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考特的明信片我放在餐桌上了。萧朗。”
下班回来时,晴天随手将明信片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没想到竟被萧朗看到了。
明信片上是斯考特亲笔写下的花体英文,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是一句并不隐晦的表白。
“Do you have a map? Because I keep losing in your smile.(你有地图吗?因为我已在你的笑容中迷失。)”
萧朗大概是误会什么了,就像白天的她一样。
他是只看到了明信片右下角的署名,还是连同那句表白也一并看在了眼里?晴天盯着萧朗的短信瞧了半晌,但还是没能从他简短的字句里找到答案。
嘟着嘴巴坐在沙发上,她一边责怪自己粗心大意,一边思量着应该怎样向他解释。
想清楚如何澄清误会之前,晴天已经下意识地拨通了萧朗的电话。这种“潜意识行为”所带来的直接恶果就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的脑袋里几乎一片空白。
“萧朗。”除了叫他的名字,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嗯,有事吗?”萧朗的语气比她想象中温和了许多,听起来他似乎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刻意与她疏远。
晴天稍稍放松了一些,“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吧。”他不多说一字,也不多表露一份情绪。
“……”想说的话太多,反倒无从说起。她试了几次,到底还是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彼此沉默半晌,萧朗在无线信号的那端轻轻地叹息一声,对她说:“下个月房租减半。”
“啊?”晴天一愣,什么房租减半?
他们两个人的思维怎么总是不在同一个次元?
隔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萧朗说的原来是“学会做饭,房租减半”这件事。
“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呃,我……”晴天还是觉得难以开口,垂头丧气地问他,“我发短信跟你说,可以吗?”
“好的。”说罢,他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一如往常。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时间里,晴天纤细秀气的手指与手机按键亲密接触了几百次。
一条短信,她反反复复写了不下10次,但是最后发出去的时候,已经写好的短信却还是被她删得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单词。
“Help!”
“怎么了?”他的短信很快就回了过来。
他为什么用中文回复她的英文呼救?晴天没想到萧朗竟然这样不按套路出牌。
其实她想表白,但她不敢用中文表白,所以才选了英文。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她还要不要继续?
就在她茫然挠头的时候,又一条短信传来。
“What happened?(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是英文,正合她意。
晴天迅速编好短信,稍作犹豫,还是鼓起勇气按下了发送键。
“I cannot help to fall for you.(我已为你而沉沦,无法自拔。)”
手机弹出提示,短信发送成功。
他应该看到了吧?那么,他会作何感想,会如何回复呢?晴天忐忑不安地猜测着、等待着,只觉得每一秒钟都变得无比漫长。
然而一刻钟过去,手机依然安安静静的,她还是没有等到萧朗的回复。
晴天忍不住又追问一句:“看到短信了吗?”
下一秒,他回复说:“看到了。”
于是晴天知道,萧朗其实看到了她的告白,他只是没有表态。
所以,就没有所以了……
他和她之间,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晴天很早就从睡梦中醒来。
出门之前,她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或许是画了淡妆的缘故,她看起来还算是神采奕奕。
然而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事实上,昨天晚上她辗转反侧,满腹心事,几乎就没怎么睡觉。
爱情使人疯狂,这话果然不假。
晴天甚至不惜牺牲半个夜晚,只为了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明天与萧朗巧遇,她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问题完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短短的一个上午,晴天累计去了12次茶水间,却还是一次都没能“巧遇”萧朗。
在期望与失望之间反反复复地徘徊,仿佛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世纪,她才终于熬到了午休时间。
和几位同事一起去食堂,晴天看着眼前的四喜丸子和凉拌藕片,却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那根一直在自己心头绷紧的心弦,终于出现了那么一丝即将崩坏的迹象。晴天暗自思量着,这种微妙的感觉大概就是崩溃的前兆吧。
她不能、也不想放任自己就这样纠结下去。
不过是一次告白而已,不论他的答案是什么,晴天都不想再继续这样无谓的庸人自扰。
勉强填饱肚子,她没有去散步遛弯,而是直接回到工位,打开浏览器,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十分利落地给自己定好了从A城到西安的单人往返机票。
在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她所有的不寻常行为其实都可以归于冲动。这种冲动其实只需一个很单纯的初衷——既然留下来毫无益处,不如就此远远地逃开。
反正,逃一天,是一天。
傍晚时分,萧朗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晴天已经在西安。
“家里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温和,语速却比平时稍微快了一些,这让人很容易就能听出他对她的担心。
“我家里吗?”晴天沉吟片刻,“没出什么事啊……”
稀疏平常的语气,毫无新意的答案,两者结合在一起加以推断,萧朗很快便将沈晴天的小把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没有直接戳穿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说:“我听夏楠说你请了一周的事假。”
“原来你是说这个啊,咳咳。”她就知道自己骗夏楠的那套把戏一定瞒不过萧朗,只得尴尬地干咳两声,厚着脸皮跟他撒娇,“怎么办,我真不想告诉你实话。”
“事到如今,你还有得选择吗?”萧朗以为自己的语气很严厉,或者至少也算得上严肃,但其实并没有。
晴天仿佛被他话语里的宠溺味道鼓舞,竟然放松警惕,跟自己的隔级boss说了实话。
“我怕夏楠不准我休假,所以就随口编出个理由,先蒙混过关再说。”
萧朗被她气极了反倒觉得好笑。他竟然从晴天的语气里听出得意扬扬的味道,真不知这个小女人到底知不知好歹。
“这种事情有什么可骄傲的,嗯?”他忍着笑意反问她,却不等她回答就又自顾自地问道,“所以你现在……在家吗?”
“没有,我在西安咸阳国际机场。”说话的工夫,晴天已经走出机场,“萧朗,你知道吗?西安的冬天原来也和A城一样冷。”
一边说着,她还像模像样地缩了缩肩膀,仿佛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萧朗也能感觉得到,她这次真的没有说谎。
萧朗轻轻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兴致与她讨论天气冷暖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跑去西安?”他低声问道。
他耐心等她的答案,但晴天一直不肯说话。
两相静默的时候,只有彼此均匀的呼吸声,浅浅地隔着听筒传来。
过了片刻,萧朗迟疑着反问:“又是躲我?”
“我不是有意要躲你,我只是觉得紧张。”她的声音低低的、小小的,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小猫在轻声呜咽。
没等萧朗开口,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昨晚给你发了短信,却没有等到你的答案。整整一个晚上,我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我们相识以来的画面,就连做梦也是一样。它们那么零散,那么琐碎,却连喘息的余地都不肯留给我。”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我……”萧朗想说些什么,却被晴天破天荒地打断。
“拜托你先听我说完,就这一次,让我说完。”
“说吧,我在听。”
“你可能不会明白,我想见你却又怕见到你,想听你的答案却又怕听到你的答案。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矛盾不安的感觉给逼疯了。”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可是萧朗,这一次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我只不过是喜欢你,我只不过是不想我们之间,就这样不了了之……”
眼泪沿着脸颊蜿蜒而落,长久以来堆积在心的酸楚和委屈几乎要将她淹没。晴天再也说不下去,全然不顾路人的眼光,蹲在机场外的空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很疲倦,但也很欣慰。
不管怎么说,隔着数千里的距离,她终于勇敢地让萧朗知道,这份迂回在她心底的爱情,其实一直都那么真实、那么固执地存在着。
此时,夕阳已经渐落,A城如此,西安亦是如此。暖色调的晚霞将相隔甚远的两人笼罩在同样温暖的光线里,仿佛要将他们之间的遥远距离悄悄融化。
她哭了很久,而萧朗则用最笨拙的方式,安安静静地陪伴了她很久。
等到天色彻底黯淡下去,晴天才终于止住了啜泣。
“不哭了,听话。”萧朗温柔地哄她,“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我并没有拒绝啊。”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晴天直言不讳,毫不掩饰自己“哭着哭着就变得更笨”的弱点。
对于晴天在某些时候表现出来的小糊涂,萧朗早已心中有数。
他很淡定地换了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向她解释道:“昨天你发短信表白,我并没有拒绝。这样说应该够清楚了?”
确实够清楚,可是……
“可是你也没说要在一起啊。”她这算不算是胡搅蛮缠?
萧朗无奈地笑了笑,“我以为你知道什么叫作‘默认’。”
“唔,我现在知道了。”她嚅嚅地应着,抹掉脸上的泪痕,心满意足地说,“所以我们现在就算是在一起了啊……阿嚏!”
听到她打喷嚏,萧朗皱眉,语气也跟着严肃了三分。
“晴天,我不管你原本打算去什么地方,现在乖乖听我的话,暂停一切活动,去机场附近找一家正规的酒店,check in,之后把地址发给我。”
晴天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
这时候,电话里忽然变得一片嘈杂,晴天茫茫然地举着手机,全然不知萧朗那边发生了什么。
很快,电话就被萧朗匆匆挂断。
通话结束之前,晴天只捕捉到几个零星的词语——登机、地址给我、三小时之后。
三个小时之后,萧朗准时出现在西安,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出现在沈晴天的面前。
“怎么是你?!”她惊喜得像是一个捡到七彩棒棒糖的小孩。
“为什么不能是我?”萧朗哑然失笑。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就这样从A城赶过来找我。”明明很幸福,她却觉得鼻尖一阵酸楚。
萧朗没说什么,关上门,亲昵地揉揉她的长发,身形优雅地往屋里走去。
他下了班就直接从公司赶去机场,来不及回家换下西装,甚至连公文包也一并带过来了。
晴天双手背在身后,倚在的门上痴痴地看着西装革履的他。看着他英俊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忽然觉得很心疼他。
这个男人,不顾疲惫,奔波千里,只为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他和她在一起。
这样的认知太美妙,太动人,几乎要将晴天的心都融化了。
似是觉察到她的视线,萧朗抬头看向晴天。看到她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他不由得心情大好,抿着唇笑起来。
“傻看着我做什么?过来,到我身边坐。”
“哪是‘傻看着’,你再仔细瞧瞧我这含情脉脉的眼神。”晴天一边不害臊地咬文嚼字,一边乖乖地凑过去,挨着他坐下。
他们离得很近,所以晴天很轻易就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
记忆中独属于萧朗的淡雅味道,与赶路之后风尘仆仆的味道巧妙融合在一起,混合出一种莫名的迷人气息。
他脱掉浅灰色西装外套,抬手松一松领带,解开黑色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将领口微微敞开。
晴天侧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
萧朗停下动作,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也不看看外面是谁,就随便给人开门。”他故意板起面孔,语声严肃地教育她,“我记得之前就说过你几次,怎么就是讲不听呢?”
话音落下,他还伸出手指轻轻捏一捏她的脸蛋,像是温柔得过了头的小惩罚。他的动作里满满的都是宠溺的味道,也难怪晴天一点都不怕他。
她像模像样地点头,然而说出口的话却让萧朗禁不住扶额。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萧朗,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她一边说,还一边笑得甜蜜。
这哪里是认错该有的态度?而且,后半句突然表白是怎么回事?
能言善辩的萧大总监看着她明媚可人的笑容,忽然就词穷了。
憋了半晌,萧朗颇不自在地低咳两声,这才调整了语气与她打趣道:“你们女人谈恋爱的时候都这么厚脸皮吗?”
“可能只有我这样。”晴天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仿佛萧朗所说的“厚脸皮”是个彻头彻尾的褒义词。
被她的“厚脸皮”彻底打败,萧朗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晴天,你还真是……”
她很好奇萧朗对自己的评价,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想说什么?我还真是怎样?”
“没什么,”他默默地转移话题,“我带了感冒清解颗粒,你去我包里找找,把药吃了。”
“哎?”她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可是我没感冒啊。”
他不置可否,只是陈述事实:“讲电话的时候你打喷嚏了。”
晴天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回答说:“唔,大概是因为外面太冷了吧。真的没感冒,不信你摸我额头,不烫。”
他笑着说:“笨蛋,额头发烫就不只是感冒这么简单了。”
虽然晴天的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像生病,萧朗还是用下巴贴着她的额头,试试温度才放心。
“没发烧,看样子应该也没感冒。”
听闻这话,从小就不爱打针吃药的沈晴天终于长吁一口气,以为躲过了一劫。没想到下一秒,萧朗就又打破了她“不用吃药”的幻想。
“板蓝根我也带了,预防一下总没坏处。”
“你怎么会这么细心?竟然还两手准备!”她简直欲哭无泪。
五分钟后,晴天依然对着纸杯里的板蓝根瞪眼睛。她打心底里不想吃药,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在萧朗面前,她从来只敢撒娇,却不敢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