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之内,整装待发。
方宁欢从明玉手中接过东西,对着方问远偏头一笑,轻快说道:“大哥,你明年五月就该娶灵贞姐姐过门了,小妹到时未必能亲身回来道贺,喏,这是我给你们的贺礼..”方问远接过去,是以上好的镇江府宣春纸装帧的长条盒装物,只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方宁欢的心意了,她知晓自己的长兄酷爱前宋四大家之一夏圭的画作,这是她此前就苦心搜罗的《临流赋琴图》,此画笔简意远,墨韵曼妙,淡泊中可见明秀,空灵中不失笔力,淡雅之至,可谓禹玉先生的得意名作。
送一幅画来作贺,好就好在,未来大嫂段灵贞也肯定会喜爱。段氏灵贞乃是鸿胪寺左少卿段允阁之嫡长女,自幼家学渊源,通晓琴棋书画,她与方问远都很喜爱夏禹玉的画作,可谓因画而结缘,如今以夏氏画作为贺,正是雅作酬答,相得益彰。
方问远双手捧着长盒子,看着小妹娇俏明快的笑容,面上虽是笑意淡淡,心头却是浓浓不舍之情,打小妹子承欢父母膝下,家境虽称不上豪富,却也没受过什么苦,此番千里远飏,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还有这个..”是一个小盒子,同样包装精美,看去即知价格不菲:“这是我给未来侄子的礼物,估摸着后年春天,我的侄子就能亲手拿到这份薄礼咯.”方宁欢看着大哥感动神色,鼻子也是不由得一酸,但眨眨眼睛,又笑起来:“大哥莫要太感动了,要是实在感动,跟爹爹告个饶,把妹子留下就是.”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好一副兄妹情深的场面啊,看得人家打心眼里高兴..”不是别个,正是方二爷方致远,看着妹妹将大哥的礼物准备得妥妥帖帖,却好象没自己的份儿,遂是在一旁吃起了飞醋。
方宁欢娇笑说道:“忘了谁也忘不了我的好二哥啊..”同样亦是包装细致精巧的两份礼物呈上方二爷面前。
方致远这才眉花眼笑,高兴起来:“哼,个小没良心的,还算你记得这府里谁最疼你。”嗯,是谁帮你买合适身量的男装回来,担着干系,偷偷护着你溜出府去玩耍,虽然后来事发,不都是你自个儿不小心,被老娘发现了么?是谁隔三差五弄些好玩好吃的东西回来,呃,虽然也出过数次腹泻的事故,但我也一同遭罪啊.。。如此种种,哎,实在不可尽数.”
方宁欢摁住二哥亟不可待要拆这礼物的手,说道:“知道你疼我,二哥,但这些礼物,可是要到你大喜之日才能拆开的!”
方致远目瞪口呆:“我可是连亲都还没定啊,妹妹!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里面的东西放得了这么久?”
方宁欢笑得象只刚偷到鸡的小狐狸:“既然二哥那么心急,我还有一份礼物,是一个消息,二哥要不要听?”
方致远眼珠子一转,知道妹妹定有算计:“不听!”随即死死拽住两件礼物,偏过头去,作心灰意冷状。
方宁欢充满憾意:“哎,可是这消息,可是跟岚秀妹妹有关系哦..”
方致远耳朵动动,却是斜睨过来:“什么条件?”
方问远啪的一拍手中折扇,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二弟,小妹都说是礼物了..”
大好的竹杠敲不成了,方宁欢瞪了大哥一眼:“得,大哥,现在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了是吧?”
方问远刷的一声,以纸扇遮住面庞,只余一对笑意浓浓的眼眸。
回过头时,方致远已是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了。
方宁欢看看时辰差不多,爹娘也该出来送行了,遂也不再拿乔:“嗯,条件很简单,二哥你,还有大哥,要多去看望一下姑姑。还有一个,若是有人拿着我的随身蟠龙玉佩来找你们,无论合适,都要尽力帮忙才行!”
方问远和方致远交换个眼色,随即笑道:“我原来也时常去姑姑那儿的啊,妹子。”
方致远更是大呼冤枉:“妹子,我要不是被爹爹拘着念书,只怕去的比你还勤呢。”
方宁欢浅笑一下:“小妹如何不知?我知道那是女修的修真道观,始终避忌着呢,爹爹不让你们常去,也是情有可原。但小妹走后,你们至少要把我的份儿给补齐了,姑姑年纪,也是渐渐大了。”
爹爹有自己的顾虑,但疼爱自己的姑姑也是要顾好的呀。为了自己到江南去的事,姑姑还专门回到府中,与爹爹商议,甚而一度相持不下。两边都是为了自己好,这份情,都是要领,都是要记,都是要报答的。
看着二位兄长默然点头,方宁欢知道,他们肯定是记在心里了,遂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二哥,我可是私底下试探过岚秀妹妹的意思了,她对方家二爷可是有点小心思哦.”
周岚秀乃是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周钰的嫡次女,乃是方宁欢的手帕交之一,其人天真烂漫,性情温顺,跟方宁欢交情甚好。方致远年前见过一次周岚秀,自此就念念不忘,老是在私底下,拐弯抹角的跟妹子打听这周家女儿之事。
一来二去,方宁欢自然就猜到了自家兄长的心思了。周家乃是名门望族,虽然周钰现下仅为吏部正五品,但官途远望,不可限量。岚秀虽为嫡次女,但以方家来说,若想迎娶此女,确是有所高攀了。
也正因为这个,方致远始终不敢向父母提起此事,自己功名未就,门第之间又相差甚远,如何能以轻易如愿?
方宁欢却不管这一节,既是有心,何不更为用心?她跟大哥商量过之后,就私底下悄悄和周岚秀打趣问话,没多少个回合,周家小姐就缴械了。原来,年前的那一次会晤,一见钟情的,不只是是那俊秀的方家二郎。
这不就是天作的姻缘了么?
事不宜迟,方宁欢和大哥一起,私底下向父亲和母亲禀明此事,说服父母,请一位大媒从速到周家府上提亲。听母亲说,父亲后来想了想,打算请自己的好友兼上峰,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张飞卿为这桩婚事保媒。
这,也算是小妹临行前的一份大礼罢。
方致远得知此番来去,一时之间,已是欢喜得不辨东西南北,不知今夕何夕了。
看着他那两眼发直,咧嘴直笑的傻样,方宁欢噗嗤一声,向大哥递个邀功的眼色,方问远亦是笑容满面,还冲着阿宁竖了竖大拇指。
阿宁自得一笑,哼,这下都知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
但片刻之后,却见方致远转忧为喜,闷声说道:“眼下多事之秋,要是定了这桩婚事,我会不会连累了岚秀?”
真是情到深处,患得患失啊,阿宁啪的一声,拍了怕自家二哥的厚实肩膀:“二哥,常言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莫说还没什么事,就算真有什么事,你还怕了么?”
方致远梗着脖子,粗声说道:“方二爷别的没有,铁打的骨头还是有一副的!”
方宁欢一拍手,眯眼笑道:“这就是了,岚秀妹妹爱得就是你这有担当的男人做派!二哥,岚秀她可是被很多人惦记着呢,可别错失良机呀。”
方问远右手的扇子啪的一击左掌:“阿宁说得没错,致远,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还没过招,自己就先认输,败下阵来!别让自己日后思及此事,抱憾终身!”
勿论是谁,又怎敢说成亲之后一帆风顺,永无挫折?哪怕岚秀是与别个成亲,也未必能够做到吧?
方致远感激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和妹妹,抿抿嘴唇,狠狠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