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是不是快死了
冰心舒月闭起眼睛,想象着手中的弦魔琴并非无弦,她就像弹着有弦的七弦琴一样,左手按弦,右手拨弹琴弦。琴在她手下如活了一般,发出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按音一百四十七个!
而这时的琴声,混着她的血迹,发出幽蓝的光,变得杂乱无章!
只见她左手以揉、吟、撞的方式弹着琴,右手又时而以抹,勾,拨刺的方式挥舞着那想象中虚无的琴弦,指尖的疼痛被她刻意忽略!
一把无弦琴的弦魔琴,在她手下好象演变成了千军万马,她的四周杀气腾腾,无形的风抚动她的发,有幻化而出的尘雪飞扬,有乱石拍空的错觉!
弦魔琴的威力混着处女之血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天牢的四壁开始摇动,不停有崩溃的沙石掉落下来,原来天窗的位置坍塌了一大块,外面的晨光照射进来!
这些,冰心舒月都不知道!她继续闭目弹着她的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救在乎她而她自己也同样在乎的人!
如果某些事实的真相比当初鲜血淋漓的战场更加令人难以接受,那么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宁愿那个生我养我抱我上过桂花树的温柔圣洁的光影在国破家亡的那一刻已陪父皇一起葬身后花园……
萧泽宇。
冰心舒月流血的手指还翩然在琴上,幽蓝的琴弦立刻应手而现,仿佛久远的幽灵在跳舞!
琴声时密时疏,强攻时音符像一片片刀刃横扫过来,密不透风对准了舞妃的方向;舒缓时琴声又像咚咚流水,蜿蜒成圈,虚构成柳暗花明,鸟语花香般的世外桃园,将萧泽宇和花魂皇后紧紧保护在内侧!
舞妃的心脉开始急噪大乱,她抚着胸膛,吐出一口血来!弦魔琴一旦认领了主人,威力比她想象中还要惊人!
她恨恨地望着面对琴声相安无事的萧泽宇:“你这样背叛我,对得起你死去的亲人吗?你原本无心无波的态度怎可受到这个丫头的魅惑!你……会后悔的!你……太让我失望了!给我杀了她!你替我杀了她!若还记得你 娘……你就替我杀了她!”
若你还记得你 娘,你就替我杀了她!
娘?娘!娘……
替我杀了她!若你还记得你 娘!
一切是不是幻觉?一切是不是他产生了幻听?
萧泽宇完全怔住!他的娘不是早就死在了火炙国的后花园中吗?印象里那个温柔贤淑的女子丝毫不懂武功,她随着父皇倒在了血泊中……
可是……眼前……
舞妃的确会火炙国独一无二的幻术!
舞妃的身形高矮的确与母后相差无几!
到底哪里出了错!
萧泽宇怔怔望着抚着胸膛诡异笑开的舞妃,喃喃开口发问:“告诉我,我的猜想是错的对不对?我娘早就死了对不对?对不对……”
下一刻,他却犹豫地出手了!一掌击向冰心舒月的背心!
不及躲闪且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做的冰心舒月笔直倒了下去……
他一改刚才发怔的口气,对着舞妃怒呵道:“你走!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
舞妃却最后看他一眼,眼里并无怜惜,她自天窗的突破口飞身而出,好半天她的声音方从上面传来:“我的好儿子,既然你不想再见我,而且竟然下不了手杀了那丫头,那么……你们就一起去死吧!不要怨我,是你父皇对不起我,他胸无大志,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像我这样的女子,怎能永安于世!只有最强最顶峰的位置和男子才足以匹配我……”
说完,巨石压顶的声音传来!舞妃封了突破口而去!
让我以血为名对天起誓!我……真的不想伤你!
萧泽宇看着好不容易被冰心舒月打开的洞口又被封住,还是被他放走之人给刻意封住,他笑了。苍凉的笑。
很想哭,却没有眼泪。在很多年前,火炙国被毁,他以为父皇母后都死了的时候,他的眼泪就已经流干了吧。
萧泽宇看了看被他打晕过去的冰心舒月,小心翼翼将花魂皇后放好,走过去将她揽进怀抱靠在肮脏的囚牢上,轻轻地说:“对不起……”
怀里人的眼睫颤了颤,终是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冰心舒月虚弱地回望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舒月,你知道吗?我曾经一度以为她死了。那个经常亲自给我做桂花糕的贤良淑德的母后死了。小时候,她常和父皇一起抱我到花树上,有好多次我会突然从树上跳下来,柔弱的她总能稳稳当当的接住我,那时候我还很惊奇地对她说,母后好厉害……”
冰心舒月沉默不语,只是轻轻回握他的手,给他力量,鼓励他说下去。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她只适合做一名最好的听众。
萧泽宇也安静了好一会儿方才接着说道:“我从没想过那样娇弱的女子之所以能那么准确的接住我,是因为她会幻术。那一天,我亲眼见到她倒在血泊中,血肉模糊的脸……呵,那是她找的替身吧……”
冰心舒月握着他的手加重了力道。
“以前,我是娇生惯养的堂堂皇子,不会一点幻术,亦不会武功,那一天下着雨,我一点一点用手掘着泥土,亲自给她做了坟冢,我最爱的母后啊,我已将她葬在了后花园的桂花树下……可是……可是她为什么没死呢,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十二岁那年,流落到这里,是一身火红的舞贵妃将我带了回来,我常常就在想尊贵如她,怎么就会为街上一脸涂得乌黑的我停下脚步呢?我曾经可笑的以为她是看中了我杀狗时的凶狠眼神……”
“这些年,她给我锦衣玉食,她亲自教我火炙国失传的独一无二的幻术,她毫不遮掩的在我眼前杀人放火,她说……我是她最得力的心腹和助手,让我必须学习她的心狠手辣,让我惟命是从!怎么……怎么会有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的一个人呢……”萧泽宇用撕裂的衣襟细心包扎好冰心舒月的手,一边说他的眼中一边流露着困惑。
这时,一直沉默的冰心舒月出声了:“我想……你母后还是爱你的。只是……你同我在一起,伤了她的心吧……她,野心太重……”
说完这一句,失血过多且因天牢内再次封闭,空气不流通,加之饥寒交迫她又彻底的昏了过去!
用流血的手指,弹一宿琴音,昏迷中读一段刻骨铭心……
冰心舒月昏迷中的她陷入黑色梦魇。
那是个清醒的梦。分明知道那是个梦,却始终无法醒来。
暗风浮动,发丝飞舞。
到底是哪里吹来的风?明明是在密不透风的地底天牢啊。
昏迷中的冰心舒月侧躺在萧泽宇的怀里,内心极不安稳,睫毛颤了又颤。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瑟瑟而下,可是陷入梦魇之中的她却浑然不知。
能预感是在一个很黑的地方,仿佛永远不会有阳光照射进来。唯一的光亮却是墙上忽闪的火把,火把的光亮很小很微弱,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
担忧、烦闷的心绪塞满了昏迷中冰心舒月的脑海。
忽然,花魂皇后将弦魔琴交给她时最后所说的那一段话又涌现在脑海:将处子之血滴在琴上,琴会告诉你上一任琴主的故事……
难道是琴的灵性让她昏迷进入了另一个虚无的世界?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娘……你在哪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感应到你的气息……
没有回应。耳畔有诡异的幻听,嘶嘶的如同死去的诸多亡灵!
谁!到底是谁?清丽绝世的双眸在睡梦中睁得很大。
片刻后,黑暗之中不知传来谁心的顿音,一下又一下扣响沉睡的记忆之门,那些晦暗的、无助的呐喊再次在心的角落里回荡……
她记得前世的自己自杀了,流了好多好多血,记得安辰影哥哥搂着她隐隐哭泣的声音……
不对,不对……她……她已经死了呢,怎么又想起了前一世的事情!
清醒的梦境里,她又想起了那个无助孤寂的阴郁少年月无痕。
那个少年……她永生难忘吧!那时候的他劫持了她,他们一模一样的心跳声……
可是……那个少年去了哪里!那个身上有着安辰影哥哥气息的男子去了哪里……
头好痛!分不清梦里梦外,明明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却又感觉混沌一片。
“舒月……醒醒!”是谁在轻抚她的眉心,好熟悉的声音……是!竟然是祭天的声音!
那个一再救她脱离苦海,却只要她弹琴给他听的奇怪男子!
听到声音的冰心舒月仍沉浸在梦魇当中,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那感觉难受极了,额际的冷汗出的愈发厉害……
“舒月?”那个让她叫他祭天的男子声音却是近在咫尺,柔和中带着焦急。
暗夜永长,血光盛宴。白骨深深,归于平静……
萧泽宇望着陷入昏迷中的冰心舒月,不敢再轻易惊扰到她,像是想通了什么,那抹风姿飒爽的俊魅白影“嗖”的出手如电,快速点中冰心舒月周身几处大穴,立起之时一双深邃的眼眸望向漆黑无光的地底囚牢,冷如寒星!
只是……当他再度转首望向昏过去的冰心舒月时,却意外地又释放出了柔光,几近眷恋的凝视着她,薄唇轻喃:“舒月,打伤了你就算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们谁也不欠谁,现在……我再救你一次,我要你此生永远都欠我的……”
略微沉吟,俊魅男子再度蹲下身去。为她拭去额头上的细珠,顺一顺她微乱的发丝,犹豫着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吻,开始闭目侧耳认真感受周遭不详和的氛围。
良久,他站起身,将左手食指抚向眉心,缄口心念一声“去”,那动作竟浑然天成,又与花魂皇后当初使的术法有八分相似。心念之后,只见他原本欣长的身影竟有些透明了!
不断有殷红的鲜血自他半透明的手腕流出,他将之触进冰心舒月的唇瓣:“放心喝吧,你 娘在这里呆了数十年,比较适应这里的气氛,可你不同,没有武功不会幻术的你,若再不饮水,陷入梦魇中的你会干渴而死……”
因他的话,昏迷中的冰心舒月密长的睫毛闪动了下。
他复而又像正规的术法大师一样浅吟低喃:“继续睡吧,放心的睡吧,该经历的总要经历,等做完一场亢长的梦境,你就会醒来!等你醒来,你的母亲与你已逃离这里……”
萧泽宇不再管手臂上透明的伤口,他开始盘腿坐于地上,无声的阖起了手掌!
他……竟用了火炙国最厉害也最歹毒伤身的反噬大法!那与花魂天女的噬魂术如出一辙,只怕他已减去一半以上的寿命!
冰心舒月似能感知到一些什么,她的眼角有泪划落,泪无声,心留痕。
“往前走……”一个很灵动悦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但又似乎因为虚弱而显得极其细微。
“别停,一直向前……”
是谁?她想发问,却发现开不了口。这声音……像极了花魂皇后。
“孩子,一直向前……”
于是,昏迷中的冰心舒月眉头蹙得更紧,她感觉自己又置身于浓密的黑夜之中,她只能顺着牵引一直朝着前面的方向走去。
幻像,似梦,亦似真,谱写花开又花落谁的曾经……
冰心舒月随着脑海里的意识继续沦陷在黑色梦魇里
有黄袍男子斥责人的声音,有一名素衣女子脚上镣铐困难拖动的声音,有女子被拖拉颓然倒地的声音……还有,最终是谁不可抑制独自饮泣闷哭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那么真实,却…听不太真切。
“娘!”梦境中的她惊呼出声,她敢肯定,那个受苦之人就是昔日的花魂皇后!
惊呼之后是虚脱!她强烈的感知到那个重新让她站起来的女子从前是如何的凄楚与无助…
一身圣洁,却沦为君王的俘虏,那样暴虐的爱任谁也承受不起;一腔情意,却划为师弟的诀别,那样深沉的顾及任谁也走不到一起!
“娘啊,他该死!”
冰心舒月自虚脱中醒来,泪流满面。那声决绝空旷般的呐喊未能发出,涣散于胸口…
“好了,没事了,你梦见的,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萧泽宇空洞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终于醒了。
一天一夜,他冲破天牢里的幻力结界,带着她和她娘又回到了他的桂花亭。
这里,已被帖上封条,几天不见打扫,已落满了尘。物是人非啊。
可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好累,好想睡,但一直撑到她醒来。
冰心舒月听着他的声音,有一片刻的恍神,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来看他,这一看之下又是大惊:“你……你怎么了!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萧泽宇整个人像透明人一样,仿佛下一刻就会在她眼前消失。
仔细回想,睡梦中的时候她似乎略有感应,他又因为她……对他自己做了什么危险可怕的事情!
“你……是不是受了极重的伤,快……快……”后面的话因为担忧,因为恐惧,她说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