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越发用力，像是要拥抱住最真切实在的身体。尽管还是虚空。
大吼一声，声波回荡。冰块似乎被轻微震动。
郑海漆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一只手撑到了地面上。好疲倦啊！像是脚踏实地长跑了一万米。但怀抱中，另外一只手抱住了慎取。另外一团白色的东西也随着慎取一起掉落，但它是活动的，匍匐地面，安然无恙。
呵呵，你并不是孤单的呀，慎取。海漆是这样想着。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
慎取已经清醒了，但很惊愕，对发生的事情完全不明了。
“我们走吧！”海漆说。
“去哪里？你不要紧吧！”慎取已经看见了他的吐血。
“我们去找和你同一姓氏的人。”
不知道外面的天空黑了没！关在不见天日，依靠人工光源的空间，原友只能够凭借想象，在心里猜测。应该是过了正午吧。
伪X忽然打破沉寂，“他来了。”
“地球上几万名异能者，已经灵魂残缺不全了。”他说，仿佛在叹息。
嗯！看起来，出现在屏幕上的男人，并没有奇形怪状和庞大的架势，身体和面目，倒像是一个痴迷研究哲学的学者，服饰儒雅，气质内敛。可是，那种背后的东西，却很鲜明存在着。等待填满的宇宙中的黑洞一般，要吞噬足够多的意识与灵魂。
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喊出一句，“去死吧！”那是声波的凝聚攻击，凌厉而锋利，犹如可以割开一切纸张的裁刀。换成其它任何人类，将最先穿破耳膜，裁纸一般轻易，然后破坏听觉神经，最终超声波粉碎对方身体的细胞，达到完全的摧毁。
但是，刀锋抵达的不是纸张，而是空的口袋。成为不知去向的能量。
那名异能者提高了能量，她发出了类似海豚的声音，但马上四周的人都听不到了。听不到，却看见大厅的墙壁，装饰的马赛克和石块，发出噼噼啪啪的破裂声。
那些能量源源不断集中攻击向X，但是X只是静静地站立，一言不发，面孔上，是和蔼的微笑，仿佛祖父丝毫不介意调皮孙女的恶作剧。声之异能者反而不断前进，靠近着X。她在不断提高攻击的力度。
声波一直蔓延开来，原友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屏幕上，其他异能者也纷纷露出痛苦的表情。
直到他们的距离，一臂之隔。X一直看着她的眼睛，与她视线笔直对视。洞开的窗户一般，长驱直入到内心。
X忽然做出一个奇怪的举动，他伸手，按住了声之异能者的鼻子。声之异能者仿佛被电击一般，痴呆住。
四周所有的人，包括通过屏幕旁观的原友，紧张注视这一刻。
原友看见声之异能者软软地到底，面向X，她的眸子仍然没有离开X。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重复念诵着什么。渐渐，她的双眸失去光彩，形容玩偶的塑料伪造的眼睛。
恐惧刺激了所有其他的异能者。
剧烈的狂风旋转而起，是集约摊开双手。火焰破空而出，与风势结合，席卷向X。与此同时，那些被震碎的物体，纷纷离地而起，变成武器，雨点一般飞向X。
X位移，攻击紧密尾随位移。
厅堂发出轰鸣和巨大的回声，以及人类的低吼，咆哮，尖叫。电光和雷声也霹雳击下，变成混战的局面。火焰炙烤到的物体，变得焦黑。风的气流搅拌着浓烟，好比古今重叠冷兵器和热兵器交错的战场。
X却始终无所畏惧，游走，飘移，甚至承受着攻击，面无表情。只有当他令一个异能者倒下时，才有表情。那些表情异常奇怪，仿佛不属于他自己的模仿，但仿佛就应该是他自己的表情。X，甚至拥抱住其中一名异能者，这个异能者掐住了X的脖子，他的力气仿佛可以扭断钢铁。X的嘴唇对着他说出了什么似的，那名异能者愣住，发愣的刹那，X握住了他的双手，而后，他同样软软的倒下。
现场已经被毁损不堪。原友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毫无异能，帮不上忙。伪X，原友转身，啊！他居然躺倒在椅子上，陷入昏迷。难道是刚才的声波造成的？也未免太脆弱了吧！原友忍不住鄙夷。
原友去推门，严丝合缝，无法开启。怎么回事？
安田教授！原友大喊。
异能者一个一个地到底，变成木偶一般的肉体。受伤者流淌出鲜血，涂染了原本堂皇美观的大厅。地面的星座图纹，也被破坏掉。
难道你们就是这样保护他们的吗？原友声嘶力竭地喊叫，他愤怒了。整个会客室，只有椅子和昏倒的伪X，原友踢伪X的脚。他的鞋子翻倒滚开。
屏幕上的画面，越发凄惨悲壮。原友拿起那只鞋子，砸向屏幕。
晃动的屏幕爆出电火花，局部破裂。战斗忽然中止，是那种被强大的力量定格的中止。
一个影子犹如信号不佳的画面，拉扯条文流动，然后凝固。
“郑海漆！”
不止他。原友还看见海漆背着的一个小孩子，是慎取。
慎取开口，“大叔，你欺骗我！”
X摇头，“我会在计划实施完毕后，留给你延续生命的法则！”
“是吗？可是大叔现在，在做什么？”
“实现我的计划！”X回答。
“一定要牺牲大家么！”
X不置可否，望向郑海漆，“你应该是准备制止我吧！”海漆放下慎取，“到那个角落去，不要动！”慎取乖乖过去。
“我想，应该是你需要我的异能。所有这些人的异能，你都具备了。你只是需要极限异能，强化填满你的所需。”海漆沉静异常。
“如你所说！”X承认。
“死亡有那么可怕吗？你舍弃了越彦，舍弃了她的母亲！”
“生命并不漫长，相对宇宙，不，即便是相对太阳系，也太过短暂。而死亡终结一切意义。我不能忍受无意义。她们，我仍然爱她们，不过，她们始终只是一个停靠站，而不是目的地。”
海漆猛然位移，拳头击向X，但仍然被躲开，一如大人和孩子玩游戏，天然占据上风。海漆忽然笑了，收回拳头，空手一抓，后退一步。X身不由己往前进了一大步。这是第一次，被对方控制。X稍微惊讶，“空间的运用，可以达到这样的地步了。孩子，你很不错！”
“我想你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闪躲了，正面打一场怎么样，按照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斗？如何？”海漆垂下手臂，凝视X。
“我太老了，不适合你的挑战。”X不为所动，反而微笑起来，依旧是那么友善温和，“不过，你已经不应该使用这种能力了，他会加快你的衰竭！”
“难道留给你吗？”海漆冷笑。
“你和那个孩子一样，身躯每使用一次极限异能，就会加速衰竭！”
海漆仰面思索了不到2秒钟，他就明白了，“安田教授呢！”
“我没有见到他！”
“那，我就不客气了！”海漆睁大了眼睛，X的靴子拖曳地面，发出嗤嗤的摩擦声，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拉近撞向郑海漆。尽管X拥有各种异能，但是海漆无所畏惧。畏惧改变不要任何事实。
拉近的同时，身体撞向X，手中，多出了一样东西。自抢匪手中得到手枪。即便无效，也要冒险，尝试一把。
枪口对准了X的额头。
他们同样具备空间移动异能，因此，使用也是白费。X没有动弹，而是再度微笑了一下，张开双臂，举手。那是投降的动作。
海漆反而不知道如何下一步怎么做了？开枪吗？
四周起了变化。被中止定格的人和物质，重新运作，惨叫接着惨叫，火焰，风，碎片，喷射出的鲜血——
风越来越强大，所有的异能者都被卷进去，X在说话，“我与你们心灵相通。”不管是已经成为木偶失去灵魂的异能者，还是仍然抵抗的异能者。
“还记得吗？”X说完这一句，似乎陷入沉思，丝毫没有理会拿枪指着他额头的海漆。
龙卷风一样的气流，许多道光芒，流向风的漩涡中央。
X放下手。风静止了，一切静止。
死寂一般的空阔大厅。
海漆听见了一个声音，“不要。”
但是，那个声音，是在他扣动了手枪之后。
越彦站在海漆的背后，意识到一切都太迟了。
在越彦母亲的背后，有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因为越彦母亲的冲向X，而显露出来，那是安田教授，站在入口的门前。
X笑容不减，口中陈述着，“完成全部的计划，最后的步骤是肉体的死亡。”
“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也许都存在于未来的时间/而未来的时间又包容于过去的时间。”
那个额头的黑色小洞，没有流出鲜血，仿佛干涸的一块污迹。
海漆视线的方向，看见了安田教授，他又太多的疑问要重新质问他。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据说人在终结的时刻，会目睹自己一生全部的内容，犹如一部电影。想起了什么，忧心什么，爱着谁，不可割舍什么？为之开心快乐的，为之悲伤的，统统都目睹，而后，烟消云散。
海漆露出笑容，这笑容因为背对着越彦，她无法看见，然后，他的意识涣散开来，被抽离出身体。
当海漆倒下的时候，X的躯体被越彦的母亲拥抱住。
那是无法估量的高温，无数倍于正常体温的热量，让X的身体，以及紧密拥抱着的越彦母亲，一起迅速腐朽，笼罩在红色光芒中。灰烬一般散开，但是一团白色光芒的人形轮廓凝聚着。整个空中，仿佛隐约漂浮着5万多个人的影子。音容笑貌充满喜悦、悲伤、愤怒——那些影子迅速集中，进入那团白色的光。
光芒由白色转变为金色，猛地朝上方射出，突破了厅堂，那是无比强大的力量，冲破了地表层，直接突破了大气层，射电一般，光速前往宇宙深处。
沿着巨大的洞穴开口，可以看见夜的星空。
璀璨而美妙。
越彦无法阻止这一切，所有这一刻发生的事情和场景，都提前流经她的脑海，然后经过她的眼眸，但她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变成现实。
越彦声嘶力竭喊：海漆。
但是，郑海漆没有回头来看她一眼。一切都来不及了。
安田教授搂住慎取，慎取的眸子木然无神，这是一个失去灵魂的慎取。
他终于见到了孩子，但是，这是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然后，这个疯狂的教授咒骂着头顶的空洞，“你的方法，你的方法！”
什么方法？原友发现终于门开了，自动打开。或许X冲击开的力量破坏了地下建筑的控制系统。
回到现场，无话可说。由始至终，他只是个旁观者。
原友握住慎取的小手，渐渐冰冷地厉害。原友看向郑海漆，郑海漆的身体渐渐散发温和的光线，光线包裹住身体，然后分散开，零星的四散开。
他那么接近X，接近他的升华，能量覆盖了肉身，消融了躯体。
回过头来，慎取根本不认识原友一般。
只有安田教授挫败惨然的脸，在一旁衬托出加倍的悲惨凄凉。
一批穿着制服的人进来，默无声息收拾现场。这些人训练有素，动作熟练而敏捷。
至于伪X，原友忍不住说，“你醒的很是时候。”
这个伪X露出笑容，踱步回到安田教授旁边。他的口吻似乎在报告任务，“教授，我的表演完毕，亲吻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们居然掉转了身份位置，他变成了安田教授的下属。
“谢谢你的配合，你的确是一个优秀的演员。我们会安排电影公司的剧本和投资给你。你会是最好的主演！”
安田教授站起身，恢复了冷静。但不是一个生物科学家的冷静，而是一个领导者的冷静。他领导了什么？可想而知。原友只觉得身体寒冷，形同坠入北极圈冰洞。
终于，原友去扶起晕倒的越彦。
无法确知是进了什么东西，但肯定是一架运输工具，巨大的风声呼呼刮过，相当刺耳。原友触碰着身边的越彦，她还没有醒来。
原友双眼被眼罩遮蔽，这是安田教授的命令。
“海漆，其实是被你们利用，达到极限的。对吧！你们制造了他和慎取。海漆最终返回到这里来。是因为一个被领养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来源的人，势必发挥意识渴求找到根源，异能极致，便是找回原处。”
“这里，就是你们曾经克隆人的地方。你们专门挑选有异能者的基因细胞，来制造克隆人。”原友感觉到沿途的无数道蓝色的阴影，掠过面孔。
“你们到底克隆了多少人！？”
安田教授沉默。这的确是事实。他的妻子，贡献的细胞，配对其它，制造出更多的携带空间转移能力的克隆人。早在二十年前开始的计划。那些人，便是后来的清异师。他们衰老得很快，因为细胞取自原先的母体，已经记载了母体存活的年龄信息。海漆和慎取之所以生长速度比较正常，是因为克隆的细胞取自婴儿。
“X需要极限异能，你们为什么还配合他。”
“我们为十六国特别任务中心服务，最初我们的使命是发现异能者，控制异能者。我找到了空间异能者，我的妻子。我们确实相爱，她愿意协助我们的计划。那就是，建造一个封闭的空间，隔离异能者。我用她的生殖细胞，克隆培养了大量的空间异能者，也就是所谓的清异师。”
“但是，真正的X，构建了一个更加庞大的空间，覆盖包括了我们封闭的空间。”
“先有容身之所，后有时间荒野？！”
“没错。并且，X成功的控制了封闭空间的物理状态。那是一个属于异能的空间。像一个梦境。记忆错乱，时态失常。”
“可能那就是一个梦境。所有的人，被集体催眠了！”
安田教授却没有就这个话题接着解释或辩驳。
原友继续问，“你们接触过X？”
“X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威胁。例如核弹头，如果被意识念力控制，后果不堪设想。”安田教授低声说。
“我想X不屑于这样的低级游戏，控制全世界，有什么意义？”原友只是说出事实。
“但总部不这么认为，我们收集庞大的情报后，报告中心总部。经过表决，一致认为，我们无法控制他，也无法战胜他，也难以无法消灭他。那么，我们成全他，协助他。因此，我们达成了默契。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哪十六个超级大国？原友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它们达成了默契。
“抵达另外一个世界的X，将不再干扰这个世界！”
“X引导和培养越彦的双眸，是为了集合过去信息，关于5万名异能者的资料，同时计算未来，确定计划的结果，究竟是永生还是永灭。”
“这个世界不会异能者。不会再有什么时间荒野，也不会再有X了。”
“所以，那些人该怎么办？”
“他们会得到良好的照料！”
原友沉默了。
“X究竟是什么身份，最初的。”这个疑问如果不解开，原友相信自己会一直纠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