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停了下来，金色的太阳又升了起来。
“唔—”雪地中，一个胡渣稀疏的男子掀开一块兽皮爬起来，积雪尽落身后。
“雪停了，再往前去一百里，就是边军驻扎了。”鲁恒边说边拍着边上的雪堆，一个少年窜出。
“嗯，好了。就此别过吧。”莫河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扭头就走。
“诶诶诶。你去哪？”鲁恒问到。
“去南方。”莫河道。
“啊？去南方干嘛？找你师父？”鲁恒好奇道。
“不，找另一个人。”莫河回答。
“别啊！你武功那么好，跟我去见将军，让你做个营长还是可以的！然后再找人不就方便了吗？”鲁恒道。
莫河似乎想起什么，又快步走回来。
“哼哼，听劝了吧，要是真做了营长，可别忘。”鲁恒得意道。
莫河打断了他，一把抓过他身上的豹皮，然后背在身上。
“我的。”莫河说完，直接走开了。
“喂！喂！”鲁恒叫了几声，莫河却没理他，大步走向前，
走了百里余路，莫河见到了边哨口和一对对巡逻的士兵，每隔几十丈便有一个边哨和烽火台，边哨建在高地上，俯视下方百里以观敌情。
他披上豹皮，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前去，如同一头嗜血的猎豹。
“咦？那是什么？”一个守望的士兵看到了莫河，连忙推推身边的士兵。
“那是野兽？怎么疾驰而来！”一位士兵惊呼。
“不！你们仔细看！”一位老兵看出端倪。
“那是。人！”一位士兵高呼，“快拦住他！”
莫河如同飞出的弓箭，奔跑时带起一阵风，背后尘土轰隆。
士兵们用枪拦住，试图阻挡，“来者何人！速速停下！”
莫河压根没理他们，直接冲上前，等他穿过人堆时，手上多出了十几把长枪。他一个转身，那十几把长枪钉在地上，拦住了士兵的追路。
几个士兵直接腿一软坐在地上，“怎么。”
“他太快了！武功起码不是我等能比，但他应该是石国人！不然完全可以杀了我们。”
“赶快通报！”
“是！”
当莫河停下时，已经是天黑了。
这是一片森林，他把磨穿的鞋子扔在一边，然后爬上一棵大树，躺在大树伸出的粗壮枝桠上，他闭着眼，聆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又睁开眼，从怀中取出一块破旧的脏黄布，那上面的墨迹模糊，但依稀可见写着几个字。
“陈桐归。”他念着。
“我一定要找到你。”他望着南边，眼中充满了坚定。
……
“送雨到湖山。”
“及时用处多。”
一座小酒楼上，两个男子坐在二楼偏僻的角落，望着窗外景色。
“段王爷最近好吗？”肥胖的矮小中年男子问。
“王爷最近和雪帝关系不太好。”对面那个高大壮实的三角脸目不转睛的盯着路口那几个懒散的守军。
“啊？那这批军械王爷还要不要？”中年胖子紧张起来。
“要，不过就只留给自己的亲兵了。雪帝那边就不管了。”三角脸淡淡地说。“还有，再过半个月，王爷就要来了，你都安排好了吗？”
“嗯，都安排好了，边关那几位我都买通了，说是我的行商团，入关后我们就直接坐马车去石都。”胖子奉承道，脸上的肥肉笑出了褶子。
“那再联络吧。金安，好好干，王爷不会亏待你的。”三角脸起身，转过头对胖子说。
“多谢文吉将军赏识。”胖子起身弯腰左手放在右肩上。偷瞄着三角脸下楼后，才直起身来。从窗外探去，三角脸已经骑上马走了。
“李六！”胖子脸色一变，严肃道。
“在。”一个侍从从边上跑来。
胖子冷声，“把罗长风找来。”
“是。”说罢，退下了。
胖子安然抚摸着自己的青花玉瓷茶杯，突然青筋暴起，将茶杯捏碎，然后狂笑：“段池雷，你就等死吧。哈哈哈。”
……
“这车能去南方吗？”莫河走到一架马车边，看向正在啃着油饼的车夫。
“噗-”车夫差点噎死，连忙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后擦了擦嘴。“小兄弟，别开玩笑了，我这车只在城里走，要去南方那就是开玩笑了。”
“为什么？我没钱？”莫河疑问，随即把身上的豹皮扔下。“这个值钱。”
车夫为难地看着他，“不是，再有钱也没用！我这是驴车！顶多赶赶货物。”
莫河：“…没见过驴。”
边上的一个黄脸车夫看到豹皮，眼中露出贪婪的目光，眼睛转了几下后，走上前来。
“小兄弟，俺这儿有马车，能到南方去。”黄脸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马车，这马车车厢很大，前面还有两头壮实的马匹。
“哦？那豹皮给你了。”莫河把豹皮扔到黄脸的马车上，自己也踏入车内。
“啊？你这就走？”黄脸本以为这个少年会收拾行囊，但不想他竟然直接上车。
“嗯。”莫河闭着眼睛坐在车里。
“那。好吧！”于是黄脸坐上去驾车而行了。
“这个少年如此愚笨，我看那豹皮是保不住了，看那成色最起码也要几十两了。”刚刚那位驴车的马夫看着远去的车，不经叹息。
车出了城，慢驶在路上，越走越偏僻，日上三竿时，马车行驶到了一处田地边，忽然停了下来。
“小崽子，给我滚下车！”黄脸突然跳下车来，从车轴下抽出藏好的刀。
“何事？”莫河在车里，头也不探出来。
“叫你留下值钱的然后滚蛋！不然让你尝尝刀削面的滋味！”黄脸奸笑。
“不是去南方吗？”莫河这才走出来。
“放屁！老子骗你的！不过这年头像你这么好骗的真心不多了！哇咔咔。”黄脸很是得意。
“哦。”莫河冷声。“那你没什么用了。”莫河一脚踢去，那黄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踢倒，一下滚到田埂边的粪池里，扑腾着挣扎。
“呜呜…呸…”
“连点本事都没有还敢做这个？”莫河冷笑，跨上车去。
“这马怎么不动？”莫河奇怪，“好像要抽的。”于是拿起鞭子一鞭抽下，两匹马屁股上多出一条深深的红印，嚎叫一声后撒开蹄子就跑起来。
石门城，也叫石门关，石国的北部大门，东到凉州，西上高原，北出雪国，南入蜀地，为军事重镇，也是走私偷渡、行商通货的重要关卡，所以相传，一个这里的看守士兵一年能收到的贿赂能比江南一个县令三年的俸禄都多。
这里虽然没有江南或是蜀地亦或石都来的繁华美丽，却有无数客栈驿站。
此时一辆马车缓慢前行，上面坐着一个面色冷峻的少年，他一手持着马鞭，一手握着缰绳，漫无目的地前行。
也许是马累了，车停了下来，正好停在一家“平安客栈”前。
里面的小二见有马车来，便上前给马卸套，他口音很重，“吃点什么？”
“米饭。”莫河说着，从车上下来了，顺手拿走了豹皮。
小二擦了擦汗，“我问你妈吃什么？”
莫河怔了怔，诧异地看着他，说“米饭。”
小二也诧异的看着他，“你妈吃米饭？”
“不行？”莫河有点奇怪地看着他，这里吃米饭很奇怪？而且这小二怎么老说脏话？
“我滴妈，马还吃米饭呢。”小二转身摸了摸头，自言自语，这会莫河听懂了。
“要干草！”莫河连忙说。
“我滴妈！还要干炒米饭！”小二牵着两匹马的身体颠了一下。
“……”
莫河跨步走进客栈，客栈里吃饭的人形形色色，大多配有刀剑兵器，等莫河入座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莫河身长六尺，面目冷峻，十分瘦弱，虽然能手搏豹子，但却没有那种江湖气，一看就是一个刚入世的少年，尤其手上还带着一捆豹皮，似是深山中出来的猎户，而在座的都是有着十几年江湖经验，故此都轻蔑地看着莫河。
“客官吃点啥？”另一个小二上前倒茶。
“米饭。”莫河生怕像刚才那样，于是又说了句：“是给我吃的。”
“好。好的。”小二应声，“还要吃点什么菜？”
“随便，下饭就可以。”莫河说完，不知是从哪桌，一声笑声传出，紧接着全堂人都笑了。
“客官稍等。”这个小二立马跑了下去。
见小二走了，门口那一桌大汉中的一个卷毛说：“也不知是不是江湖世道变了，出了闯江湖的都是吃米饭的娃娃，啊？哈哈哈。”
他声音很大，明显是起哄，不少大汉都笑了起来。
莫河知道那卷毛是在嘲讽，但并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
“江湖后辈到底高傲，连我们我们这些前辈都不当回事，好生厉害，我这就敬敬他们。”卷毛见莫河没理睬他，更是嚣张，拿起碗在地上洒了点酒。
“诶，你这可是敬死人呢。”卷毛身边的一人假惺惺道。
“喔喔，那多有冒犯，我还是买碗米饭敬他们吧。”卷毛恍然似的点头，引得在座的又一阵哄笑。
“后辈怎么了？你这个前辈不还只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从哪处传来一句不和谐的话来，让笑声戛然而止。
“谁？”卷毛怒气上来了，一拍桌子站起。
“我。”从角落传来一个字，众人望去，只见是一个唇红齿白，明眸细眉，白皮嫩肉的清秀的少年，他正盯着手上的翡翠酒杯，连正眼都没瞧卷毛一次。
“你？！”卷毛冷笑一声，“想死？”
“只是叹息江湖怎么有你们这种无聊还没本事的人。”清秀少年扫了眼卷毛那一桌的人，放下酒杯，抽出一只筷子捻动着。
“呵！”卷毛那桌大汉拍案而起，气势汹汹，准备上来干架了，但被卷毛拦住。
“让我来对付他，倒看看这小子的本事！”卷毛抓过桌上的酒坛砸向清秀少年。
清秀少年一秒前还在捻动着筷子，一秒后，那筷子激射穿了酒坛，也穿过了卷毛的发束，又一秒后，酒坛摔落，筷子钉在卷毛身后的柱子上。
十几秒后，卷毛面色镇定道：“不过如此，今天还有事，改日一较高下。”他带着湿透了的档布缓步走出去，他那一桌弟兄如同鸟兽溃逃，剩下的人也都立马结账走人。转眼间，只留莫河、清秀少年二人。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楼上传来，一个肥胖的中年人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边走边拍手，手上那层肥肉的波动使声音传遍客栈。
“罗小友的功夫又精涨了不少嘛。”胖子眯着藏在肥肉里的眼睛说着，“刘六这个小子也真是的，怎么没让你上楼雅座啊。”
“我没看到他，今天只是来喝酒的。”清秀少年斟了一杯清酒，细口啄饮。
“哦，我说怎么来这么快呢。”胖子笑着，自顾自地坐到了清秀少年边上去。
“小子，过来喝酒。我请你。”清秀少年没理胖子，朝莫河道。不过莫河并未作答。
米饭上来了，满满一大碗晶莹剔透、颗粒饱满、还冒着热气的白米饭，还有一盘青翠新鲜、菜香扑鼻、冒着油光的炒青菜。
莫河拿起筷子划拉着米饭和青菜，那吃相就同狼吞虎咽。
“呵，挺有意思的。”清秀少年笑了笑。随即下一秒，手上另一根筷子激射出去，不过并没瞄准莫河，而是他的碗。
接着，清秀少年豪放的笑了起来。他身边的胖子却一脸惊愕。
莫河还在吃着饭，用筷子大口地划拉着，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
“哈哈哈。”清秀少年笑声渐停。“你喜欢用三只筷子吃饭？”
“好快。”中年胖子暗道，原来刚刚清秀少年将筷子射向莫河，而莫河似乎未动，实际上以常人看不到的手速捕捉住了筷子。
莫河吃完了饭，碟中菜还剩一半。他把豹皮扔在桌上，对小二招呼了一下。
“没钱，用这个抵债。”莫河指了指。
“客官，这——”小二面色为难。
“这位的账我替他结了。”清秀少年抿了一口酒，长袖一甩，一锭银子落在莫河的桌上。
“那谢谢。”莫河并未拒绝，直接拎上豹皮走了。
“……”小二和胖子都无语地看着莫河，而清秀少年愣了愣后，又滂湃笑出。“我叫罗长风！后会有期！”
“小兄弟莫走。”胖子肥硕的身体吃力地站起来。
莫河回头，“有何贵干？”
“在下金安，还敢问阁下大名？”胖子扭着硕大的屁股挡在莫河面前。
“莫河。”
“小兄弟身手也算不错，不若和我们走趟镖，挣点酒肉钱？”金安献媚道。
“不了。”莫河不想和别人有牵连，绕开胖子直接走了。
莫河刚跨出客栈，牵马的小二就跑来“贺喜”道：“客官，您的马吃了炒米，好像就地休眠了。”
莫河：“一匹两匹？”
小二：“两匹半。”
莫河慎了他一眼。
小二：“刚刚您的车被东街豆腐坊买的新磨给轧断了。是驴干的。”
莫河回到客栈内对对胖子道：“镖行何处？”
“好久不见。”罗长风双目闪烁，面带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