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流火抬脚上了船。
岸上,冷湮洐与冷水渊带着大队岛兵为他送行。提亲事宜皆已办妥,现在只待一年后前来迎娶佳人。
这烈流火一走,冷水渊的心也算安了一些。岛上闲言碎语已经传入他的耳中,人人说这烈流火定是弑父谋位了。岛主夫人更是不安,恐这大侄子真是这般残忍,那烈焰岛迟早会生灵涂炭。
真的假的都罢了,赶紧送走就是了,冷水渊并不理睬烈焰岛如何,反正两岛又未放行,烈焰岛再乱也殃不及这冷霜岛。
想到这,他转头问冷湮洐:“那日殿上,烈流火说两岛通行之事,你如何看?”
“我未有想法,但父亲认为不能,定有不能的道理,儿子也定遵从父亲。”冷湮洐与父亲向不亲厚,对父亲说话,也是恭恭敬敬,甚至有些卑微。
冷水渊点点头,表示赞许。
他虽是长子,却非嫡出,生母是岛主侧房源夫人,二少主冷沧洐与大公主冷冰凝才是岛主夫人烈熠素所出。
但父亲对他也算是公道,即使知道正室烈熠素始终不满庶出的冷湮洐夺了少岛主之位,也未曾有过废了他的念头。所以那日烈流火暗示他可夺权,他也未有任何表示。
无论如何,父亲始终是父亲,只要他在位一日,我冷湮洐就不会有夺权之心。冷湮洐望着扬着烈焰岛火焰旗的大船已经驶得很远,心里默默地说,烈岛主,恐怕我会让你失望了,我无法像你这般心狠手辣。
“怎么样?”烈流火站在甲板上,背着手面朝汪洋问前来通报的小厮。
原本跪地的小厮起来回话:“回岛主,那人已经找到。”
“在何处?可有带上船?”
“岛主不要怪罪,只因这两岛严禁私自通行,关口查的十分严厉,提亲之时,我们船带了多少人来便只能带多少人走。若是真要将人带走,只有等迎亲之时,那时打点一下,作为大公主的陪嫁队伍,倒是可行。”小厮答道。
烈流火点点头,又问:“那你将人安置在何处?”
“这个倒不用我们担心,那人已经被冷岛少岛主安置在洗衣房,算来也有几年了,虽受过刑,留下了伤,其他倒还过得舒适。小的想再等个一年半载,应无大碍。”
烈流火听闻是冷湮洐救下了那人,心中又生疑窦,问道:“冷湮洐救她做什么?”
小厮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只知找的那名叫晚云的人,现在大家都唤她云娘,许是掩人耳目吧。”
烈流火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了。
“云娘,这药好用吗?”水双颜下工回到小院,给云娘的伤口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忍不住得意一下。
云娘一笑:“好用得很。”这是实话,不知这水双颜去哪鼓捣了这么些药水,涂在伤口冰凉舒适,隔一夜炎症就消去不少。
水双颜得意地嘿嘿一笑,说:“这只是我们家传秘方之一,以后让你见识见识我起死回生之术。”
云娘笑她:“小丫头莫要得意,牛皮吹破了就补不回来了。不过你这几天夜里又在弄什么,天天听你折腾,一身的药味。”
水双颜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我的秘密实验,成功才能说出来。快了快了,今晚取了最后一种材料,明日就可以用了。”不过说到这最后一种,才是让水双颜头疼之事。
取三更月圆夜的琉璃灰?!水双颜不知道水家先人怎么发现这个鬼东西的用处,也不知道为何要在三更,还要月圆夜?
琉璃灰在主子院里倒是有的,在下人的院中都只是白墙红瓦,水泥灰倒是有些,要取琉璃灰,她又只能蒙面出房了。
原本冷湮洐交代过有什么不便可叫他帮忙,但取这琉璃灰的事却是个技术活,只能取琉璃墙墙面三毫,深一毫就满盘皆毁,所以当初她在方子上也并未写上。已经忙活了这么些天了,她才不想功亏一篑,最好赶紧做完这件事,免得人人觉得她在吹牛皮。
哼!水家的各代先人们,我水双颜定给你们争光。
可惜……她又睡着了。
已经临近三更了,云娘摸索着起床查看坐在门口说等三更收了最后一种材料才回房睡觉的水双颜,岂料才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她微微的鼻鼾声。
“双颜,双颜,起来了,三更都快到了。”云娘摇摇她肩膀。
“争光争光!…”水双颜还是没有醒,而且不知做了什么梦,情绪亢奋的很。
云娘无奈,只好在她腰际狠狠掐了一下。
“哎呀…别咬我,我不吃了,不要咬我…不吃了不吃了…”水双颜被她这么一掐,醒倒是醒了,被针扎似地跳起来,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吃什么?你再不起来,你做了那么多天的事就泡汤了。”云娘提醒道。
水双颜揉揉眼睛,原来不是大狗啊,刚刚在梦里梦见偷吃了邻居家的大包子,被一只凶狠的大狼狗咬了一口。原来这大狼狗就是云娘啊,唉,吓坏我了。
她拍拍脸,清醒一些,才意识到三快更了,她赶紧拾起地上准备好的小布袋,冲云娘喊一声:”我走了啊,你快进去睡吧。”随即跑出了小院。
追云院啊追云院,我们又见面了。
就在水双颜快要走到追云院时,她才发现现在是三更,半夜三更,要命的是——她忘记带蒙面纱缦了。
她只好用小布袋遮住脸,走到了在追云院门口等她的雨霰的跟前。
“水姑娘,你没事吧?”雨霰看她遮遮掩掩的样子,起了疑心。
水双颜尴尬地笑笑:“没事没事,更深露重,我怕这露水冲了嗓子,老咳嗽。”说完还假装咳了两声。
雨霰也并没有问下去,领着她进了院子。
这追云院的琉璃墙在冷湮洐平日常逗留的小楼顶上,两人到了小楼处,只见此时楼外墙架着一张长竹梯。
“呃…雨霰姐姐,不知你有无蒙面用的纱缦或布块,我怕这琉璃灰刮起来刺痛口鼻。”水双颜继续用小布袋捂住脸,跟雨霰要起了蒙面的东西。
雨霰想一想,说道:”有的,是我跳舞时用的,在我屋中,我去取来给你,你稍等。”
“好的好的,赶紧。”水双颜催促道。
雨霰点点头回屋里取纱缦去了。
水双颜见她一走,连忙放下紧紧捂住脸的布袋透透气。不放不要紧,一放可吓坏了小楼上的冷湮洐。
虽说三更夜里夜色浓暗,但今晚是月圆之夜,月光十分透亮,再说了,这水双颜的容貌与之前所见未免差别太大,远远一望都看得出完全不同。
若不是声音动作神态皆是之前淘气搞鬼的样子,他决不信眼前这有着倾城之姿的女子竟是丑女水双颜。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莫不是人传说的双面咒,据说中了这双面咒的人白日会以极骇人的容貌示人,夜晚才能恢复自己的容颜。
若真是这样,那这仙子般的容貌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只是这双面咒也只是听说,未曾真正遇过。冷湮洐一边想一边望着站在楼下用布袋扇风透气的水双颜,她穿着府里侍女统一的粉色侍女服,头发亦是简单用缎带拢于脑后,纤弱的身段,这些与平日倒是相同,但一旦把目光放在她的脸上,就不禁感叹这世上竟有这般容貌之人,五官细致如雕刻的玉人,肤如凝脂眉若黛……
“取来了,赶紧吧,三更快过了。”雨霰急急跑来将手中的纱缦拿给水双颜。
水双颜又不知何时将布袋捂上了脸,接过纱缦道了谢,转过身将纱缦围好,拽着小布袋,手脚利索地爬上了竹梯。
就在她刮好材料扎好布袋,准备下去时,她低头望了一眼,当即昏眩。
妈呀,怎么这么高啊,我怎么爬上来的?她腿脚开始哆嗦,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这丫头怎么了?莫不是恐高吧?那怎么爬的时候挺快活的呢?没想到容貌好了,这逗乐人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改。冷湮洐望着在梯上哆嗦着不敢下去的水双颜,忍不住纵身从窗户跳出,踏着空气往上跨了两步就到了水双颜身旁。
飞檐走壁啊,这少岛主看着文文弱弱,敢情是武林高手来着。水双颜眨巴眨巴大眼睛,崇拜地望着身旁的冷湮洐。
冷湮洐看她那模样,不禁又乐了,大笑着将她拦腰抱起,轻点了几步就着地了,他轻柔地将她放下,笑吟吟地望着她没有言语,雨霰见这境况,识趣地回院睡觉去了。
水双颜望了冷湮洐良久,讲出了一句让冷湮洐吐血的话:“宁食天上二两,不食地上一斤,会飞的都是好东西啊。好!你太棒了!”
冷湮洐当即垮下脸,在心里无奈地呐喊,大婶,这话能用在这儿吗?
水双颜无视他垮下的脸,打开小布袋晃了一下:“行了,东西全了,这几日就就让你瞧瞧什么叫真本事。”说完自顾自地走了,完全不理会身后堂堂的未来岛主。
冷湮洐已经习惯她的无视,也习惯了她经常抛下他不理,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双面咒之事。
若是真的,要想法子解了才是,否则倒浪费了这绝代天姿了。
几日之后。
胖管事吃惊地望着站在桌前水双颜,又抓起桌上的衣裳嗅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水双颜看着他得意地说:“管事管事,这是公主的袍子,你别激动扯坏了。再说了,不知道的人见你抓着女子衣物嗅得起劲,还不说你是……”老色鬼,哈哈。
胖管事的肉肉脸当即涨红了,赶紧搁下公主的袍子,激动地站起来,几乎整个人趴在桌上,抓住了站在他对面的水双颜的肩膀,一边摇晃她一边称赞她说:“双颜啊,双颜啊,你是哪儿来的?竟有这样的才华,这事儿困扰洗衣房已久,找遍府里各个房,都不知有什么法子。你是天上来的吧?你是仙人是不是啊?”
水双颜被激动的胖管事摇得灵魂都快出窍了。
最近忙着这事,夜里几乎没有时间睡觉,白天又要干活,弄得筋疲力尽,站都有点站不稳了。
好在在她昏倒之前胖管事停下了,他忽然坐回座位,一脸严肃地说:“兹事体大,我要赶紧上报给主事,看来今年整个洗衣房的人都要因你加饷金了。”
“这么好啊?这件事有那么大不了吗?”水双颜有些惊奇。
胖管事点点头,取出纸笔一边写上报的章子一边说:“当然,这府里的人,特别是主子,自是高高在上。这样尊贵无比的人,怎么不在意身上有腥臭味呢?只是没法解决罢了。换种皂子洗,虽无臭味,但又嫌洗得不够干净或是伤了衣物,只好由着这腥味去了,反正不走近也是闻不着的。”
水双颜翻翻白眼,敢情这府里的主子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贪慕虚荣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