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信任他给她帝王令 给她心
然而,无论南桑帝王说了些什么,聋哑的老人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已看不清他的唇语,他只是在最后弥留之际用尽全身的力气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份发黄的血书,然后……离开了人世。
卫公公死的时候神态还是那么安详,只是闭起来的眼角边流下一滴被夜色遮去了的泪。
南桑帝王萧亦成起初并未在意老人死去前掏出的那份血书,他直接命人将尸体拖到别处胡乱给扔在了荒野,可后来领命扔了尸体折返回来的小兵却颤抖不已地又将那封已拆开的血书递到了他的跟前!
南桑帝王这才狐疑地打开了那封血书,结果……彻底愣住!
静默!良久的静默!静默到可以听到那个小兵粗重担忧的呼吸声!甚至能产生死亡来临的幻觉!
“这封血书……你看过了?”南桑帝王阴沉森冷的嗓音终于传来。
“没……没有,小……小人不敢……”士兵畏缩害怕至极!
下一秒,萧亦成如恶魔般的残忍声音又传了来:“不管敢不敢,不管到底有没有看,都去死吧……”
士兵应声倒地,南桑帝王一掌拍灭了他的脑门,浓重的血腥味更加渲染了整个凄冷的黑夜!
卫公公临死前掏出的那封血书也随着士兵的死在空中灰飞湮灭……
偶有一片两片的血书残字飘飘荡荡落入杂草,刺痛了南桑帝王的眼眸!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死也不相信!
他是堂堂南桑天子!名正言顺的天子!怎可能是母妃与他人的私生子!
他永远也不可能承认这项污点!
原来,血书之上清楚交代了他的真实身世。他的亲生父亲乃南桑前朝大将军卫天佞也就是今日死在他手下的卫公公!
卫天佞一生清廉,骁勇善战,屡建奇攻,自小与淑德妃青梅竹马,两人早已私通终身,却在大婚前夕被南桑先皇一道圣旨强夺所爱。
当年为防范卫天佞起兵造反,先皇削其兵衔,夺其官印,流配边疆!后又发现淑德妃早就与之有染,一气之下又毁其咽喉,令其失聪,并让其受尽屈辱,终身再不能再行宫闺男女之事!
先帝直接处死了淑德妃,在终于折磨够卫将军之后,欲在边界囚牢行刑时却被巧遇此地的月玄所救!
因月玄有恩于卫天佞,他便自愿留在天籁城数十年,甘心为仆!
又因卫天佞本就心善,自小看着月无痕孤寂长大,所以视如己出,尊为少主!
可是后来月玄被杀,月无痕取而代之,派他前往南桑做内应,他才知道自己尚有一子存活于世,乃当今皇上!
萧亦成回想起先帝似乎真的很不喜欢他这个皇子,蔑视到极点,甚至直接当他不存在一般,不闻不问!所以,他时常混在其他皇子里面装得昏庸无能,终日只知饮酒作乐,活得像个废物!可是私下里却开始与他国勾结,积累兵力和实权!
也正因如此,当花魂天女当年刺杀先帝成功,他非但不恼,反而乘机一跃而起,蹬上了南桑帝位!
呵,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回想起来,他实在不明白当初先帝留下自己的理由!难道他还忌惮逃脱的卫天佞,让他苟且的活着,当一步棋子!
若真如此,这一身他活得如何凶险,如何窝囊啊!他……他竟是一名太监的儿子!
凶残的人完全没有杀害亲生父亲的内疚,完全没想过聋哑的卫公公虽不满意他的所作所为,却并未真正背叛过他。
在卫公公的心里,一直希望月无痕能和南桑帝联盟,成为朋友而非敌人。所以当初他才会让护送冰心舒月的三千精兵听令与她。
可是,这样一个一生坎坷多磨的人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毫不反抗地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乱葬在荒野里。这也许就是当初南桑先帝之所以留下孽种萧亦成,最想看到的一幕吧!
父子相残。
萧亦成越想越气,吐出一口血来!
该死!这些人都该死!
他的人生不允许失败和污点出现!都去死吧!
萧亦成陷入疯狂当中……
“继续撤退,继续败兵,北暮兵就可以追入云林深处的断谷崖了……”南桑帝王萧亦成阴沉地亲自发号着帝王令。
昨夜,士兵们听说他接连处死了好几个人,包括一直受到重用的卫公公,内心都忐忑不安,生怕下一个被处死的人是自己,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再没人敢置疑半句。
寒风灌入云林深处,迎面是三面高山,盘旋直上九天,山涧之间风声赫赫。
月无痕的兵马追踪到断谷崖的入口。
南桑帝王发出阴森的大笑声,那笑荡漾在整个山口,他道:“点火!”
北风呼啸,长草衰竭,树木枯荣,断谷崖三面环山,风迅速由云林入口处灌入。
星星之火,急速燎燃,瞬间烧红了半边天。
噼里啪啦的火声里,传来北暮兵的惨叫声,但每一个人都誓死保护月无痕,决不先策马逃奔……
南桑帝王早在断谷崖的任何出口布了重兵把守,看着这漫天的大火,萧亦成的笑声不歇,他认为月无痕此次必败!
这世间谁能与他抗衡!
然而,他低估了月无痕的实力,也低估了他与士兵们生死与共的默契。
看着一干士兵誓死保护自己的姿态后,月无痕中计后本就变得赤红的眼睛更加深红了,他谴退所有人,竟单枪匹马犹如猛兽一般,遇人杀人,遇佛杀佛,断谷崖下鸡犬不留,硬是独自开出了一条血路……
月无痕偕少量兵马突围回到了天籁城。
这一次,换萧亦成穷追不舍。且很奇妙的,他竟将马匹组成了铁马队,连月无痕也很难摧毁。
又是一夜凌晨,月无痕正为死去的战士气恼,并独自思索着破解铁马队之法。
冰心舒月与萧泽宇并肩从休息室走出。
月无痕只瞟了一眼,也不知为何,就是无名火起:“你们竟敢同居一室!”
萧泽宇不怕死地揽过冰心舒月黑色宽袍的袍肩,朗朗回话:“有何不可!”
“王,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我们虽同房,却并不同枕而眠,而是一塌一床分开而卧。”冰心舒月古怪的声音低低传来。
“那也不行!从今晚起你在我的房间安寝!否则……你二人均以乱党之名处死!”
呃!这话怎么这么奇怪?究竟哪里不对?如果……如果说他介意的是她不守妇道与大男人同居,可是……改睡他那里状况又有何不同?
他……不会是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可是没道理啊,她都包了个密不透风,连声音也变了,他如何忍得出来?
冰心舒月哑然了……
如果说月无痕看到冰心舒月与萧泽宇大清早同从一个居室里走出来很不高兴,脸色很难看,那么当萧泽宇听到月无痕竟想霸道地将冰心舒月从今往后拉到他自己的居室里去休息时,其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不由分说拉着冰心舒月的手腕就往外走!
他萧泽宇现在改变主意了,后悔心软带重伤的舒月来这里!后悔到肠子都绿了!都打结了!
火寒池他自己去找!他会尽自己最大努力让她活下去!但是!如果尽了最大努力仍然留不住她,那么,他很乐意两个人一起死。
“站住。放开她的手。”月无痕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完全的陈述句。
月无痕也后悔了,后悔昨天没有拉下怪巫师的黑色袍帽,看看她的容颜!他现在有种强烈到无以名状的直觉,上天可能开始眷顾他了,他的她很有可能已经回来了!
若眼前“全副武装”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怪嗓音女子就是他的舒月,那么这一次既然她选择回来,不管自己用如何卑鄙的手段,他也一定要留下她!
失去她的感觉,太痛苦太可怕了!
他现在还不完全确定一身宽大黑袍的断无崖就是他的舒月,但仅凭那份深深的认知与直觉,他认为自己不会错。
他想,爱她至深,化成灰也会认得。那样的身高,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纤手……
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嗓音的锐变和略微清瘦的风骨!
无论他的舒月变成什么样子,他月无痕都不介意!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他这些心里面的盘算,没人知道。
冰心舒月轻轻挣开萧泽宇的手,她坚定地转向月无痕:“王,昨日兵败,可否先不谈杂事,带我前去看看战场?”
她这一轻挣,一转头,重重伤了萧泽宇的心。
可是,他却不知,她也是好意。
她既舍不得离开月无痕,又不忍心看二人为敌,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帮了她好多好多次、救了她好多好多次的萧泽宇能好好活下去!
而冰心舒月的动作却令月无痕大悦!
冰心舒月轻轻挣脱萧泽宇的手并回头的动作令前一刻还烦躁不已的月无痕心情莫名其妙地愉悦起来。
听她说要去看战场,知她是在关心他的战事,他很高兴地说:“马上给你备一匹马!”
“王,不用了!”冰心舒月却是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好意,生怕月无痕真塞给她一匹战马,她急急地说:“我怕马,也不会骑马,我跟他去就可以。”
冰心舒月的纤手从宽大的黑色玉袍内伸出,略微指了指旁边一直寒着脸不说一个字的萧泽宇。
两个男人的表情又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应该说顷刻间他们二人的表情来了个调换!
她说她不会骑马!怎么可能!难道她不是舒月?
月无痕心里开始七上八下。
她说要与自己同乘一骑,这是不是代表一种无上的信任?
萧泽宇心里又开始涌现最简单的开心。
可是,这样两个内心波涛汹涌的人却一个字也没多说。
月无痕锐利的眼睛直视着沉默的萧泽宇将黑袍军师抱上马,然后看着他也利落的翻身跨上马背。
从第一眼,月无痕就认定萧泽宇是个和自己极其相似的人。他内心里一定也有故事。
可是不管内心怎样认同萧泽宇,当他看见萧泽宇翻身上马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黑袍军师完全纳入自己雪白的披风之下,他的俊眉就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正想开口训斥两句,黑袍军师的声音再度传来:“王,南桑帝王的铁马队一般是几匹马为一组?”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比前两日已清雅了不少。至少旁人一听,立刻可以知道这是女子乔装。
“六匹马一组,共四排。”月无痕紧盯着她回答。
冰心舒月低头算了一下,抬头避过月无痕的探究目光,望着虚无的天空说道:“王,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如何?先带我回天籁城后方沃土看看吧……”
我们。她说我们。
月无痕的心又无端颤了颤:“好,但是我们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因为南桑帝可能等不及要开战了……”
“王,放心,我们用不了那么多时间……”
我们。她又说我们。
萧泽宇将她更搂紧了一些。
原来天籁城的后方沃土很大,可因为临近边界沙漠,靠近大漠的半边城几乎成了废墟,只剩下残垣断壁林立在风沙之中。
冰心舒月固然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考察完地形,又折转回来看了看北暮兵的装备。
“王,你可信舒……你可信断无崖?”冰心舒月拧眉细问。
月无痕邪唇微扬,吐露单字:“信。”
“那好。断无崖问你,若让王退出天籁城,可还有安身之处?退,也只是暂时的。”冰心舒月继续发问。
这次月无痕也低头沉思了以下方回答:“有。”
“何处?”
“月落之殇空妃墓。”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知是巧合还是默契,月落之殇四字一出,一旁的萧泽宇明显感觉到月无痕和冰心舒月的身体都几乎怔了一下,两人同时抬起双眼看向对方,立刻又转开了视线。
月无痕有些艰难地说出未完的话:“在那里,有一座地下迷城,可容纳数十万人,我派有一名女将军在那留守。”
女将军?是……水柔吗?呼克部落的郡主竟然为了爱而背叛两位兄长,只怕这爱也够深沉了吧。
冰心舒月内心酸痛不已,她想,自己命不久矣,若有一个女子如此爱着无痕,也是好事吧。
她调整好情绪,转首对着月无痕说:“那么……就去那里吧。留少数死士边打边退,像南桑帝王之前一样,演一场逼真的戏,弃城退兵,让铁马入城,刚好天籁城后方沃土并无黎民百姓。要想一举歼灭南桑军队,永绝后患,必须先付出一定代价。”
“你和这家伙……一起先去月落之殇吧。”月无痕几乎是咬牙切齿叫出“这家伙”三个字。他不希望她留下涉险。
“不,我和他都留下。”又是很坚决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因为倔强,忘了掩饰,完全的清丽动听。
之后第一日,北暮军少许兵马与南桑帝王的铁马军队正面交锋!
第二日,北暮军再次与之交锋,耗损不少兵力,仍旧只能损其皮毛,动摇不了其根本。
第三日,北暮军欲从侧面包围铁马军队,却被其转换队型反包围,损失惨重,开始节节败退……
这一次,月无痕不幸中箭受伤!
坚持留下来的冰心舒月随萧泽宇从营帐外走进来,望着正在处理伤口的月无痕,她声音略微颤抖地指着他的伤口:“你……还在流血……”
听出她声音里的波澜,月无痕手一顿,回话:“放心,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