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家这么穷。”
夏小棋好奇地打量着齐啸的家。她知道齐啸的家里很穷,但第一次来到齐啸的家,她还是震惊了。贫穷不是一个概念,而是非常具体的东西。破旧阴暗的墙壁,有破洞的床单,明显是捡来、修理过的衣柜,简陋的木板床……夏小棋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是大领主的独生女儿,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夏小棋无法想象,齐啸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在她看来,这种生活令人无法忍受。
齐啸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从医院回来以后,齐啸就开始打扫房间,没多久,屋子就恢复一新。这时,夏小棋带书玥洗了澡,一起来到了齐啸家。
书玥没有透露自己的真是身份,她说自己是萨尔城一个商人的女儿。她和夏小棋同为贵族,有很多共同话题,短短时间的交往,两个人就像姐妹一样亲热了。夏小棋是独生女,也很喜欢比自己小4岁的书玥。
“喂,我问你,”夏小棋说。“你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齐啸知道,夏小棋出身显赫,他只要开口,这个女孩一定能帮他找到更好的房子。但他没法接受她的帮助。他过惯了苦日子,也从不麻烦别人。在爷爷生病前,他与夏小棋也并不熟悉。现在,他愿意把夏小棋当作朋友,却不能再让她帮忙了。
夏小棋见齐啸不愿意,就问书玥:“玥儿,你还是搬来和我住吧,我家在学校外面买了一间公寓,还有几个仆人,很好的。”
“小棋姐,我住在这里就好了。”
“这么小,怎么住啊?”
齐啸说:“她住小屋,我和爷爷住在外面。”
夏小棋忽然很生气,她瞪了齐啸一眼,拉住书玥的手小声说了几句话,就摔门而去。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齐啸继续收拾屋子,给书玥的床铺好新的棉被,换上枕头。书玥是苹果城的公主,身份高贵至极,却要在这间小屋里蜗居。一想到这里,齐啸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中也有种小小的得意。
书玥脱了鞋子,坐在床上,问:“爷爷的病好了吗?”
“已经完全好了。再过5天左右,他就能出院了。”
“真是太好了。”
“是啊。”爷爷的病好了,齐啸也如释重负,他虽然仍然很平静,但心中却无比喜悦。当然,这喜悦也和书玥有关。
“哥哥,你知道刚才小棋姐跟我说的是什么吗?”
“什么?”
“嘻嘻,她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让我小心……”书玥的脸有些红,头发上还挂着几滴水珠,一双眼睛闪着光亮,说。“小心你欺负我。”
齐啸忽然想起阿木的话,“你爱上她了。”阿木这个不通世务的家伙,却看穿了齐啸朦胧的心思,齐啸并未领略过爱情的味道,但他喜欢和书玥在一起,虽然她还只是个14岁的少女。
“哥哥,这是什么?”
一个小黑瓶子挂在墙上,已经落满了灰尘。齐啸拿下了瓶子,用抹布小心地擦拭干净,递给书玥。
瓶子是金属制成的,很小,只有8厘米长,通体黑色,很沉重。当年齐老头把齐啸捡了回来,瓶子就藏在襁褓里。齐啸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从小被人遗弃,这个瓶子是唯一和自己身世有关的东西。但是瓶子上有某种魔法封印,齐啸并不能打开。
他们在黑鹰大学安顿下来之后,瓶子就一直挂在墙上。每当打扫房间,齐啸都会把瓶子擦得干干净净,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瓶子的事情了。
书玥对着灯光,仔细地观察着瓶子,说:“它好重啊,好像很精致的样子。”
“是很精致。”
“里面是什么?”
齐啸还没说话,房间里出现了“砰”的一声闷响,顿时烟雾弥漫。但不到一秒钟,烟雾就散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齐啸看得清清楚楚,书玥的左手握着瓶子,右手拿着瓶盖,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瓶子开了。
书玥轻轻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这是怎么回事?”
齐啸急忙夺过瓶子,仔细看着瓶子和瓶塞。他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10年前他就知道,这瓶子由某位法师制作,除了法师本人、法师的血缘亲属之外,没有人能够打开。可现在,书玥居然打开了瓶子。
也就是说,书玥与自己的身世有某种关联,甚至是十分密切的关联。齐啸平时很是镇定,但现在,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放佛要跳出胸腔。他对着光,凝视着瓶子,可里面什么也没有。
瓶子是空的。
难道,是亲生父母和他开了个玩笑?他18岁了,瓶子的盖子打开了,却是空的。一阵巨大的空虚感占据了齐啸的心,他重重地坐在了床上。
书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问:“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齐啸苦笑着说。
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地从小屋外传来。齐啸出去一看,一个男人趴在地上,身体在慢慢蠕动。
房门一直关着,齐啸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进来的。他上前几步,问:“你是谁?”
那男人听见声音,反应极快,他迅速站起,身体后退,靠着房门,注视着齐啸。
齐啸这才看清,这是个老头。
老头身材很高,足有185厘米以上,却极为瘦弱,像个竹竿。他穿着一身精细剪裁的黑色场风衣,脚穿黑色长靴子,显得干净利落,但总显得有几分滑稽。这老头的脸色苍白至极,头发不长,却已经花白了。他看起来有60多岁,眼窝深陷,两只眼睛很大,在灯下不断闪烁,目光凌厉至极。他鼻子挺直,脸上皮包骨头,像一只瘦长的、竹竿变成的猴子,又像是一只妖怪。
书玥也跳下床,站到了齐啸身边,盯着这个老头。
老头的表情极为茫然,他打量着破败不堪的屋子,又看着齐啸,问道:“这是哪儿?”
他的声音尖细,有气无力的。
“这里是暗夜城。”
“暗夜城?”老头似乎十分吃惊,他上下打量着齐啸,又问:“你是谁?”
“我是齐啸。”
“现在是什么时候?”
“晚上。”
老人的目光停在了齐啸的手里的瓶子上,他似乎有些怀疑,又说:“瓶子给我看看。”
齐啸没有动。
“快给我!”老人大吼一声,声波在房间墙壁间激荡,嗡嗡乱响。看样子,如果不让他看瓶子,他就要出手抢夺了。
齐啸上前几步,举起瓶子,放在老头的面前。老头仔细看了一眼,发出了一声惨笑,目光完全黯淡下来。
老头挥挥手,有些疲惫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3月26日。”
“……哪一年?”
齐啸和书玥对视一眼,说:“凤凰历554年。”
“哈哈哈哈哈。”老头爆发出了一阵狂笑。他的情绪极为激动,眼睛里闪着泪水,喃喃地说:“欧拉,还是你赢了。哈哈哈……”
过了很久,老人的笑声渐渐低沉,变成了呜咽声,他抽泣起来。齐啸又问:“这位前辈,您是怎么出现的?”
听了这话,老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打开了瓶子,居然还不知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齐啸。”
老人擦了擦眼泪,靠着门,继续大笑:“我被欧拉关进了瓶子,一关就是48年,哈哈哈哈……”
书玥的脸色变了。她小声对齐啸说:“欧拉……是我的高祖父。”
“嗯。”
欧拉是名震世界的天才大法师,昔日苹果城的守护者,广受尊敬。齐啸自然知道他的名字。欧拉一直活了133岁,在前年才离开人世,葬礼极为隆重。他是书玥的爷爷的爷爷。
齐啸一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他知道,眼前这个瘦弱干瘪的老头,一定与自己的身世关系紧密。他被关在了一个瓶子里,这瓶子装在自己的襁褓中。他在灰烬森林里救下了书玥,而书玥继承了欧拉大师的血统,打开了这个瓶子,才释放了这个老头。
时间轮回,命运转了一个大圈。
但令齐啸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被关进一个瓶子?他阅读过无数书籍,知道各种离奇古怪的魔法,但却无法理解。这瓶子极小,完全密封,怎么能把一个人装进去?就算有强大的空间魔法,能把人装进去,那这人肯定也早就死了。他实在无法理解。
老头又问:“欧拉还活着吗?”
齐啸说:“欧拉大师在2年前去世了。”
“怎么死的?”
“应该是寿命尽了。”
老人冷笑一声,说:“可惜了。可惜了。新月古国现在的皇帝是谁?”
“新月古国已经没有了。”
“什么?”
20年前,魔影族的大军一夜之间出现在新月古城城下,新月古国就此覆灭。齐啸见这老头十分关心,就简单把过程说了一遍。“新月皇室的一批人一路向南,逃到了火焰岛上,建立了一个小国家。”
老头呆呆地听着,瘦长的脸上表情不断变化,最后恨恨地说:“欧拉,都是因为欧拉……你又是什么人?你怎么得到这个瓶子的?”
齐啸无法回答,只好说,这瓶子是放在他襁褓里的。
老人慢慢伸出手指,在空中一划,齐啸的左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极为微小的伤口,一滴血液飘在了空中,然后烧成了灰烬。老人注视着血液,迷惑地说:“你不是新月皇室的血脉,怎么会有这个瓶子……”
老人割破齐啸的手臂,取出血液,齐啸居然没有丝毫疼痛。他知道,这是极为高超的手法,不禁有些佩服,他问:“前辈,你是什么人?”
老人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他傲然地说:“我是新月古国的国师。”
老人说完,转身开门,就要离开。齐啸大惊,想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世,眼前这个老头是关键,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他叫道:“前辈,你要去哪儿?”
“我横行大陆数十年,灭敌无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怎么,你这小孩子想阻拦我?”
“不是……”
“告辞了!”
老头迈步出门,大踏步地向深夜走去。他速度极快,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房间里,齐啸和书玥面面相觑,都是惊讶无比。齐啸想不到,从小把玩的瓶子里,居然装着一个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门还开着,清新的夜风吹进房间,带来丝丝凉意。书玥望着门外,说:“人怎么能被关进瓶子里?”
“你家里没有这种魔法吗?”
书玥的语气十分肯定,说:“没有。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
齐啸看着手里的瓶子。他知道,假如再把盖子盖上,他又不能打开了。他对书玥说:“想不到你能打开瓶子上的封印,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书玥笑了,露出了脸颊上的两个酒窝,她说:“那有什么,哥哥你也打开了我的瓶子。”
齐啸并不明白书玥的深意。
他刚要关门,门外忽然传来了呻吟的声音,齐啸忙走出去,只见那个老头摔倒在地上,虚弱地喘息着。齐啸忙把他扶起来。老人脸上的皮肤苍白,几乎透明一般,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恐怖。齐啸把老头扶到床上。
老头发出了一声叹息。他在瓶子里呆了48年,生命力几近枯竭,刚才凭着一口怒气支撑,还觉不出什么,他一走出齐啸家门,就觉得头晕目眩,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要断裂,接着就一头栽倒在地。
齐啸仔细查看了老头的身体,对他说:“前辈,你现在的身体十分脆弱,需要休养。”
“我知道,差不多休养一年的时间。”
“一年?”
“我在瓶子里的时间太久了,如果再呆上100年,恐怕出来也只是一缕灵魂了。”
齐啸心中有无数疑问,可他看着老头虚弱的样子,只好说:“您想吃东西吗?”
“我要喝水。”
老头喝了半杯开水,就沉沉睡去,一会儿打起了呼噜。书玥抓着齐啸的衣袖,说:“哥哥,你能不能让他睡在小屋?”
“那你呢?”
“我害怕他,我要和你一起睡。”
这一晚,齐啸和书玥睡在外屋,那老头睡在里屋。书玥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自己的高祖父曾经把他封印在瓶子里,他很可能是自己家族的敌人。齐啸躺在黑暗中,听着书玥轻柔的呼吸声,不禁浮想联翩,但是瓶子的秘密被揭开了,自己的身世却更加扑朔迷离,他胡乱想着,却没有任何头绪,过了很久,才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