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总有些爱之而不能,求之而不得的时候。有些美酒,只能独自品味沉醉,有些别愁,只能在迎来送往间,不动声色的化作唇边一抹浅笑。
一别经年后,若赏花之人不克前来,那桃花,便也只能默默的绽放于枝头春风中了。
虽百般无奈,亦缘悭一面。
“小姐..”青玉送上一块五芳斋的流金墨玉酥。
阿宁摇头,缄口不言。
青玉担心的看着她,连往日喜爱的糕点都哄不了了么?
趴在车窗上,假装看着风景,那眼里的泪水,就没有那么显眼了吧?
“今日心情不好,还是换碧云蛋卷吧,清淡一些。。”
“..”好吧,至少胃口还是有的。
“嗯,嗯,青玉,琳琅,你们也吃吧,味道好好哦..”一定要把这些糕点的秘方琢磨出来,否则,存货都吃光了怎么办?
哎,哎,本小姐客气客气,你们也别吃得那么狠啊..这真是,竟然挑了两个吃货带出来,待会儿打尖儿的时候,包子花卷管够,米饭酒菜不缺,现在跟我意思意思不就行了嘛..
青玉看着小姐脸上痛心疾首,却又不好明说的表情,心中痛快,于是吃得越发大口,一转眼功夫,已是第三块落肚了,反正几个大食盒在那放着,甜点多得是呢!
琳琅是夫人指派过来,顶替飞霜的陪嫁丫鬟,虽然之前并未贴身侍候阿宁,却也知道这位二小姐素来大方,于是她并未客气,谢过阿宁之后,就大快朵颐起来。正好,早饭都没吃饱,还有这么美味的糕点果腹,这个主子,可真没跟错。
阿宁暗中咬牙,一转眼,却又笑了,拿着锦帕擦拭嘴角,面上漫不经心的说:“哎呀,幸亏这附近没什么俊俏公子,风流书生啊,要是看到这么能吃的姑娘,胃口一个顶仨儿,非得吓傻了不可,这要是放在寻常人家,可怎么养活得起哟?”
青玉顿了一下,终于成功的噎住了。
车轮滚滚,辚辚而行。
官道上,三骑人马开路,两骑人马殿后,中间三辆马车,疾驰而去,卷起一路风尘。
“青玉,你觉得是张护院好看还是王护院好看?”二小姐吃饱喝足,摆出妩媚坐姿,顺带抛出一个问题。
青玉顿了一下:“回小姐,都好看。”这话问的,小姐指不定在哪儿挖了坑呢。
阿宁翻翻白眼:“青玉,你不要自怜自弃,加把劲,张护院只比你好看一千里地,很快你就可以赶上了.”
青玉闷声说道:“小姐,张护院今年快四十了.”而且分明是一把络腮胡好么?
阿宁假装震惊说道:“真的?还想着你跟他挺般配呢.”哼,都好看,什么叫都好看,叫你这小妮子敷衍本小姐.
听着小姐话中的深深憾意,青玉截住话头:“多谢小姐抬爱了,奴婢还有个消息,王护院也有两个孩子了,其中一个还嗷嗷待脯呢.”所以,小姐,您就别埋汰奴婢了。
阿宁异常可惜,摇头轻叹:“没事儿,别伤心,他们的事儿,你知道得如此清楚,肯定是动了心,然后下了心思去仔细打听的..。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怜见儿的.。没事儿,且放宽心,你家小姐我来日肯定给你寻思个更好的,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一面还偏过头去,望向窗外,自顾自的说道:“哎,这人世间的痴情儿女呀.”
青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赶了一天的路,到了约莫酉时中,领头的刘管事大人过来和小姐商议一二后,终究发话,让众人停在一所客栈处歇脚过夜了。
和秦嬷嬷一辆车的,是个叫晓月的丫鬟,但秦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这一路劳顿下来,一身的老骨头几乎散架。晓月扶着秦嬷嬷慢悠悠的下车时,阿宁已经自己上手来扶了,口里还忍不住埋怨:“秦嬷嬷,您说您老留在家里多好啊,我都跟母亲求过情了,您还偏要跟着我千里奔波..”
秦嬷嬷笑得眼睛眯缝起来:“不见到我的小小姐风风光光的嫁人,嬷嬷又怎么能放心?”一边说着,青玉和琳琅已经上来替过阿宁。
秦嬷嬷本就是看着李氏和阿宁姐妹长大的老人了,故而,阿宁自小就对这位疼爱自己的老人尊敬有加,也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长辈来看待。
阿宁听着老人家口中话语,心中感动不已,面上却又故意做出些许不耐烦来,还轻轻啧了一声。待老人家走了几步,眼见着没事了,她才快走几步走在头里。
秦嬷嬷知道阿宁的小性子,丝毫不以为许,只是跟着脚下加快了两步,这一路下来,大家都是又饿又累了,用过些吃食,早点上床休憩,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待进得店内,刘贵刘管事已经订好饭菜和客房,并让人将热水准备好送至客房,以便用过茶饭后,各自回房整理歇宿,就连外面的马车和马夫,也有一应的细致安排。
事无巨细,妥贴周到,出趟远门能有如此照拂,已是殊为不易了。
客栈名唤“云来”,这云来客栈虽不大,却拾掇得干净齐整,加上那胖掌柜和气有礼,两个跑堂的伙计热心勤快,一进这客栈,阿宁就觉得这一路的辛苦,登时去了三分,一杯香茶下肚,浑身也暖和起来。
客栈一楼的大堂摆开了七八张桌子,此刻,正有三拨客人在用饭。
一边等着饭菜上来,刘管事假作不经意,却在私底下打量着这三拨客人,但看过之后,他的眉头略略皱起。
最不打眼的,是一位单身的客人。他身着黑色劲装,深蓝色披风,头上却还带着黑色纱帽。此人坐在大堂角落处,身处阴影之中,面目难辨。面前一壶浊酒,一份红烧牛肉,一碟素三鲜,形影相吊,却有条不紊的挟菜,喝酒,挟菜,喝酒,每个动作,都算计精确,恰到好处,绝无半分多余。
另一拨客人,却是共有三人,看那身打扮和言语,应是一主二仆。打头的一个,却是一个面容俊俏的小郎君,只见他年约十七八岁,眉如远山,目若朗星,确是一副好相貌。刘贵在商场中浸润多年,练就一双利眼,当下就着这大堂明亮灯光,却已看出,这位小郎君身上穿的,却是暗色云纹的苏绸锦衣,难得的顶级料子,并非寻常豪富人家可用。腰间斜挎的短剑剑鞘之上,亦是镶嵌着几块熠熠生辉的蓝红宝石,
如此说来,这唇红齿白,样貌不俗的小郎君,应是出身哪家豪阀门第的年轻子弟?
此处距离京城不远,若当真如此,也不足为怪。待会儿还是要交待下去,手底下人莫要惹了这几人才好。
这小郎君虽是好看,身板却略嫌修长单薄,而且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看着自家一行人进来,眉眼飘荡,谈笑喧哗,眼神来去不离女眷,言行之间惜之轻浮。如此心性,却又是来历不凡,倘若一个不好,说不定今日就要节外生枝了。
再看他身边的两位随从,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言一行之间,谨慎而不失从容,虽是下人身份,却是落落大方的气度,显是都见惯了大场面。再看他们的身量手脚和随身长剑,估计身上也是有着一身武艺。
却也是,明眼人一看这小郎君即可知其出身不凡,他却仅只带着两个随从在身边就敢出行,那这两个随从,不问可知,定是有着不俗艺业在身。
还有一拨客人,却是一男一女。那男子浓眉大眼,狮口隆鼻,身着一袭黑色长衫,布带紧紧束腰,越发显得魁梧高大,英武豪迈,而那女子神情妩媚,娇小可人,一身湖绿色锦缎襦裙,衬得她柔美秀雅,身段风流,无论怎么看,却正是一对情深款款的璧人。
看得出来,黑衣男子亦是不动声色,暗中打量着自己这行人,但却并未开口和那女子说些什么。
刘管事回过头去,正低声向护院和家丁交待,今夜须得加倍谨慎之时,只听得一个清亮干净的男子声音响起:“店家,你真是好不晓事!”
阿宁随着刘管事回头看去,只见那俊俏的小郎君嘴里朝着客栈掌柜嚷嚷,一双眼却是径直的斜睨着自己这边,一见这边的人都看过去时,面上越发的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