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可没心思听这一套,她昂扬地一转身,丢下一句:“我过去看情况,小鬼和小鬼就呆在这儿吧。”说完没等焚瑄打断就敏捷地消失了。
刚刚是栽上了红衣大姐,这里又来个让人一个头两个大的小鬼(他年长两岁当然可以这么称呼),焚瑄感到他来到茶氏,是不是名为运气的磁场也转了大弯。不过他注意到刚刚拉到的衣料,又听此人被称为“王子”,难道是茶氏的某个贵族少爷吗?
听他刚才的激情演讲,原来茶氏的贵族里也有体恤民众的人啊。焚瑄不禁微微抽动嘴角,转过头注意状况。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期间被紫凌打岔N次),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军队前行的脚步声。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些军队估计用暴力没能有效解决问题,开始往城的每一个角落搜人。此时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焚瑄立刻警觉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分辨着方向,一把拖住紫凌沿着断墙悄声前行。
偏偏在这时候,只听自称“童话王子”的家伙兴高采烈地大叫道:“大姐,你在这里!”对面的墙边,是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下一秒,焚瑄整个人已经被紫凌拖出来,被迫向那个方向跑去,当他触及到那面墙的一瞬,耳边传来一声爆炸。
这声爆炸,比之前任何一声都要剧烈响亮。
“啊!这面墙不是炸过了吗?你们太缺德了!”这是因离墙还有一步之遥而没有受伤的快要暴走的紫凌的叫喊。
“危险啊!咦,小鬼怎么少了一个?”这是刚刚被猛然推出去而毫发无伤的红衣大姐。
“你说……谁是小鬼?”面前出现的少年,额角被碎石块击中了,鲜红的血液淌下来覆盖了半边的脸。他金色的眼睛里闪耀着锐利的光芒,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早说过往右边走吗?现在好了,遇上了最混乱的状况,又被拉到这里来自愿接受爆炸,你自诩为指挥官,有这样瞎指挥的吗?”一股无形的怒气朝两个人缓缓压过来,女子在一瞬间有些茫然无措了,眼见着银发少年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整个人也无力地倚靠到墙边。伤口,真的流了很多血。
“你……不要紧吧?”这是红衣女子抖抖索索出的一句。
紫凌的语调则爽快多了:“你没事吧?”这句问话的水平之烂,从金色眼睛里的怨念目光就可想而知了。焚瑄不满道:“我这是没事吗”他的目光,正注意到刚刚抹过额头的手,那上面沾满艳红粘稠的液体。
那一瞬他有些讶异了:这是,自己的血吗,流了这么多?
真糟糕,有生以来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挂过彩呢。这双手之前已经好几次沾满人血了,不过这一次,竟然是自己的。该怎么处理?正当焚瑄头脑里一片空白的时候,一张折叠好的手帕已经温和地覆了上来。
他讶异地抬起眼,只见黑色眼眸里泛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女子用手帕轻轻拭去脸上的血迹,一股奇异的暖流包围了他。
“对不起!”她吐出这三个字(似乎声音也温和了许多)。焚瑄只是愣着点了一下头,刚刚满心胸的怨念,此时竟然像变魔术般瞬间消失无踪了。
女子继续说道:“不,现在应该说,谢谢!刚刚你会受伤,是因为当时推了我一下救了我吧。”“那是习惯动作,习惯!”顾不上伤口的流血,金眼睛的小猫大叫道。
紫凌看在眼里,似乎体会到了自己也有一份责任,他挠着头发:“刚刚,也有我的错!我让父亲派人治疗!咦,你们是去干什么?”女子抬起眼:“去都城的王府。”紫凌立即兴奋地拍着手:“啊,正好,我们家就离王府不远,这一程就送你们过去吧。”“想起了,紫氏……”焚瑄用手帕抵在额角止着血,努力搜寻着记忆,他好像曾经听说过这个姓氏,是茶氏的大贵族吧,很清廉,名声还算不错。那这个小鬼,是紫氏的公子?
“少爷,你在这儿?”正在这时,出现一队私兵,齐刷刷在紫凌身后行礼。这弄得少年很不爽:“我不就是又溜出去玩了嘛,没事的!这,刚刚这个人救了我,为他疗伤吧。”一个矮胖的仆人模样的人摆着手:“少爷,请不要随便跑出去,老爷会担心的!”“我知道啦!我都十六岁了,管得好自己的!”焚瑄不禁偷偷冷笑了一声,“童话王子”啊,怪不得,贵族公子落入民间原来是那样美好的传说,美得像童话一样。但谁又能理解,现实里的自己,到底是带着怎样的痛苦和不甘拼了命活下来的?
他是为了希望而重生的,到现在还无时无刻地抓握着这团烈焰取暖。刚到茶氏的第一天就见识到了民众与军队之间的冲突,看来问题不只在景氏。那么,自己什么时候,能给民众一片理想的土地呢?
焚瑄猛然被一件冰凉的触感惊醒,那是红衣女子手里拿着的消毒棉签,她依然一副指挥官的架势“坐好,不许动!”只是那黑眼睛里泛出的神情,似乎有了些许柔和的触感。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贴得很近,似乎都觉得有点不安了(特别是焚瑄,两眼正好正对着她胸前鼓胀的两团),她于是喃喃地找着话:
“你也是去王府的新任家臣?”“嗯。我也是呢。”“不过你太年轻了,要多加练习啊。”女子露出温和的笑意,“我叫云珏,在慕容氏当过军人哦。你叫什么名字?”“焚瑄。”“啊,苍汲先生推荐的?”云珏手一抖,绷带差点滑落下来,她撅着端丽的嘴,“怎么看也还是个小鬼啊。”“不要叫我小鬼!”真是的,要他说多少遍啊。不过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这十八年来,还从未被叫成“小鬼”这种亲切的称呼,焚瑄感到自己被一股莫名的暖流包裹着,尽管那孩子气的自尊心还是让他做出了反抗。
云珏愣了一下,麻利地把绷带的最后一圈固定好,美丽的脸上露出不服输的神情,一挺胸脯:“我倒想见识一下你的本事,看你也没上过战场,以后有什么帮助的尽管找我吧。”少年已经默默地别过脸去,云珏看在眼里,他金色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某处,那神情就像只年轻倔强的白老虎(因为头发是银色的嘛)。她就这么默视了那精致的侧脸轮廓几秒,又匆匆拽离了视线,端着放包扎用品的碟子走开了。
此时的焚瑄,暂时无暇顾及刚刚认识的同事,他只是在第二次踏上这片异国的土地时,回想起三年前的往事,回忆起了自己真正出生的地方。在那里,有长兄给过他命中最初的温暖,尽管这份温暖已经变成了刻骨的恨。为自己,也为一个温柔的世界而生出的恨。
当然,他并无意于沉迷属于过去的感伤,每每想起时,都只是当来自隔世的幻梦暗暗冷笑。长兄已经骗了他,甚至要他的命铸成自己的虚伪国度,这一切,银发少年已经看透了!而现在,对于长兄,他的存在,早已失去了意义。
当然,焚瑄并不知道,远在景氏王府里的事情。
“首领大人……那些暴乱被抓起来的贱民,该怎么处置?”连续毕恭毕敬地问了两三声以后,屋内还未见到任何反应。良久,只听景仲曦醉醺醺的喃喃道:
“不要越权进谏。我,我自有办法!”“是。”书记官,那个叫卢铄的年轻人低声答道,便怀着不满的郁闷心情退下了。他当然郁闷景氏的前途,自从三公子走后,这个繁华的宅第里又渐渐萧条冷森下去,以前虽然不怎么见得到三公子大人,但那时,关切着弟弟的首领,还充满着年轻的锐气。而最近半年里,景仲曦对酒色有了明显增加的迷恋,开始到处物色美女。现在,他还没有一个亲生儿子,景氏的人,多少有些担心。
而现在,景仲曦依然在饮酒,他的身旁,是上个月才淘到的宝贝。那是个小麦色皮肤的金发美女,暴露的衣着衬托着凹凸有致的身形。她垂着睫毛还有些羞答答:“首领大人……”“嗯——”景仲曦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美酒,灼热的芳醇浇进去,却丝毫排不开他心头压抑的苦闷。他打算静一静了,便一个手势,让美人儿出去。
耳边关门的声音轻响,景氏的首领大人,发出一阵低低的痛苦冷笑。
景仲曦真的有些颓废了。连他自己都有些恐惧地意识到。
衣带渐窄,他还是三年前一举打败强敌茶氏、夺得八个边境城池和珍贵矿藏的景氏霸主吗?
当年,年仅23岁的景仲曦曾经大败茶氏和南宫氏联盟,又在761年一举消灭已经日薄西山的越氏,确立了景氏如今广阔富庶的领地。但如今,他高大魁梧的背影却多了一层孤寂与落寞,眼里的锐气也消退下去了。
而直到三年前,他还那时,他还那么野心勃勃锐意进取,甚至为了不惜牺牲亲弟弟的性命。不料,从失去景树恒的那天起,从葬礼过后强行封闭三公子府、把多年的秘密封进无人的空屋起,噩梦,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