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枫的学习一直没有状态,每天依旧努力复习,补上以前的漏洞,却还是有弄不懂的,甚至知识点彻底懂了做题也不会做对。在语文卷子上读到伤感的诗句,也要跟着诗人伤感。在寝室讲到话题A,文子和聂宇那些无所谓的语气让他有些许宽慰,但他们又和自己处境不同,文子成绩一直很稳定,高考考个五六百分一点悬念没有,聂宇则还不知道他到底参不参加高考,他从来不提高考的事。只有王众放下了玩世不恭的态度,说高考一定会如愿以偿。小枫说,愿我们每个人都如愿以偿。
聂宇说:“告诉你一个道理。做一件事,并非抱着积极的心态去做就能成功,抱着消极的心态就会失败。过程与结果的关系是客观联系着的。不论多消极,做的有用功的积累量达到了某个值,得到的就会是与之对应的结果;你可以把这个结果看做成功。不论多么积极,做的有用功的积累量不够这个值,结果就是不能成功。就像小学时候放学回家,无论多么不愿意走,走了一步的结果就是走了一步;无论多么想回去,跑了一段的结果也仅仅是离家近了一段。那些激励人的话或者打击人的话都只是在决定人的主观行为,左右你做的有用功的量。”
这是标准的理科生的思维,曹斌听得赞口不绝,说物理老师讲题有这么缜密就好了。其他人一片叫骂,不知道他们这么啰嗦说些什么。
一段时间里又过得井然有序,生活学习都从容不迫。而后又混乱,再找到规律。关于学习的日子就这么曲折地过着。寝室其他人依旧每天中午打球,叶小枫以前总是跟着他们,现在想球场又非考场,球技进步了于学习也无用。
周末的时候最是寂寞,聂宇陪谢青出去了,王众和文子网吧去了,吴超跟万珊瑶去了。剩下的打球的打球,睡觉的睡觉,教室里就十来个人在做练习。叶小枫坐在教室勉强自己用心学习,却一直抬头张望,每次只看到窗台上摆着一瓶水,窗外一排枯叶的杉树被吸进去倒立着。耳机里一直唱着熟悉的歌,勾人想起过往。
在书店聂宇碰到了夏玲,夏玲正在挑选资料,抬头看见聂宇和谢青,站起来说:“哎哟,你们怎么……混到一块儿了?”
聂宇想,明知故问,又不是第一次看到。说:“早就在一块儿了。你买什么?”
夏玲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物理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物理差,你以为都像你啊,总是特别受物理老师重视。哦,你们来干嘛?”
聂宇心想,废话,难道来吃饭不成。说:“随便看看。”
夏玲说:“呀,我上次月考真叫失败,就是物理造成的,知不知道物理考了多少啊。”
谢青笑着说:“小玲呀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最爱学习了,原先我们那几个寝室就你一个人这么刻苦。你是不是准备考清华去啊?那儿帅哥又不多……”
“哪里呢,能考个二本就万岁万岁了,就别笑我了。你最近学习怎么样?肯定不用担心,有个理科尖子……”
“哪里哟,这坏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篮球,从来没看见他做过练习,人家问他个题目他就瞎说起来。不过他的成绩还马马虎虎吧。是这样的,他刚来我们班的时候,我们物理老师对他很不公平,弄得现在他上课就看小说,物理老师叫做这他就干那,专门对着来。我老劝他不要这样,这样对自己不好,他倒轻松,说养成习惯了,改不了。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
两个女生寒暄起来,聂宇在店里找书。忽而夏玲神秘兮兮地来到聂宇面前说:“喂,问你个事,叶小枫——小枫最近在干什么,他怎么样?”
聂宇冷笑一声,说:“没干什么,不怎么样。你很关心他?”
夏玲说:“问一下嘛。我看到过他一次,他现在好像很不开心。你帮我转告他,让他好好学习,我有时间会去找他的。”
聂宇又一笑,说:“看来你很忙。不过小枫现在好像非常开心哦,有个比你靓很多的小姑娘正在每天和他切磋成绩,像是令狐冲跟他小师妹练剑。我们班的。”
夏玲脸一沉,甩下一句“关我什么事”后匆匆走了。聂宇继续找书。谢青说:“你怎么跟人家说话的,把人家气走了。”
聂宇说:“没怎么说啊。”
“你也太伤人了,怎么能这么跟女生说话呢?她现在心情很差的,”谢青忽然降低小声说:“她好可怜,她刚刚失恋了。”
聂宇脑中幸灾乐祸浮起两个字,报应。谢青跟他讲了以前夏玲的事,让聂宇大致搞清楚了夏玲从高一入学到现在总共有几段可供写小说了贱价出售的素材。紧接着想到小枫还是放弃比较靠谱,不然就趁现在。但想必他又要畏畏缩缩。
谢青说:“你们以前都是一个班的?你们初中有很多都在二中吧?”
聂宇说:“还有几个女生在她们班上,你见过的。我和小枫从小玩到大的,小学同班六年,初中分班分开了,初三又分到一起了。高中我转校过来,居然又在一个班上。太神了。”
谢青说:“叶小枫好怪,高一的时候一个星期天,那时候我们班上人还互相不认识,我要回我姨妈家,结果东西掉教室了,只好回去拿。我跑进教室的时候,看到他好奇怪,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哭。后来发现他正的无论做什么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伴都没有。我就经常想,叶小枫好可怜好可怜,一个朋友都没有,也不说一句话,真的好可怜。”
聂宇作出个同情的样子说:“啊,夏玲也好可怜哦,我刚才真不该说那样的话。你知道叶小枫和夏玲是怎么回事?”
谢青说:“猜的。”
回到教室聂宇正要向小枫传旨,却看见那个女生正在跟他讨论物理问题了。聂宇走过去说:“小枫,我今天碰到那个了,她问我你最近还好吗。我说你好得很——我果然没说错哦,你又在独钓。”小枫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聂宇的话上来,旁边那女生的目光也随他转向了聂宇。聂宇故意一愣,说:“哦,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我去忙了。啊对了小枫,她还说……算了,回寝室了再告诉你。”
小枫张着嘴巴望着聂宇走开,表现得心神不宁。把聂宇话里的“她”对他的重要性表现得十分明显。韩江雪开口想问,又忍住了。叶小枫怀疑她是不是听懂了“独钓”的意思,几乎每个男生都在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用到这个词。
回寝室后小枫迫不及待地问聂宇,聂宇脸一沉,说:“小枫你还是忘了她吧。真的,别管了!”
小枫说:“她说什么了?”
聂宇不理他,继续歪头思索,自言自语说:“要不这样吧,你继续守候着。等她转完了几圈恰好碰到你,就OK了,巴尔扎克说女人最后的感情最能满足男人最初的感情,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小枫说:“她说什么了?”
聂宇说:“哦,她说叫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日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她还说要来找你——不过,你们之间好像还有书信来往吧,你给她写信就是了。”
据说秋冬之际是“黄金季节”,王众一面对小枫尊尊劝诫,一面和章梦颖通信频频,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女人全都是骗子。因为章梦颖总是不停地在骗他,而且一骗未已一骗又起,层峦叠嶂,不见日月。王众为这一发现举了大量例子,还从生理学,心理学,哲学,神学,美学,文学,化学,物理学,统计学等方面着手分别给予证明。顺便还发现自己是个全才。
王众座位方圆两米全是女生,班主任可能很懂《周易》,让王众这样充满阳刚之气的猛男在阴暗角落里调和。班主任还是比别的班主任开明很多的,别的班上男女生不准同桌。王众去了这个地方就没有好日子过,匆匆早餐后要去赶作业,周围女生都不吃早餐,坐在那儿叽叽喳喳。王众说几句她们就反驳,现在又没上课,你管得着啊,班长就了不起啊?晚饭时间,自习也一样,王众只好经常挂着耳机,跑到别的地方做作业。上课的时候也吵得基本上不能听讲。尤其是其中一个女生,“又骚又贱又丑又蠢,可谓是四美具,二男并,美中不足的是丑得对骚构成了一定的威胁,但瑕不掩瑜,她以她的成熟成功地弥补了这一点,铸就了完美女人的典范;她是那么的成熟,成熟到到时候嫁给一个有多少资产的老爷爷这么成熟的问题都考虑成熟了,你说她成熟不成熟?”——这是聂宇在寝室表彰大会上对她的评语,历来被视为303语录的精华。其中“四美具,二男并”的意思是如果一个女的具备了上述四美,就会有两个男的为她火并。王众每看到她的身影,或听到她的声音就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罪孽深重。于是早自习的时候王众就疯狂读课本笔记,“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读得要“风炸起”,以高分贝地刺激鼓膜来报复她们,尽管这一招就像“七伤拳”,伤人必伤己,他还是很痛快。
王众每在寝室诉苦的时候,情窦未开的曹斌就从他看的杂志上的话来分析,说女生是天使又是魔鬼,认为王众肯定对“四美具”动念头了,惹得王众数次冲到阳台要跳楼。
复习,测试,讲题,每天基本如此。偶尔还有物理老师为了活跃课堂气氛讲讲过时的笑话,语文老师玩玩成语接龙。教室的空气一片死寂,看不到有几个精神饱满的。下午是语文课的话,中午打球最猛烈。上语文课的时候经常有麻雀落在窗台,久久不去。课间了男生都站在走廊,像开春电线杆上的燕子,一如往常。
讲话多半都是这样——王众说:“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技术越好的,命中率越高的反而越投不进。”
然后吴超说:“难怪我今天发挥这么差。”
接着聂宇指着面前的树说:“你们看,它都有皮。”
教室里面乱得让全校老师绝望。在某夜的晚自习上(2)班教室人声鼎沸,引来了年级主任和副校长。这两人估计也是无处撒酒疯才找来的,在班上思想教育了数个钟头。第二天班主任雷霆大怒,又撒了一回酒疯。
语文老师曾建议学生订杂志,报纸,弄得现在语文课上除了睡觉的都在看杂志,她又很为难地收回成命,并宣布再看见课堂上看课外书的扣留。一时扣去了几十本书,聂宇看课外书她却不管。王众的一本杂志被没收去了,聂宇说帮他要回来,王众说算了,打死我也不求她。然后赌气说,咱们自己编一本杂志,303的杂志,全球限量发行,20本。
聂宇觉得这个想法有建设性。现在语文课上学的,无非是些恶心做作的句子文章,真正有个性的句子都成了病句,真正好的文章都是零分。那些所谓的优秀杂志无非是高考制度的附庸,禁锢思想还骗钱。于是说,可以,我来主编,你们每个人都要撰稿,随便写什么。是文字都行。到时候我找人,就印20本。到大学了还可以……
然后303开始了全民写作,叶小枫的诗,文子的歌词,聂宇的杂文,王众的作文,还有聂宇对吴超的采访,吴超与曹斌的会晤报道,303全明星赛MVP文子的成长经历,校第一篮球队队长王众的获奖感言等等。稀稀拉拉积累了一些,不够,聂宇决定先放着,自己写了个《编者语》,做了封面设计,放在了盒子里,准备收集够了再说。
寝室里对文字有感觉的其实也就聂宇、王众和叶小枫,其他人都无所谓,只是听说王众真的要出一本303的杂志,认为自己也有义务参加。王众说,每个人都要参加,大学去了可以给女朋友瞅瞅,多年以后大家相互想念了还可以借此回忆一下现在的日子。
文子最喜欢写歌词,问聂宇有没有会作曲的朋友,可不可以帮他作曲。在得到肯定答案后,文子积极作词,逢语文课就创作。文子很快掌握了作词的奥义法则,就是随便写一句似乎很有诗意或很有哲理的话,再抓住这句话的韵脚,在前面加几句,后面加几句,比如随便说一句“一切成空白”,最后竟可以变成这样一首歌词:黑暗的年代一切成空白我们苦苦来寻爱不料被淘汰墙角的包菜橱窗的蒜苔良民被逼成无赖真爱已不在聂宇看到这首词后惊喜不已,叫道:“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卜算子》吗!”然后对此词进行了千字赏析。紧接着聂宇和文子共同完成了一首《拥有》:在临近高考的紧要关头对某个姑娘动了念头从此以后我的世界被她占有愿意为她放弃所有却不包括心爱的篮球直到一天仰望宇宙寂寞孤独载满行舟多想牵着她的手带她去自首可是到底要怎么决定去留多希望我这就走尽量不回头若干年后的回首庆幸没停留儿时的梦想我们不曾拥有根本不曾有聂宇一直怀疑这里的“带她去自首”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找到办主任,然后低头说:“对不起,老师,我们早恋了。您处罚我们吧!”
王众则一直想写一篇哀感顽艳的言情小说,所以他一直心怀歹意密切关注着叶小枫的动向。叶小枫对聂宇和文子糟蹋汉字的行为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又不好说什么,谁也改变不了谁,而且他自己也希望像他们一样玩世不恭。叶小枫语文课上认真听讲,现在正听到成语和熟语的用法了。他想用学到的词串一篇散文,以便掌握所学内容。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把上个月写的古诗《国庆》交给了聂宇,聂宇看了说了句很伤他心的话:“我觉得只要最后一段就行了,前面的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