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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苏州篇:姑苏城外寒山寺(2)

——文徵明《姑苏十景·枫桥》

相传,寒山和拾得同住寺庙时,枫桥还未建成。但是两位高僧同在一间庙宇里,谁才是住持呢?这个问题可是忙坏了寺庙里的小和尚。他们总是不知道遇见了问题,应该去找谁。不是寒山和拾得推卸责任,而是他们互相尊重对方,都要对方先开口后自己随声附和。结果,他二人敬来敬去,礼来礼去的,凡事也拿不出主意,总是让小和尚不知所措。

于是,小和尚们背着寒山和拾得就悄悄议论着他们,将心中的不满和憋屈全部都像倒苦水一般倒了出来。无意间,就被寒山和拾得听见了。二人反思后也觉得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可是究竟是寒山还是拾得当住持呢?

正当他们还在难以抉择时,一个农妇忽然站在了他们面前。农妇指着寺庙前的河表示往来的人总是渡河涉水,十分不安全。只要他们之间有人能变幻一座桥出来,那人便是住持。二人觉得农妇说的话有理,拾得便把身上的袈裟一脱,嘴里嘀咕着咒语,袈裟落在河面上就变作了桥面,奈何没有柱子支撑,一阵风来桥面就要被吹散了,寒山赶紧用功,将手中的禅杖往河里一杵,禅杖顿时化作桥墩把桥面支撑了起来。老妇拍手称快,显出了真身,竟然是观世音菩萨下凡。

寒山和拾得赶紧磕头跪拜,观世音微微一笑便任命寒山为寒山寺的住持。又因为寒山的禅杖是由枫树打造的,这座桥便叫作了“枫桥”。传闻便是如此,世人赋予了这座桥美好的故事,而这座桥也不知道赋予了多少人美好的回忆与怀念。

桥,素来就是送别之地。桥下的水,也不知融入了多少游子的眼泪。阵阵寒意,在夜晚更是袭人心。一把油纸伞,一段泥泞的小路,一艘承载着相思与愁苦的“舴艋舟”,不知在另一片水域里的月下,思量着谁呢?挥不去的过往,无法抵到的将来,今夜又该如何蹉跎?

“带走一盏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当年毛宁那首《涛声依旧》的调子响起时,是否牵动了某个人、某段回忆在深夜回荡于你的心间呢?江边的枫树被离歌的琴弦染成了血色,那段逝去的回忆终究成了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无助的我已经疏远那份情感,许多年以后才发觉又回到你面前。留连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尘封的日子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久违的你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许多年以后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周庄

清风拂绿柳,

白水映红桃。

舟行碧波上,

人在画中游。

——王维《周庄河》

暖春的风飘过周庄的河岸,吹绿了嫩柳和江水;暖春的风拂过周庄的街巷,唤醒了沉睡在梦里的周庄人。伊人推门而出,素白的外衣随意拢在身上,深蓝色麻纱的裤子,宽大的裤脚下露出一双布鞋,怀里抱着打水用的盆子。街上零星早起的人,擦肩而过时随意地问声好。

伊人来到江水边上,轻轻蹲下身子舀起了满当当的水。清澈的水本是平静地倒映着岸边的红花绿柳,却因伊人的玉手一掠,便翻起了层层涟漪。艳丽的影子,羞涩地躲在了水波里。仿佛一幅溶于水中的七彩油画,颜料渐渐在水里弥漫开来。

顶着乌篷的手摇船拖着长长的尾巴,滑过了水面。船夫热情地向伊人问着好,伊人素颜白净的脸上莞尔一笑,太阳便洒下了自己第一抹的光辉。一家客栈里的画家已经将周庄的清晨速写在了本子,却不知远处的摄影师也用镜头将画家清晨速写周庄的画面,定格在了镜头里。“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周庄正如卞之琳笔下的风景。人行其间,宛如定格在一幅绝世无双的画里。

一条不宽不窄的江水,从周庄内流淌而过。江岸也并不高,仿佛一抬脚就会触及水面一般。江水两岸的平房瓦屋错落有致,屋檐角上高高悬挂着红色的大灯笼,夜深人静时,灯笼的烛光映照在水里,却是另一种风情。

推开窗户,就是江面,大有小家碧玉之感。坐在屋内看着斑驳的阳光落在对面泛黄的墙面上,更有沧海桑田之意。日渐西斜,投射在对面墙上的雕花窗棂缓缓移动着,让那小屋忽明忽暗,朦朦胧胧,令人有穿越时空回到了以前的错觉。

整个房屋,宛如就是建立在水上的,水就是从房屋里面流过的一般。“周庄睡在水上。水便是周庄的床。床很柔软,有时轻微地晃荡两下,那是周庄变换了一下姿势。周庄睡得很沉实。一只只船儿,是周庄摆放的鞋子。鞋子多半旧了,沾满了岁月的征尘。”(出自王剑冰《绝版的周庄》)大约描写的就是这般的景致了。

碧波荡漾,看得久了,思维竟也懒惰松懈。身子好像轻飘飘地穿过了江水,穿过了时空次元的界限,回到了被我忘却的前生。那里没有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没有纸醉金迷的霓虹璀璨,来往的只有摇摇晃晃的手摇船。

一旁的店铺古色古香,店家穿着布衣,手里拨弄着算盘,一旁的账簿已经来来回回翻了好几次了。这是一间茶楼,坐落在窄小巷子里的一间茶铺。惬意安静的环境,有人品茗,有人下着围棋。颇为讲究的茶具,精致的点心小吃,便可以打发一个下午的时间。

这家茶楼的墙壁上,挂着同一个女人的照片。她不是老板娘,更不是老板的爱人。只因为她是周庄的情人,从此后,便从未离去。这家茶楼的名气,岂是窄小的巷子可以淹没的?因为这里,有着她的故事。她曾经说过,“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与周庄的失约,可否已是她的遗憾?她撒哈拉的沙漠里,可否有一粒沙是属于周庄的?

她是热情奔放的流浪作家,她是游遍四海的天涯之女,她亦是感情细腻又温柔的寻常女子,她更是为爱痴狂的三毛。那年的她,已经失去了挚爱,落寞又孤寂地在苏州好友的陪同下,静静地走在周庄的巷子里。“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正如徐志摩再别康桥时,三毛也永别了周庄,不着丝毫痕迹。

三毛离去后,曾经答应过会再回来的。再回来便会多住几日,她要吻遍周庄的所有角落,才能表现出她对周庄的挚爱。她的爱,是炙热的。被她爱上的人,被她爱上的周庄都是世上最幸福的。周庄有了三毛的承诺,便开始了漫漫无期的等待。等待着爱人何时才归来啊?

晴烟漠漠柳毵毵,

不那离情酒半酣。

更把玉鞭云外指,

断肠春色在江南。

——韦庄《古别离》

来了!来了!三毛来了!周庄猛地从深夜中苏醒,朝阳轻轻地笼在眼前人的身上。周庄看不清,待他缓缓走出阳光后,周庄才看清了那人怀里抱着的三毛遗照。黑白色,依旧掩饰不了三毛的秀美。周庄不平静了,江水荡起了激烈的波浪,三毛就这样走了?不是还答应了到了秋天就会回来的吗?周庄不相信,周庄人更不接受。

奈何,现实就是现实。不论你接受与面对与否,现实出现了便不会离去。除非,你试着去解决。周庄人为了纪念深爱周庄的三毛,特建了这家“三毛茶楼”。往来不绝的客人,大多都是慕名前来。为了追思他们心中的女神,为了追寻三毛曾经的足迹,亦或许为了感受三毛浓厚的爱意,这里,换了一代一代的老板,也来了一波一波的游人,不变的却是人们心中对三毛和周庄的爱。

等待,只换来三毛的悲剧。悲剧,又在等待着谁呢?

“你曾在橄榄树下等待再等待,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再徘徊。人生本是一场迷藏的梦,且莫对我责怪。为把遗憾赎回来,我也去等待。每当月圆时,对着那橄榄树独自膜拜。你永远不再来,我永远在等待。等待等待,等待等待。越等待,我心中越爱!”(出自王洛宾写给三毛的《等待——寄给死者的恋歌》)

【迷楼花情·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春江花月夜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杨广《春江花月夜其一》

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

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二妃。

——杨广《春江花月夜其二》

隋炀帝杨广,执政当朝的十四年里,三次巡游扬州。在他登基之前,也曾做过九年的扬州总管。扬州的魅力,从此便魂牵梦萦在隋炀帝杨广心头。一代帝王,便是这般与扬州结下了深深的情缘。甚至在人生的尽头,隋炀帝杨广也是在扬州战败后一命呜呼,如今还可在扬州寻觅到他的陵墓。

杨广修筑了京杭大运河,却也因为运河的修筑成为了他兵变死亡的导火索。对于他的功绩,历来褒贬不一。但是,对于他在诗词歌赋里的才情和造诣,却是被世人公认的“并存雅体,归于典制”。常日泡在胭脂里的杨广,写诗的言辞或是刚健或是柔美,绝不浓艳,却是雅趣和谐。

这两首《春江花月夜》,对于后世影响颇深。耳熟能详的张若虚的那首《春江花月夜》,便是在杨广的基础上延伸的。细细品味杨广笔下的春、江、花、月、夜,只觉得这寥寥数语间,便将一幅气势磅礴的画铺开在了眼前。画上夜晚降临,远眺水波不兴的江水,静静地在时光里流淌着。两岸平坦又开阔,花团锦簇,时值暖春,繁花开得比烈火还要灿烂。满满的花堆砌在两岸,照亮了这个春潮的夜晚。忽然间,江水滚滚,潮水四溢,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仿佛潮水的浪头卷走了天上的圆月,又带来了闪烁的群星。动静间,血液也跟着潮水翻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摘自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作为扬州人的张若虚,在杨广的诗句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灵感。他将自己游子念家的思乡情结,融入进了扬州春夜潮水的景致里。“以孤篇压倒全唐”,也让后人领略到扬州的春江花月夜。

在张若虚的笔下,扬州一带的江水潮势凶猛,仿佛都与海水连成了一片,融为了一体。从海面上升起的月儿,宛如是随着潮水一起高涨起来的。碧波荡漾的江水,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波光粼粼。江水顺着迂回弯转的河道,绕着姹紫嫣红的花圃静静地流淌着,仿佛是在寻找世外仙林一般。银色清远的月光洒在花瓣和树叶上,仿佛是在大地上笼上了一片晶莹的雪衣。反而让夜间的飞絮霜露,无处可寻。还有那江水洲上的细柔白沙,也融在了皎洁的月光里不可分辨。水天一色无纤尘,唯有那轮玉盘挂在天上,守候着寂寞的广寒宫。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张若虚笔锋一转,望着这江、这月,心中顿时无比思念自己扬州的家。不知道最初在江边上赏月的人是谁?亦不知道江上的月儿最开始是什么时候在这里映照着众人?江上的月儿年年相似,人却在一代一代岁月的道路上换了又换。谁知道月儿是在这里等待着谁呢?“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无边无际的月光笼罩着天与地,鸿雁展翅也飞不出月光,交托的书信终究无法抵达;月光拂过江面,鱼儿欢呼雀跃地激起水中涟漪,尺素家函又怎能飞鱼传情呢?

扬州游子的心思啊,冷月可懂?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摘自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千年转瞬即逝,曾经在扬州江边吟诵诗歌的杨广和张若虚,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却诚如张若虚所言,扬州的春江还在,明月皓空,万般游子在此缅怀逝去的过往。游子思乡情结,依旧还在。只是不知道,最后一个在江边赏月思乡的人会是谁?亦不知道月儿最后一次在这里升起,洒下光辉是何时?起起落落,始始末末,轮回旋转,岂是世人能知的?

扬州的春,是李白笔下的“烟花三月下扬州”,看见的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一只孤舟静静地漂荡在江水碧波上,一望无际的天水,何处才是归处呢?扬州的春,亦是龚自珍曾吟诵的“谁信寻春此狂客,一茶一偈到扬州”,何处寻春是最佳之地呢?答曰扬州是也。扬州的春,还是王渔洋的“绿杨城郭是扬州”。扬州之春是碧波倒映着杨柳,却不知是杨柳染绿了碧波,还是碧波催生了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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