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我心思复杂地回头望了眼巍峨的皇宫。华美的牢笼,里面锁着一个痴情却为了天下舍爱的皇帝,他会是名留青史的贤明君主,却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最爱的女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想着刚才我的演戏,竟觉得自己是那么卑鄙,利用一个孤独人的可怜的爱来达到我的目的,我也变成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了啊。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向面色明显松了许多,坐在马车上温和地笑看着我的云岫。我忙走到马车前,小心翼翼地将罐子举起,笑道:“拿到了!”
云岫看了眼不知在沉思什么的南宫曜,笑道:“走吧,去兵部尚书府。”
我和南宫曜上了车,马车又稳稳地走了起来,我抱着罐子,心里还是有根弦紧绷着,怎么也松不下来。不知是为自己的不择手段愧疚,还是为了林母的病难过紧张,或是为了南宫曜不问缘由地带我进宫面圣,又或者为了所有扰乱我心的事情。只觉得自己很累,不想再待下去了,我累了……
耳边忽然一声叹息,我忙睁开眼,却见南宫曜有些心疼地看着我道:“累了,就睡会儿吧。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府上。”说着轻揽过我身子。
我靠在他肩上,嗅着他身上干净的阳光味道,竟觉得这样靠着让我的心放松了许多,心里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是这么渴望南宫曜的温柔!
南宫曜总是会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刚才在殿上的“肆无忌惮”一方面是因为皇帝对林母的爱,另一方面应该就是南宫曜在我身边了。
心底轻叹一声,我坐直身子与他微拉开距离,笑道:“没事,我不累。”
南宫曜眉头皱了皱道:“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女人,累了还那么嘴硬。口是心非的感觉就能让你舒服些了吗?”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竟有些委屈,苦笑道:“是啊,口是心非不是我的强项。可是若我说累了,光休息是不够的,只有离开才能让我心里不累。那你是不是就可以放我离开?”我直视着南宫曜,见他似要发怒,我笑道:“不可以,对不对?那王爷又为何‘假惺惺’地来问妾身累不累呢?我要的,你给不了。”说着抱着罐子,闭上了眼睛,面上没有多大变化,心里却凄然一片,我终是说了出来,可是为何心里没有丝毫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却是那么怅然?
南宫曜没有再说话,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浑身的怒气和一丝心痛夹杂着淡淡的无奈……
马车缓缓停在兵部尚书府,紫兰和九成站在府门外,紫兰焦急地张望着,见到我们,忙道:“刚才夫人又昏厥过去了!”我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往府里奔去。
突然面前白光一闪,云岫声音有些飘渺地传来:“梦儿别急,大哥先去看看。”
云岫的话总会莫名地安了我的心,这次也不例外,心里松了松,可是脚步却没有停下。
到了林母处,见云岫正跪在地上给林母扎针,林父面带心疼地握着林母的手。大约半个时辰过后,云岫才站起身,额头竟有细微的薄汗,神色却松了道:“还好及时,现在没大碍了。”看向我道:“心头血。”
我忙上前,将罐子交给云岫,云岫自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九成道:“日都百草堂内有我要的药材。”
九成点头,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云岫盘腿坐在地上,双掌微贴近罐子外壁,神情严肃认真。我心里疑惑却不敢上前打扰,只是走到林母床前,看着林母似静静沉睡的样子,又看向静静看着林母的林父。想着皇宫里的那个同样痴情爱着林母的男子,一个朝堂隐士,视名利如粪土,只愿永远守在妻子身边;一个睥睨天下,担起天下重担的一代明君,俯瞰江山时有没有感到自己深爱的女子不在身边的凄凉?名和利,情和爱,到底孰重孰轻?
一刻钟左右,九成提着药包走进屋,云岫正好收了姿势,站起身,笑道:“九成的功力又长进了啊。”
九成道:“这还要多谢教主的提点。”
云岫笑笑,取过九成手里的药包,将药放进罐子里,又加了一碗水。然后继续盘腿坐着,对那个罐子“发功”。
半个时辰过后,罐子似在冒烟,一股药香味飘进鼻孔。云岫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罐子里的药汁缓缓倒进桌子上的碗里,正好满满一碗,不多也不少。
云岫端着药碗走到床边,我忙起身端过药碗道:“我来吧。”云岫点了点头,将药递给了我。
他在林母身上拂了几下,林母便转醒,我道:“娘,吃药了。”
林母看了我一眼,神情疲惫,脸色苍白。云岫将林母扶起坐好,看着我道:“药必须配合着内力方能起效。梦儿喂夫人吃药,我在后用内力助药物在体内的运转。”
我点头,缓缓将药喂进林母的口中,半个时辰过后,一碗药方见底,云岫仍在林母身后助药物的“消化”。
一刻钟后,云岫才收手,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起身时身体竟晃了晃,我忙上前扶住道:“大哥,你怎么了?”
云岫回我一个温和的笑容示意他无碍,可是看他那么虚弱的样子,总觉得他的身体不像他表面上来的那么轻松。
林父道:“云公子是累了吧。梦儿带云公子去歇息。”
听林父这样说,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累了,朝云岫道:“大哥,梦儿带你去休息吧。”
云岫似还想拒绝,我忙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半托半拉地带到客房,将他按到床上,以命令的口吻道:“睡觉,累了,就应该好好休息!”说着替他盖好被子。
云岫无奈地笑了笑,妥协道:“好,但是要好好注意夫人的情况,每隔半个时辰就要诊一下脉,以确定脉象是否渐渐平和。若有问题一定要叫醒我。”
我怔了怔道:“吃了药还会反复?”
云岫道:“说不准。这种蛊毒的解毒之法,以前只是在书上见到过。所以效果怎样,我还不是很清楚,而且夫人中蛊毒已深,不知蛊毒有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其他的影响,所以还是小心为好。”他看着我担忧的样子又道:“先别担心,从刚才夫人的脉象看,脉象虽有些紊乱,但并没有更坏的征兆,这些只是大哥的猜测罢了。总之梦儿小心点便是。”
我点了点头道:“现在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仔细守着。”
来到林母处,她吃完药已经睡着了,林父仍是握着林母的手,跪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林母。我上前道:“爹,您也累了,还是回去休息一会儿,这儿有我就行了。”
林父摇了摇头,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听林父道:“梦儿也累坏了,还是去睡一会儿吧。”我笑了笑道:“我和爹一样,睡不着,只想在这里守着娘。”
林父只是深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心里疑惑,但见他微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我也便不多问,只是给林母仔细地诊脉。
“今日羽南王的恩德林某没齿难忘!”林父突然看着站在桌旁一直没有吭声的南宫曜,一揖到底。
南宫曜忙上前扶起林父道:“岳父不必如此,这是小婿应该做的。”
林父站直身体道:“羽南王这般宠小女,老夫和夫人也该安慰了。”顿了顿又道:“羽南王忙了一晚上也该累了。天不早了,还是让小女带王爷回去歇着吧。”
南宫曜看了我一眼道:“无妨,小婿还是在这里陪着悠然吧。”
想着他今晚陪着我进宫,又默不出声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忙碌却没说表现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歉疚,走到南宫曜面前道:“你还是去休息会儿吧。”
南宫曜看着我,突然笑了道:“好。”
我和南宫曜并肩走在去客房的路上,路上静得没有一丝声响,黑夜中只能听见我和南宫曜的轻轻的脚步声,和风轻吹衣摆的索索声。不觉有一丝尴尬,便道:“其实我不是林悠然。”
南宫曜微愣,看向我的眼神有丝迷惑。
我看着他道:“真正的林悠然已经逃婚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姐。误打误撞嫁给了你。”
南宫曜的眼睛眯了眯道:“哦?那又怎样?”
我笑道:“王爷还没听明白吗?皇上给您指婚对象是林悠然,而非我林梦然。”
南宫曜脚步顿住,突然正面转向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本王只知道当初和我拜堂成亲的那个人便是本王的妻,一辈子都是。”他的脸又期近了几分,微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却让我的心莫名地一寒,他语气特别温柔地道:“想要逃离本王,这辈子都休想!”
他的话带着霸道,却将我心底的怒气给激了出来,我冷笑道:“妻?王爷,请您不要侮辱了‘妻’这个词,娘亲是爹的妻,云伯母是云伯父的妻。而我却不是您的妻,只是王爷的一个妃子而已!”说着直视着他,眼中毫无温度。妻子只有一个,而妃子却有很多,从南宫曜娶羽雪那日开始,我便不再是他的妻了,永远都不会再是!
南宫曜看着我的眼睛里,有许多我读不懂的东西,但是那种眼神却让我几乎哭出来,早已痛得麻木的心,如今却又隐隐泛疼。
我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微低着头以掩去自己的情绪,默了会儿道:“王爷请,客房快到了。”说着不敢再看他,径自带头走着。
南宫曜也只是静静地跟着,走到客房门口,我打开门道:“王爷歇着吧,天色也不早了。”说着就要离开。
手上一紧,我被顺势带进南宫曜的怀里,紧紧的,让我挣脱不开。南宫曜略带喑哑的声音:“别动!”他唤了声:“梦然。”又道:“以后我就叫你梦然,我一个人的梦然。”他有些喃喃自语,我却懵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抱着,只是下意识地道:“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的。”可是他却仿若未闻地道:“你在皇宫说的话都是你的心声吗?”
我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想着在皇宫里跟皇帝说的那些话,便知他是在问我说的那些关于林母不愿和皇帝在一起的原因,原来出皇宫后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是在想着我在殿上的话。他看出来那是我的想法了吗?果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啊!
我淡淡道:“是,我相信,娘亲也是这样想的。爱是唯一,不是与人分享。”说着挣脱了他的怀抱道:“王爷,您累了。先休息吧。”
他没有再拉住我,只是一个人站在门口,身形竟有几分萧瑟,那般孤寂。直到转角处,我终于忍不住贴着墙壁缓缓坐到地上,冰凉一片,与脸上温热的泪形成鲜明对比。默默地哭了一会,我擦干眼泪往林母处走去,不管怎样,我已经决定离开了,不要再有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