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曜拿着令牌一路无阻,只是还有三重门到皇帝寝殿时,盘查变得繁琐起来。还好南宫曜都能自如应对,再加上皇帝平时对南宫曜甚是看重,三重门还算比较顺利地通过了。
到得皇帝的寝殿外,一公公拦住去路,道:“皇上已经休息,外人一概不见。”
我听这个公公尖细的声音有些熟悉,不禁抬眼看了一下,原来是那天宴会时来传“皇帝召见南宫曜”的公公。
我低着头,南宫曜上前道:“常公公。本王有要事,还望公公通传。”
常公公一见南宫曜忙笑道:“哟,是羽南王啊,羽南王有要事,皇上定是见的。”说着恭敬道:“羽南王,请吧。”
我一喜,忙跟着南宫曜准备进殿,没想常公公突然拦住我道:“这位小哥不能进。”
南宫曜道:“她就是本王说的要事。”
常公公眉头皱道:“那可不行,皇上交代了,除了三位藩王,其他人一概不见。这……”
我心里有些发急,忽然抬头,将帽子摘去,长发顺势飘落而下,披了一身。我看向惊愕的常公公微欠了下身,笑道:“常公公好,妾身有礼了。”
常公公忙回过神有些惶恐道:“使不得!原来是羽南王妃啊。”
我笑道:“还望公公通个方便。”
常公公有些为难地道:“不是咱家不给王爷王妃方便,而是皇上有规定……”
我叹了一口气道:“麻烦公公去传一下,就说‘阮如心之女有事求见皇上’!”阮如心是林母的名字。若皇帝看在林母面上让我进去,说明取血一事还有希望。
常公公疑惑地深看了我一眼道:“好吧,咱家就看在羽南王和王妃的面子上去通报一声,但皇上见不见,咱家可不能保证。”
我笑道:“劳烦公公了。公公的大恩,妾身定不会忘。”
常公公笑了笑,回转身进了殿。一刻钟过后,常公公匆匆走出喜道:“皇上准了。羽南王和王妃进殿吧。”说着又补充道:“皇上身体不好,还麻烦王爷和王妃长话短说。”
我笑应了声好。心里却忐忑不安,暗暗紧了紧拳头,才发现手心一片****,原来手心不断冒着冷汗。
常公公将我们带进殿,便退了出去。
殿内特别暖和,甚至有些热,熏炉里点了龙涎香,寝殿大而空洞,莫名地给了我一种凄凉孤独的感觉。
明黄色的纱帐,明黄色的大龙床上躺着一个苍老瘦削的男子。我跟着南宫曜下跪道:“臣南宫曜(臣妾林悠然)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色的身体动了动,侧着身子看向我们,微弱道:“平身。”声音沙哑低沉,和那次皇家宴会时比身体又差了许多。心里不禁可怜了他几分,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将自己伤至此,值得吗?
皇帝看着我道:“悠然怎么进宫来了?”说完竟不断咳嗽起来。
我忙上前,拍了拍皇帝的背担忧道:“皇上注意龙体啊,要不要宣太医看看?”
皇帝有些怔然地看着我担忧的眼,我才知道自己逾距了。忙伏地跪道:“臣妾逾距了!”
皇帝深深呼吸了几口气道:“悠然若是朕的女儿该多好!”顿了顿道:“无妨,起来吧。”
我起身,受宠若惊道:“臣妾哪有那个福气。”
皇帝悲戚道:“如心早就该是朕的妃子,如今的皇后了。悠然也会是朕的好女儿,朕最疼爱的公主!若不是林潜从中作梗……”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突然转寒,带着一抹狠厉。
我身体不自觉发颤,觉得自己低估了上一辈子的恋爱三角关系。难道事情还有隐情?
我惊讶地看着皇帝道:“皇上说什么?娘亲和皇上还有什么关系吗?”
皇上看着远处,眼神忽变得有些飘渺,似透着我看着久远的恋人,皇上缓缓道:“那时朕还是太子,林潜是当年的文武状元,我们一见如故,便交为好友。一次我们着便服在江上泛舟,江上游舫很多。朕和林潜一边题诗作画,一边笑谈国家大事。忽然一段清音飘渺而至,朕和林潜不约而同停止动作,屏息聆听。声音渐渐近了。那是朕和如心第一次见面,她坐在沙曼后抚琴,神色专注,朕见其容貌,大为惊叹!后来寻了理由接触如心,她温婉,贤淑,深深打动着朕。很快我们便相恋了。
当时父皇病重,而朕的势力并没有多少,父皇为保朕未来的皇位,便将严有道之妹嫁予朕。朕也不想娶除如心以外的女子,可是为什么当如心知道后便不再理朕了!从而让林潜有机可乘!”说着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狰狞地嘶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理解朕?他们如此不顾及朕,所以朕为什么还要成全他们?!他们要朕的成全,好,朕给他们。但是朕要和如心锁在一起,生生世世,生她不能是朕的人,死后定要做朕的鬼!林潜想隐居,朕偏不让,朕故意让他留在朝堂帮朕。他确实有才,但不懂处世之道。朕就要他得罪所有的官员,朕就要让所有官员看到朕对他的偏爱。这样他才能成为整个朝堂的敌人!哈哈!谁让他抢了朕的爱人!他活该!”
我已经惊诧地不能言语,脸色定是惨白的,身体在发颤,差点就要跌倒,幸好南宫曜及时地扶住了我。
没想到皇帝对林父和林母的恨会这么深。该怎么劝解?听到最后,我大叫道:“为什么?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娶了严皇后,从你娶了别的女人开始,你就枉顾娘亲对你的情谊了。因为在你的心里已经做了选择,在权利的面前,你已经将娘亲抛弃了!”说完,我感觉南宫曜抱着我的身体明显一震。
我又道:“爱是唯一,不是和人分享!娘虽然表面柔弱,但心性是极其坚韧高傲的。她不屑这种破碎的爱!你根本就不懂娘亲,还谈什么爱?!”越说越激动,已经到不能自持的地步了。
皇帝身体狠狠一震,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道:“你大胆!”
我慌张地过去轻拍他的背,口气不自觉转柔道:“皇上您这又是何苦呢?下了蜗思情蛊,伤的虽是两人的身体,却伤了所有关心您和娘亲的人心啊!”
皇上平复半晌,惊讶地抬头问道:“你知道蜗思情蛊?”
我点头,坦白道:“今日早上得到娘病重的消息,看着娘奄奄一息的样子,悠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后来才知娘是中了蜗思情蛊。除了爹就只有您会下这种情蛊了。”叹了一口气道:“今夜悠然进宫是抱着必须拿到皇上心头血的决心,若拿不到,娘亲不在了。爹也会跟着去,那悠然一人独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
皇帝冷笑道:“悠然这是在威胁朕?”
我忙跪地,重重磕了一头道:“悠然甘愿领罚,但是只愿皇上能够想开一点,强求的感情,又怎能维持长久?这样也只会令两个人都痛苦而已。”
皇帝道:“至少可以一起去冥府,一起投胎,生生世世纠缠。得不到爱又怎样?哪怕她恨我,只要她不忘了我就行。”
我道:“恨?皇上认为雅妃入地府后会恨仓颉帝吗?悠然觉得雅妃只会可怜他而已,可怜为了锁住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而丧了命。就算纠缠生生世世又怎样?雅妃照样不会爱他,甚至不会恨他。”我一字字说着,分明见到皇帝脸色渐渐发白。
皇帝听了我的话,闭上眼睛,神色有丝动容,我心里一喜,又道:“皇上想想那些爱你的人吧。”
皇帝身体一震,神色有些悲戚地喃喃道:“梅儿……”
梅儿?是静王的母妃慕容若梅吗?我心里疑惑,却又道:“皇上不要再执迷于得不到的,而忽略了已经得到的了。”
皇帝闭着眼睛仍然在沉思,神色恍惚哀戚,面上还有无法忽视的无奈。叹了口气,方缓缓道:“朕的爱,错了吗?”
我心道:有门。面上却仍是严肃道:“皇上没有爱错,爱是没有错的。只是皇上太过执着,伤了彼此的爱,不是爱,是毒药!”
皇帝道:“是啊,是毒药。”说着竟苦笑了起来,笑容凄凉,看得我心里莫名的一痛。
一直静静听故事的南宫曜突然开口道:“皇上如今还不能有事。崎王和静王还未分出胜负,若皇上撒手不管,恐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善终。”
皇帝惊醒,面色突然变得严肃,看着南宫曜一会儿道:“不愧是南宫问的儿子,一针见血啊!”闭了闭眼道:“不管怎样,朕都不能弃国家于不顾。”说着看向我道:“悠然说得有道理啊。朕又一次为了国家舍了如心。朕不配!”声音有着痛心和无奈。
听他这样说,我不禁道:“不一样,皇上如此贤明肯定会名留青史的!”
皇帝道:“悠然就不要说这样的话奉承朕了。准备工具取血吧。”
我忙道:“不是奉承,是悠然的真心话。”说着从怀里将云岫递给我的布包里的银针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交给皇帝。
皇帝解开明黄睡袍,拿着银针看着心口默默出神,神情犹豫苦涩依恋,像是割舍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最后轻叹了口气,将银针刺进心口,血顺着银针中孔滴进罐子里。用云岫给的伤药很快便止了血,我看着他骨瘦如柴的身体,心里不禁有些酸,道:“皇上要好好保重身体啊!”说着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道:“悠然从没有这般真心实意地给人磕过头。皇上今日的成全,悠然无以为报,唯有一句谢谢!”
皇帝闭了眼,不再看我,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我和南宫曜告退。南宫曜脸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我心疑惑,但心里有着更重要的事,便没去深想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