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他在极盛时期悟出的功法自然非同小可,江辰最初没能掌握要领,按照沐心诀的心法运功,体内的元气却死气沉沉,迟迟不肯运作,他心中着急,忽然走错了一处经络,导致元气外泄,失却的元气只能靠修炼筑基功法才能弥补,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损失一年的修为。
他立刻起了敬畏之心,赶忙收摄心神,先练稳,再练快,聪明到极致的人,必定是专注到极致,他静心感受,以至于外界的一切他也再看不见。
如此又过了一天,欧阳明邋遢斜靠松树,他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紫黑之色,且嘴唇苍白,浮现出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先前欧阳明虽然佝偻,但精神矍铄,而这时他却连酒壶都拿不起来了。
欧阳明苦涩的仰头叹了一口气,远远瞧着江辰,欣慰的笑笑,自怀中取出一个精美的细长木盒,装饰有凤舞九天,他抚摸上面的纹理,轻柔的像是抚摸一个婴儿。
“我的时日恐怕就要到了,香儿,你死前与我定下百年之约,我竟然傻乎乎的守到今天,呵呵,我真的太笨,太傻,九尾狐狸没了内丹,与人就没有区别,死了就是死了,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如今百年之期已过,我们终于可以见到了!“
”如今,我只有一件大事未了,恐怕,也只有托付给这个孩子了。“他看着江辰的背影,点了点头。
拾起石子,在松树上刻下一行字,“吾儿珍重,救出小离”
“离”字的最后一划刚刚写完,心口一阵剧烈冲出,苍老的经络终于承受不住浑厚的元气,只听噗噗声响,欧阳明喷出一口鲜血,瞳孔扩散,他举起手,仿佛冥冥中看到了一个美丽的身影,她对他微笑,伸出雪白晶莹的小手,欧阳明尽力去触碰。
“香儿,我来了!”差一点点就要碰到,欧阳明身体一僵,猝然长逝,苍老之荣保留着生前最后的微笑,一生坎坷的他,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获得了短暂且永恒的幸福感。
“噗!”与此同时,江辰一口鲜血喷出,心中凝滞许久的郁结终于打开,表面上他像受了重伤,其实,这是外界元气终于打通他经络的表现。
“好舒服!我成功啦,哈哈,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必像师兄弟那样,靠修炼基础的笨方法修炼元气!爹!我好兴奋啊!“
身后无人应答,他猛然回头,只见欧阳明倒在自己的血泊里,一动不动,只有乱糟糟的白发被风吹乱。
”爹!“他赶忙跑到欧阳明的身边,一探鼻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如洪水般将他吞噬,”不!不!爹!你,你别跟我开玩笑,你醒醒!“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可又不得不信,泪水充盈眼眶,他努力摇头,试图让自己明白这是假的,可眼泪一颗接着一颗,他的视线花了。
他退到松树旁,依着树干大口喘息,”疯老头!你不能死,你对我那么好,我们才认识,你怎么能死了,而且,我任你做义父,还给你磕了头,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个人,怎么能扔下我自己!“
这些年的孤苦,在这一刻冲上心头,他一下子就崩溃了,他觉得,世界上所有对他好的人,都会抛弃他,只让他一个人面对一切恨与鄙夷,冷漠与欺辱,他好恨,他恨无情的苍天,恨从未谋面的爹娘,更恨欧阳明。
短短的几天中,两人相依为命令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亲情温暖,可老天爷却连这点恩情也不肯施舍给他。
接下来的三天,江辰不吃不喝,第一天,他紧紧抱着欧阳明的身体,直到身体完全冰凉。
第二天,他用刚学会的沐心诀将天地灵气输入欧阳明的尸体。
第三天,开始有乌鸦迅臭而至,它们站在树上,地上,企图趁江辰不注意,将欧阳明吞掉吃掉。
江辰看到这成群而至的乌鸦,杀气大盛,以乌木棒作剑,呼啸声中,乌鸦哀鸣不断,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漫天乌黑羽毛如雪花般簌簌落下。
杀光了乌鸦,江辰单腿跪在欧阳明身前,泣不成声,“爹!孩儿无能,不能保住您的身子了!”
哭了半晌,又有不少食腐的野兽在灌木间窥探,猩红贪婪的眼睛一闪闪,江辰抹掉眼泪,恭恭敬敬的对欧阳明磕了九个响头。
此时,郝俊与张一灵结伴上山,张一灵见欧阳明死状,心生恐惧,躲在郝俊身后。
江辰全然不理会二人。
郝俊轻声道,”师弟,今天是灵岳山的大日子,我俸师傅之名来接你下山!“
江辰置若罔闻,忽然用双手挖起土来,他挖的十分拼命,指尖被石头割破也全然不知,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
张一灵鼻头一酸,拉扯郝俊衣袖道,”师兄,是看守幽闭洞的老头死了,江辰师兄帮他挖坟,我们也帮忙吧!“
郝俊点了点头,于是,三人并肩其挖,谁也不再说话。
坟茔挖好,欧阳明的尸身平静的躺在其中,平静的如同任何一个死去的老人。
江辰劈木立碑,以血书写,而名字,却写的”无名孤老“,欧阳明毕生不愿别人提起自己的姓名。
”江辰师弟,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张一灵单纯至极,江辰难过,他就跟着难过,靠在树上,一言不发,无意中瞥见欧阳明刻在树上的那几行字,疑惑道,”这里有字!吾……儿……珍重,救出……小离!“
江辰扫了一眼,便低下头,他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中却波澜壮阔,”小离是谁?难道是义父那个女儿,她被关在锁妖塔中已经一百年了,义父想让我闯锁妖塔救她出来?”
锁妖塔乃是上仙封印过的灵塔,专门镇妖封魔,妖物进得去出不来,凡人却根本进不去。
江辰神位灵岳山弟子,当然心知肚明,可他暗自咬牙,“爹对我那么好,他临死只吩咐了我这一件事,就算要我踏平囚魔峰,拆了那个破锁妖塔,我也一定救出小离,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长跪了许久,江辰又磕了九个头,这才起身,从郝俊手里接过欧阳明留下的木盒,三人一路走下独钓崖,返回灵岳山。
张一灵的小嘴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住,他恨不得把这几天发生的好玩的事情一股脑的说给江辰听,他少年心性,说的时候难免添油加醋,比如,他说”神龙渊送给师傅许莫风的青龙足有数百丈长,师傅从此就能飞翔于九天之上,距离成仙更近了一步。“
青龙虽然被世人称作神兽,却并非来自于仙界,既然要吃凡间的食物,当然不可能长几百丈那么夸张,不过龙是灵性极高的神兽,以之为坐骑,确实能感受到翱翔九天的快感。
从张一灵的话中,江辰逐渐了解到,原来那天看到的那只很有气派的队伍,的确是神龙渊的人。
神龙渊位于灵岳山以北,因此地孕育灵兽,时刻充斥着神龙吟啸之声,故而得名,百年来,神龙渊与灵岳山常年交好,唇齿相依,每隔十年,便会有这么一场拉近关系的会晤。
此次,神龙渊掌门洪青阳亲自带了门派十大弟子,为与灵岳山联姻而来。
说是联姻,实质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比武招亲。
神龙渊的十个男弟子,分别选择灵岳山的一位女弟子作理想伴侣,是否答应与他们回神龙渊结亲要看女弟子的意愿,但毕竟是师门联姻的大事,大部分被选中的女弟子都会选择牺牲自己,换来两派交好。
至于那些长得其丑无比,人品低劣的男弟子,女弟子虽然不能直接拒绝,却可以选择”比武招亲“
这”比武招亲“更有趣,神龙渊的男人选女人,主要依靠外貌与修为,而女弟子中外貌与修为都很高的,必定深受同门男弟子喜爱,如果这位佳人刚好看不上神龙渊的家伙,那她的那些爱慕者的机会就来了。
他们会以打擂的方式争夺这位貌美如花的佳丽,谁站到最后,谁就能抱得美人归。
江辰本来只想下去看看热闹,可郝俊却给他兜头泼了冷水。
”许晴师姐,被神龙渊的掌门洪青阳相中了,师傅师母正张罗喜事呢!“
听到这个消息,江辰只觉的脑子一声轰鸣。
神龙渊掌门,洪青阳,刚刚二十七岁,修为却远超上一代掌门,世人传言,他的修为已经到了融合期。
融合期这个阶段,修真者已经逐步跳出”练精化气“的限制,开始引天地精华之灵入体,元气与灵气自然融合,修炼速度百倍于开光期的修真者,放眼整个灵岳山,到达融合期的武者,也只有许莫风一人而已。
许莫风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才有此等修为,而洪青阳以二十七岁的年纪与许莫风并驾齐驱,实在是当时罕见的奇才,所以许莫风对这场婚事十分赞同。
江辰越想越急,猛然加快了脚步,”师姐不能答应啊!不能!绝对不能!“
他越跑越快,无意间用上了”落叶飘飞“中的”凌云步“,郝俊拼尽全力,还是被江辰远远抛在后面。
看着江辰一骑绝尘,张一灵挠头疑惑,”辰哥那么着急干嘛?我们都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