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应庆幸自己这生是寻到了这个一个有情有意的男子,可当他说出那句话时她却心如刀绞般疼痛不止,他这么样会死的。
她不想要他死,他也不能死。
“别去!和尚,你听我说,你看到的除了我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慌张道,“你看到的柳叶肯定不会跳湖的,他一向明智的!”
顾汾抚慰她,“他也一向重情义。”
顾汾松手的那刻,季九燕的手搭上了他,她眼角带泪,含泪望着他,很镇定的道,“我去!”
她转身涉水,顾汾上去拖住她,一双黑眸里满含怒意,“你不能去,要去也由去!”
季九燕笑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我已是不死之身了。可,尽管是不死之人,我还是很怕死。”
“我是被活埋在一副异常奢华的灵柩中的,当时那种挣扎想活的情景至今难忘,我真的很怕死,真的很怕!”话至此,她的声音已渐呜咽。
她忽然冲他一笑,“你在这里等着我,我比你更适合下这毒水!”
顾汾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头贴上她额温柔道,“你伤得很重,即使是你尚是不死之身的情况下我也不敢让你涉险,这次由我去吧!”
季九燕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她手环上他的腰,乘他不注意左掌运上一阴柔之力,缓缓向他后颈劈去。
顾汾忽觉身前有异样,猛带季九燕一道离开水域范围。
“怎么了?”她积绵力于掌间,见其不对劲,忽然问。
顾汾又带她像后退了几步,“我听到其他人的声音,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在。”
季九燕缓缓沉下脸,低头问,“你听到了什么声音?”
“涉水声,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声音虚幻缥缈,听不真切。”他警觉的看向湖面。
季九燕侧脸看他,他的脸带一抹异常的暗白,她复低头唤他,“和尚!”
顾汾回头,季九燕集聚的那一张猛的劈下,顾汾忙直臂相接。到底因为前后伤势过重,她的这一掌未将他击晕,倒是加速了她体内毒素的运转,一口毒血喷出,晕眩感突如其来。
她踉跄着脚步,身子不由自主像后倒去。
顾汾身体间血气翻涌,经由“诡稀”之术吸得的本被他强压下的内息猛然涌起反噬,他忍痛接住季九燕的身子,身体承受不住剧痛,忽然跪在了地上,嘴角也源源不断的溢出了黑色血液。
他倒下之时见一个女人从水里走出来,怀带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九燕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见她一步步的走向自己,她阖眼又睁眼复阖眼睁眼,发现真是一个女人。
她半搀扶半托拉的将柳叶带上了湖岸。
这,是真是假?
“姑娘莫觉得怪!”女子带着柳叶行动不便,她费尽力气不让柳叶滑下。
“我,我是医者,见,见这边有动静,所以来看看!”她显然像是没有练过武功的人,不然只是扶着他也不会觉得这么吃力。
季九燕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头晕得厉害,神情也恍惚的厉害,她只是见到了她在说话,却听不清她具体说来什么,她的声音似乎很柔。
“唉!姑娘!唉!唉!”见那唯一清醒的姑娘也倒了下去,女子苦恼的长长一叹。
眼掠过倒地相依的一男一女,他们伤得很重,且还中了这里的毒。
再看身子搀扶着的这位,细长的柳叶眉皱了皱,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脸,脸上的人皮面具已在下水之时掉落了。
“这可怎叫我将这三人都带回去啊!”她柔声困惑道。
日落西斜,数只昏鸦飞上檐,“啊啊”的叫个不停。
一座简陋茅屋外,一个面相娟秀的女子正奋力的将最后一个晕倒的伤者带回茅屋,待将三人都安顿在床后,她已不顾形象的趴在屋外的草垛上急喘气了。
一只昏鸦跳到她身边,啄了啄她露在外的半张脸,“啊啊”的叫着甚急,其余的也随之而叫。
女子伸手推开那只乌鸦,将整张脸埋入草垛,那只乌鸦忽然间就不叫了,歪头望着她,等了片刻见她还未动静,“啊啊”又叫了两声,随后带了另几只乌鸦向远处的大森林里飞去。
过了好半晌功夫,她才起来,此时天已入黑。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走进茅屋,生了把火,端起锅子像乌鸦去的方向走,那里有条小溪,有可食用的水。
夜晚,她一手握着火上烤过的刀一手捏着已拧干的湿布,撩开她背后的衣裳,替她削去背后的腐肉。
“姑娘真是英勇,我头一次见到一个人像姑娘这般能忍痛的!”季九燕醒来耳边就是这么一道轻柔的声音,抬头看去,如眼的是个面残微笑的女子。
她见她皱眉,以为是痛了,忙给她按住已处理好的伤口,“姑娘忍忍,过会儿给你上了药,忍过今晚明天就不痛了!”
季九燕摇摇头,从干草上爬起,“我不疼,我感觉不到痛!”
女子“啊”了一声,放下刀,去墙角的一搂搂竹楼里翻了一通,找了几位草药,又取了个小锅,急急的跑去外面。
季九燕跟着走出来茅屋,见几只乌鸦正努力的往那只小锅中吐着口水,而她一只摊开的手掌中有些小颗粒物,另有几只乌鸦正津津有味的捡着吃。
头沉沉的,她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小憩了会儿,谁道不一会儿,有人就急急的将她拉开。
“唉!我才刚处理好你的伤口,你怎么,怎么又不注意了!”
她把季九燕安顿在干草堆上,令她不要动,她将收集的乌鸦唾液置于一旁,另取个药罐子将几位草药混在一起搅碎。
“这里怎么会有乌鸦?”她听见那姑娘低声问她,她边捣药边答,“啊!那是我带来养的!”
咚咚的捣药声宛如寺庙里手敲木鱼的声音,闻之心如止水般清心。
“他们怎么样了?”
“你的情况比他们严重,姑娘你大可放心,他们俩之前大概是有服解毒药丸,身子并无大碍的,只需要服下我这一剂药,保准会像先前那般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的。你伤得比较重,我先治你。”
季九燕点点头。
“姑娘如果觉得累的话,要不,先休息会儿?”
一个中年人迈着缥缈着步子,由远及近。
捣药的女子闻有乌鸦叫声,看了看屋内的三人,停下手中的活,在裙子上噌了几下沾有药汁的手,开屋门走了出去。
“阿萝,三人可有一个貌美倾城的年轻女子,一个手握一柄精刀的和尚?”中年人问。
被他唤作阿萝的斜眼望向远去森林中休息的乌鸦,乖巧道,“嗯,还有位清秀的公子。”
中年人略一沉吟,神色凝重道,“阿萝,这三位中有两位是义父的好友。待他们醒来,告知他们行踪已露,武林群雄现正往此赶,这里很危险。醒来后务必告知他们,向东行!”
“啊!义父,他们是你近交的朋友?”
阿萝一双漂亮的眸子在月下尤显亮丽,真可惜了是这么一副残容,中年人心里暗叹。
“是啊!”
阿萝欣喜欢笑,这一笑丑脸皮立刻揪在了一起,“那义父可派几个人将我们转移?他们伤得不轻啊,何况让我一人照顾他们三人真的很累啊!”
中年人淡淡一笑,“我已派了人在四周,若是你想找他们帮什么,可随时唤他们。”
阿萝心里一个疙瘩,面上仍是笑颜,“好!义父考虑的真是周到!”
中年人欣慰的笑脸笑,从怀中摸出数张银票置于她手中,“这些年在外也苦了你了,你一个姑娘家时常吃几个白面包子充饥对身子不好!”
阿萝脸红道,“义父,我,我身上有银子!”
“义父还不知道你,准是没银子花了,不然整会到这等荒郊野地采药!”
“我,我!”
“就算不是为你自己,你也得为这屋里的三个人想想,他们也需要也营养来修补身子啊!”
阿萝突然醒觉,“啊!到现在,我都忘了煮饭!真是饿了,他们想必也是饿了啊!”
中年人为她的单纯性子而欣喜一笑,“这银票你拿着,以后定然用得上。”
“还有,义父不想让他们知道义父来过,阿萝,你得替义父保守这个秘密!”
“为何?”阿萝问。
中年人抚了抚阿萝的柔发,颇为难的说,“此次义父应武林群雄的要求,来此就为了擒屋里的两人,义父与他们本是好友,但因一些误会而反目,现在误会还未解除,此时义父是万万不能再生端倪的。他们先是受了伤,后又重了毒,实在不宜此时告之他们实情!”
“是何种误会让你们反目了?”阿萝似乎上了心,继而追问道。
中年人叹了口气,“阿萝,这事你不明也不需知道,义父交代你的事你只需做好便可,他们的命,义父可是交予你手了!”
“但凡遇到任何危险,可飞信予我!”
阿萝点点头。
“时辰也晚了,义父这就回去了,你得替义父好好的照顾他们啊!”
阿萝又点点头,“义父,闵姐姐可好?”
“一切都好!”
中年人走后,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名着黑衣的男子抱胸缓慢走出跟上,边走边淡然说道,“闵盟主难道不怕你这义女怀疑你?”
中年人原来是现任潜逃的中原武林盟主闵四空,他这一路逃窜,却意外的得到了江湖人人都在议论着的帝陵守陵女季九燕。
呵!上天真是眷顾他啊!他自小有医学天分的义女闵萝竟也在此,这可免去他须直接将两人擒走的麻烦了,几句话端上她便乖乖的“助”上我一臂之力。
“慕护法想必不知吧!我这义女已有半年未出此谷了,外面的腥风血雨她又如何能知道?”他破为满意的说道。
此人乃是原先与江月天同探百里陵墓的居北霸主南宫教下的护法之一慕远。
他哂笑说,“呵!既是对医有天赋,为何她不治她脸上那几块丑疤?你如何能相信一个身处世俗的女子会不顾及他人对她的看法,她已是到了可婚配的年纪了,想必之前那容貌吓跑了许多男人了吧!”
闵四空喟然一叹,“她脸上的伤是之后为救小女闵墨的性命而身中剧毒毁去的,我记得那之后她便跟我辞了行,去往他地了。近日才知,他原是深居此谷。”
哼!老狐狸,说的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
近日才知,若是近日才知你会知她只吃白面包子充饥?
慕远不再扯关于那名叫阿萝的女子的事情,他只觉,那女的不是个寻常的人物。
至于闵四空,哼!他的信与不信又与他何干。
他只要得到最后的那能气死回身的宝物便可。
季九燕从浑浑噩噩中惊醒,她梦见顾汾满身溢血倒在湖面,任她如何叫喊他都醒不来。
豆大的汗珠都额前滑落,她猛然起身,全然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跌撞着向躺在床上的顾汾“跑去”,她全身无力,跑起来甚是怪异,两腿像是在扭动一样。
温度呢?温度呢?她手在他胸前游走,各处全然察觉不到有温度的存在。
头沉的厉害!
她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疼痛浑然不觉,脑中混沌,她捂头低溢出几个声音,以此消减那股莫名而来的怪感。
“姑娘!唉!你,你快停下来,唉!”面带苦涩的闵萝一进茅屋,就看见季九燕靠在床柱子上猛磕着脑袋。
她不会点穴,只能抽出一根针插向她的几大脑穴,好让她沉睡下去,免得痛苦。
唉!她的药还未调制好呐!
一针下去,却被她躲了开去。
“姑娘,你莫动啊!我替你扎一针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她右手一针下去,却扎在了她的衣服上,再一针下去,却被她抓住了手。
季九燕大睁着眸子对上她的眼,竭力不让自己晕倒,她指着床上的人,“你,你是医者,你,你救救他,他,他没温度了。”
闵萝听完她哭腔调子说出的话,立刻伸手去探床上人的体温。
有体温啊!
“啊!姑娘,你的感觉因为那毒被消去了一些了吧!没事,他还或者!”她转而笑着对她说。
活着。
季九燕松了一口气,身子软软的倒在了顾汾的身上,低喃道,“和尚!你快些醒来,我见不到你会难受的!”
“我不死,你也不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