在身上还是会疼的,别再玩了,好吗?”

“那好吧,本殿下也累了。”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锭白晃晃的银子塞到我手中,“今晚的一切都不许让母后知道。”

一反方才的稚气,清澈的眸子闪着世故的精练。

本该是纯洁精灵的笑容也染上了一道看不见的轻蔑。

我呆了片刻,这才将手中的银子交回到太子手中,笑了笑,道:“请太子收回这锭银子吧,奴婢是不会向皇后娘娘禀报的。”

“你真的不要?”

我摇摇头,“奴婢只有一个请求,以后太子别在这么晚的时候出来,特别是来这样的地方,要是出了事,就连宫人也叫不应,太危险了。好吗?”

他凝视着我,似在猜度我的诚意。

“好吗?”我再一次善意地微笑,温和地道。

“你真的不会向母后告状?”

我点点头。

“那我的蜜茶呢?”

“去吧,奴婢就在这里看着您喝完蜜茶,然后回东宫,嗯?”

太子扬起一个璀璨的笑容,转身出去了。

“太子,您还没答应奴婢呢。”

转过身,太子脸一扬,“谁会信你说的话。”说完,又朝我做了个鬼脸,跑向小如要蜜茶去了。

哭笑不得,我只好坐下静静地看着在梨树下正快乐品着蜜茶的二人。

不一会儿,就见太子起身欲回去,却被小如拉住了手。

听不清小如说了些什么,但见太子高兴的模样,怕又是些玩乐的点子。

思忖着明天是不是该去找一下小如,皇后明明下了严令,不允许她接近太子的,她却一再地犯事,真被皇后知道了,她的小命只怕难保了。

直到二人都离开了梨树林,我才起身回宫。

月光一泻千里,纯净得让人都舍不得眨眼。

今晚的夜色真的很明亮,我甚至不用看地上是否有绊脚石。

刚出了花道,就险些被一个人撞上。

我走得缓慢,她却急匆匆的。

“莲姑姑?”我赶忙扶住她险些跌倒的身子。

竟是管事莲姑姑,我的心中难免惊讶,这么晚了,她来这儿做什么呢?

莲姑姑向来沉着的瞳人闪过紧张,但被她掩饰得极好,“是恩恩啊,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严肃的声音涩涩的,像是一直紧绷着突然开口,极为不自在。

“奴婢刚送景大人出宫,抄近路回来了。”我说的是实话,但也不全是实话。

“这样啊,那快些回宫吧,皇后娘娘也该就寝了,少了你可不行。”说完,她就匆匆离去。

莲姑姑的行为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也就没深想,疾步朝皇后宫走去。

隔天,竟是个阴天。

一大早,就见细雨像薄雾似的笼罩了整个皇宫,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就连对面的殿顶也看得极为模糊。

“安妃娘娘这次小产,身子变得极为虚弱,听御医说,命是捡回来了,可小产的次数太多,加上药性太过猛烈,只怕安妃娘娘以后不会再有子嗣。”棠煜向端坐在前的皇后禀报着宫里的情况。

震惊地望向棠煜,不会再有子嗣?竟会这般严重?

愧疚与自责像是一条虫子缓缓地在心里轻啃着,手脚不自觉的冰冷,满脸的苍白,我甚至忘了在皇后面前掩饰。

皇后淡淡地睨了我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听着棠煜的回话。

“皇上已下了明妃娘娘的禁足令,说是要严审此事。不过此事最为关键的红翠自昨夜就没了踪影,皇上正派人到处搜寻。”

“严审?人都没了还审什么?”

皇后说的话让人不明白。

棠煜,依旧是冷冷的神情,像是什么都知道,又似什么都漠不关心。

察觉到我在望他,他斜斜地瞥了我一眼,寒潭般的深眸透着叫人看不懂的思绪。

“娘娘,不好了,”宫女提裙匆匆跑进殿内,跪禀,“红翠畏罪自杀了,路公公带人搜寻时,在梨树园旁的池子里找到了她的尸体。”

皇后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像是早就料到般,只拿过茶盏浅抿了口,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起身,整理了下衣裙,一丝似有似无的矜傲从高挑的眉角处扬起来,“该是本宫上场的时候了。”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明妃。

中间竟然还有一个明妃宫的宫女站出来作证,是明妃为了湮灭证据而害死了红翠,她亲眼所见。

所以,明妃被赐毒酒一杯。

绵绵细雨已下了三天,天气始终没有好转。

我蹲靠在宫廊的小角落中,无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红翠死在了梨树园旁的池子里。

那天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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