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察觉到气氛不太妙。
作为理查德的家庭教师兼商业顾问，文森特就住在雇主的府邸，与他服务的对象共同饮食起居。他不仅要给年轻的少爷小姐们授课，还要为亨利·理查德处理信函、核对账目，制定计划，甚至在雷吉诺德忙不过来的时候陪亨利参加商务谈判。本来，教师才是文森特的主业，不过科学文化全是禁忌，除去必要的语言和简单的算数之外，确实没什么好教，有钱人雇佣家庭教师多半也是为了面子。封爵之后，理查德垄断了王都的粮食、调料和纺织品的买卖，光靠家族成员运作确实捉襟见肘，而懂得数学和统计，聪明又低调的文森特就成为助手的首选。
为扩大理查德的家族生意，直到终有一天能染指贵金属和宝石，文森特经常代理查德父子外出，帮他们搜集情报，联系业务，打通商路，顺便寻找一些遗失民间的艺术品来讨好吸血鬼贵族。靠理查德的门路，文森特拿到了进入其他吸血鬼氏族领土的自由通行许可。一年之中，他有三分之一时间奔波在外，风尘仆仆地来往于诸邦国甚至其他大陆。
例外也是有的，那就是长夜节前的一整月。直到长夜宫宴结束，文森特必须留守。因为在此期间，从遴选名厨到搜寻食材，乃至购买餐具和家具，都由理查德包揽，侯府上下都会忙得不可开交。
众所周知，由于十六年前幸运地得到皇帝莱森拔的赏识，亨利男爵荣升为伯爵，其弟媳英格丽特成为女伯爵。伯爵是吸血鬼统治下人类能得到的最高爵位，除非有血亲被转化，纳入统治者的氏族，才有微小的可能性获侯爵封号，但至多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新生夜族在氏族内地位极低，只被当成使役和奴隶。
当然这不妨碍有人眼巴巴指望依此发迹，亨利的长子雷吉诺德就是其中之一。如今这世道确实没必要大谈特谈骨气和道德，文森特觉得雷吉诺德就是过于急功近利了。也许“推荐”叔母这招说明他有眼力也有胆量，但过分指望堂弟被夜族接纳，以便让理查德的爵位超过斯潘塞，就有点过了。说到底艾尔伯特还小，第一次御前侍奉也就五六岁，强迫他忘记父母的仇恨对吸血鬼俯首帖耳，人道问题先放一边，首先就不够理智。
雷吉诺德执迷不悟，这无疑加深了他跟艾尔伯特的矛盾，直接导致艾尔伯特与家族决裂，毅然搬出用父亲的性命和母亲的灵魂换来的豪宅大院。文森特作为外人看在眼里，都觉得艾尔伯特并不出格，事实上，为保护亲族，艾尔伯特已经最大限度地向夜族强权妥协，这孩子唯一的奢求只是保留住人性而已。鬼迷心窍的雷吉诺德却对侄子的“反抗”耿耿于怀，时不时就对他百般辱骂。
名义上，文森特也是艾尔伯特的老师。不过老实说，文森特没什么可以教给他。艾尔伯特被莱森拔赐予阅读禁书的特权，而他又是个刻苦踏实的好孩子，只要时间和身体允许，艾尔伯特就拼了命地学习祖先积累的知识，好像瘦弱纤细的肩膀肩负着全人类的重任似的。文森特认为，就算说艾尔伯特是如今最博学的人类，恐怕也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文森特格外疼惜艾尔伯特，不仅因他年纪轻轻就沦为牺牲，还遭到家族的排挤欺凌，更重要的是，只有在艾尔伯特身上，文森特发现了本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光芒。
而那是多么柔弱无力、不堪一击的光芒啊。
艾尔伯特作为食料侍奉了莱森拔快九个年头，比他更结实的成年人也未必能熬这么久。换句话说，他到了随时可能崩溃的边缘，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那些个靠他发迹的亲戚似乎觉察不到这一点，只顾继续享受穷奢极欲的糜烂生活。
也对也不对。
现在是二十一日上午八点，按照家规，理查德所有成员要共进早餐，以庆祝长夜节到来，祈祷夜族的庇佑地久天长。王宫赴宴的亨利和雷吉诺德一般也能在这个点儿赶回，英格丽特也许会留在宫廷，而其他家人在餐厅的长桌旁等待他们。
上首位置当然留给理查德伯爵亨利。
最早坐在餐桌另一端，唯恐男主人久等的，是他的夫人罗莎琳，她的容貌不及名字那般姣好，而且从三十岁就非常明显地发了福。罗莎琳是亨利的结发妻，父亲是家境殷实的农夫，结婚时给亨利带来了可观的嫁妆，并为他生了二个健康的儿子和一个同样壮实的女儿。丈夫还是小商贩的时候，罗莎莉就是贤内助，亨利发迹之后她也能容忍丈夫偶尔打打野食，因此至今还是名正言顺的伯爵夫人。
跟罗莎琳一起规规矩矩候在桌边的，是雷吉诺德的二女儿奥利维亚。自从姐姐玛格丽特被送进疯人院，奥利维亚就变得阴郁沉默，相貌平凡的她便更不讨人喜欢了。玛格丽特是被强行送给夜族当“礼物”才会变得疯疯癫癫的，奥利维亚为了表明坚决不想姐姐的后尘，就再也不肯精心打扮，总爱穿一身黯淡无光的素服。文森特倒觉得这倒真没必要。
男佣乔治是负责餐厅侍奉的仆人，一看到文森特来了，就为他拉出奥利维亚对面的座椅。文森特名义上是秘书，实际上早被理查德接纳为家人，至少伯爵夫人是这么坚持的，因此家宴中文森特总坐在罗莎琳的旁边。奥利维亚喜欢祖母的安排，一抬眼就能看到英俊又温柔的家庭教师，她觉得无比安心和甜蜜。
“早安，伯顿先生。”
客客气气跟文森特打招呼的，是亨利的三弟杰弗瑞。杰弗瑞对任何人都用敬语，包括乔治和为理查德放牧的老邓肯。杰弗瑞的性格更像死去的二哥乔修尔，而非精明的长兄。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很少出来见人。在亨利看来只有能卖出好价的东西才有意义，所以既没本事赚钱，又勾搭不上贵族小姐的三弟就是个吃白饭的窝囊废。不过乔修尔的死令亨利问心有愧，所以他对杰弗瑞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杰弗瑞坐到了奥利维亚旁边，对面是侄媳妮可。妮可是雷吉诺德的妻子，和大多数本地妇女一样古板无趣但能干，对谁都绷着一张脸——至少她待人不偏不倚。理查德家务琐事，与其说是罗莎琳，倒不如说是妮可在打理，而她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伯爵夫人。妮可经常辞退家庭教师，把儿女的错误悉数归咎于他们。文森特认为她能忍自己这么久，全靠亨利常说好话。
妮可左侧的座位空空，说明她夫君还未归来。亨利的女儿苏菲雅远嫁他邦，但在思念爱女的伯爵夫人看来，雷吉诺德对面的位置和苏菲雅喜爱的鸢尾花纹的餐具还要为她留着。再旁边就是亨利的次子，雷吉诺德的二弟维克多。维克多总是姗姗来迟，对此妮可颇有微词，不过维克多满不在乎。维克多比雷吉诺德小七岁，他进大学时父亲已经封爵，再加上罗莎琳格外宠爱他，于是维克多养成一副惹人讨厌的公子哥做派。
在妮可的坚持下，她的小儿子班杰明要坐在雷吉诺德的旁边，妮可认为这样班杰明能学到父亲的男子气概。班杰明害怕严厉的父亲，更害怕另一旁的英格丽特。按辈分他应该称她叔祖母，可英格丽特看起来比姐姐奥利维亚还要年轻漂亮。班杰明刚满十二岁，他隐约知道英格丽特和吸血的生物混在一起，总担心她会扑过来咬自己的脖子。每个长夜节的夜晚，他都祈祷第二天英格丽特不会回来。确定她不在之后，班杰明才放大胆子进餐厅。
让班杰明喜出望外的是，另外一个让他害怕的人也没出现。他轻手轻脚地坐到两个空位之间，悄悄合掌向天神表达谢意。小班杰明还不明白，他感恩戴德的神灵其实是古老的吸血鬼始祖，因为人类的信仰都因受禁而消亡，现在他们献祭和崇拜的，正是给他们带来黑暗和厄运的妖魔。
班杰明倒是松了一口气，其他家族成员则不同程度地焦躁起来。除了维克多是因为宿醉、被迫早起和挨饿，奥利维亚害怕母亲迁怒之外，其他人都为亨利父子的迟归而忧心忡忡。
“往常要是遇事耽搁了，亨利也会让哈里先带个信回来呀。”罗莎琳不安地揉搓着丝绸手帕。
哈里全名是哈利特·摩根。哈利特被奴隶贩子割了舌头，亨利用一块银币从市场买下了他。哈利特会写几个字，勉强能拼出自己的名字。不过理查德家的人都他哈里，因为好记，而且贵族和自由民才配得上姓氏。哈里很健壮，而且绝对不会泄露主人的秘密，于是他成为亨利的近身仆从。
“该不会是……遇到强盗了吧？”
罗莎琳说着，原本红润饱满的一张脸变得又青又白。大家心知肚明，所谓“强盗”暗指是趁着过节的混乱袭击人类的低级吸血鬼，出于对王族的敬意才不得已使用隐晦的说法。在罗莎琳开口前，文森特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只是不好点破罢了。随着吸血鬼族群日益扩大，此类恶性伤害事件屡见不鲜，如今走夜路跟玩命一样危险，太阳一落山就是吸血鬼的狂欢时间了。
“真麻烦，我回去补觉了。”维克多从来不懂察言观色，也不觉得等待是种美德，哪怕对象是安危不明的父亲和兄长。“喂，”他一边打哈欠一边对乔治吆喝，“把早餐送房间去，别让爷等久了，否则揍到你满地找牙。”
维克多一定觉得这是帅气的威胁，实际上他的格斗术烂得透顶，平时也就靠贵族姓氏和鼓鼓的钱包骗骗酒吧女，真惹了事还得靠雷吉诺德善后。妮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维克多有点怕大哥，连带不敢惹嫂子，干脆就装没看见，吹着口哨上楼了。
“伯爵身份贵重，又有护卫随行，区区强盗怎敢近身。”文森特连忙安慰伯爵夫人，稳住一触即发的局面，“您不必忧心，不如让我去迎接伯爵和少爷，请诸位先各自回房间休息如何？”
“理查德是有优良传统的贵族，长夜节也不是稀松平常的日子，我们必须在这儿安静等到主人回来，该下人干的事交给他们办就好了。”
不等婆婆发话，妮可便冷若冰霜地反驳，似乎她才是餐桌上的女主人。罗莎莉登时就沉下脸了。妮可视若无睹，从头到尾，她都懒得正眼看文森特，似乎他坐在这里就侵犯了她的高贵身份。
奥利维亚的心情立刻跌入了谷底。老实说，她一点儿也不担心父亲，他干脆别回来才好，一想到他打量自己时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奥利维亚就想一死了之。她才不管什么节日，只要跟文森特在一起她就很开心。母亲的冒犯让她羞愧，而现在，她只想从名为家族聚餐的刑罚中解脱。奥利维亚偷瞄一眼斜对面的弟弟，指望他撒个娇让母亲回心转意，可班杰明吓得头也不敢抬。杰弗瑞叔叔为人和善又温和，但他从来不敢大声说句话。如果艾尔伯特还在的话……
文森特不以为意，他彬彬有礼地伯爵夫人颔首，起身朝外走去。只没想刚披上外套，一个人就从门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结结实实撞进他怀中。文森特顺势扶住对方肩膀，与此同时他嗅到一股熟悉的淡淡香气。
英格丽特……？！
“陛下动怒了！陛下动怒了！”鬓发凌乱的女伯爵哭得梨花带雨，仿佛世界顷刻间就要毁灭，“艾尔伯特违抗圣命，连累我也被陛下厌弃，现在陛下连我的脸都不想看了！他下令让我离开王宫！文森特，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罗莎莉和妮可同时站了起来。文森特知道她们受惊的理由各不相同。罗莎琳是看到了丈夫亨利，后者紧跟着英格丽特走进来。他喘着粗气，看起来慌乱又沮丧，但至少平安无事。罗莎琳迎上去想拥抱丈夫，仿佛他刚刚从火线上死里逃生。不过亨利显然没那个心思。
“雷吉诺德回来了吗？”
只看一眼亲人面面相觑的表情，亨利就知道糟糕的答案了。
文森特不动声色地招呼女仆送英格丽特回房，任她继续大哭大闹，弄得人心惶惶不说，还会吓坏了孩子。
趁着没人注意，杰弗瑞悄不支声地溜了回去，临走时没忘从厨房拿走一整块面包和半条猪血肠。奥利维亚讨厌混乱，可此刻她被挑起了好奇心，于是蹑手蹑脚地跟在了祖母身后。她不介意承认自己很开心看到英格丽特吃瘪，因为女皇陛下平日骄横跋扈的模样令她恶心。不过是个出卖身体的老女人，奥利维亚暗想，她有什么资格向所有人发号施令呢。再加上刚刚贬损了文森特的母亲也方寸大乱，简直是大快人心。
“一眼没看见，雷吉诺德就不见了。听人说他一早就离开了。”亨利不停地拿手帕擦汗，貂皮帽子下面的白发都湿透了。“英格丽特情绪很不稳定，我好歹先把她带回来了。”
“艾尔伯特是怎么回事？他又惹了什么麻烦？后果有多严重？”妮可尖声追问。
在丈夫去向不明，甚至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她竟然先关注家族地位是否受影响，对妮可的韧性和执着，文森特还真挺佩服的。
亨利吞下了一大口唾液，好像一根鱼刺正卡在喉咙，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
“艾尔伯特……昨晚没去王宫。”
话音刚落，正在安慰丈夫的罗莎琳维持着圆张嘴巴的姿态愣住了。方才表现得无比镇定刚毅的妮可一时间也是目瞪口呆。不过她显然恢复得最快，转眼就开始声嘶力竭地喊叫：
“快去把我丈夫找回来呀！还磨磨蹭蹭做什么？！”冲文森特吼完，她又转向无辜的女儿，“奥利维亚，别死人一样在那儿杵着！赶紧带你弟弟滚回房间去，没我发话不许出来！”
奥利维亚满腹委屈，但跟母亲顶嘴是万万不能的，因为妮可一生起气来说话就像机关枪，能把人轰得头昏脑涨。为免受池鱼之殃，她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回餐厅，拉住了吓傻了的班杰明。就在那时，她听到文森特问亨利：
“有艾尔伯特的消息吗？”
不赶紧去找雷吉诺德，在这节骨眼儿上提活该千刀万剐的小贱人做什么？妮可肯定是这么想的，她那张又宽又方的脸上紧紧收缩的肌肉和灰眼睛里的熊熊燃烧的怒火就是证明。奥利维亚也觉得不解，因为艾尔伯特讨厌夜族，也不喜欢这个家，他用任何方式来给他们添堵，也不足为奇呀。
“艾尔伯特是个言出必行，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他绝不会无故违约，如果昨晚他没能按时赶到永夜宫，就一定是出事了。”
文森特的话造成的的冲击，远比亨利的坏消息更甚。至少对奥利维亚来说就是这样。不等她缓过劲儿来，文森特又在地狱般的混乱之中丢下一枚炸雷：
“我还是先去确定一下艾尔伯特是否没事，说不定雷吉诺德少爷就是去了那里。”
妮可又开始尖声大叫，奥利维亚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文森特充满磁性的男中音让她难过。文森特选择了艾尔伯特，她喃喃自语，中了邪一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当父亲和艾尔伯特同时遇到危险，文森特优先考虑的是后者，这意味着，比起理查德家族，文森特更在意那个瘦弱矮小，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的拖油瓶。
最开始，奥利维亚以为这是令她胸口疼痛不止的原因。但很快地，她明白过来，当艾尔伯特还在这个家里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温柔的文森特对所有孩子都很耐心没错，但只有艾尔伯特，文森特看他的目光是不同的。那简直像是……对待转瞬即逝的珍宝一般的疼宠，至于他的其他学生，不过是“雇主家的孩子”而已。
而她也只是“雇主家的孩子”其中一个。
无助、失落和绝望造成窒息感，将奥利维亚的知觉都夺去了。直到母亲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她肿着脸倒在地上，奥利维亚都没完全清醒过来。耳畔暴风骤雨般的怒骂，她全然听不进。泪眼朦胧之中，她还是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文森特一眼都没有看她。
“哟，还挺热闹的嘛，这是新潮的庆祝方式吗？”
文森特一脚已经迈出门，偌大个厅堂闹得乌烟瘴气，就在这时，迟迟未露面的一位家族成员不紧不慢地踱下正对大门的楼梯。大家不约而同地停止叹气、哭泣、吵闹和相互指责，视线齐刷刷地转向这名不过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他们咬牙的咬牙，侧目的侧目，可谁也不敢回一句话。
还是文森特打破了沉默：
“威廉少爷，你哥哥可能出事了，我要尽快去确认一下他是否平安。”
“既然这样，让我一起去嘛。”名叫威廉的少年发色跟艾尔伯特一样浅，不过眼睛是深沉的紫色。他们容貌有几分肖似，给人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刚听见那疯疯癫癫的女人又闹得不可开交，房顶都快掀了，就知道肯定有好戏。你们这狐假虎威的鼠辈还真是不会让人失望啊。”
“抱歉，威廉少爷，“文森特心平气和地劝阻，“您应该知道，您被禁止和艾尔伯特少爷见面……”
而他的话被妮可震耳欲聋的怒吼淹没了：
“哪有这么称呼自己的母亲的！你对亲人这是什么态度？！”
谁都知道妮可根本不在乎英格丽特的感受，她只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权威的机会。
“母亲？亲人？”威廉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这对你们来说有意义吗？”他居高临下地指着妮可涨得通红的脸：“身为母亲，你为自己的富贵前程葬送了女儿，当可怜的玛格丽特惨遭虐待，哭喊呼救的时候，你这个做母亲的又在哪里？”接着，他又指向了缩成一团的亨利夫妇：“你们坑害至亲，心安理得地睡在用兄弟的血换来的大床上，午夜梦回的时候，有想过亲情这个词吗？”
妮可被激怒了。她的头发像毒蛇一样在收缩的两颊边颤抖，单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残酷的线。“闭嘴！”她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你这肮脏龌龊的小畜生——！”
清脆的爆裂声终止了她的嚎叫。突然爆裂的茶杯碎片如子弹一般划过她的脸，深深没入了身后的墙壁。魂不附体的妮可老半天都没缓过气来，当她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双脚一软就倒在了地上。方才还在自怨自艾的奥利维亚，也惊得冷汗涔涔，连大气不敢出。班杰明则是照例从威廉一现身就开始哭个不停。
“抱歉啊，一时失控。”威廉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对面如死灰的众人莞尔一笑，“万一打中了脑袋可就不好了呢。”
所有人都不愿提及，也不敢靠近的威廉，是英格丽特的私生子。文森特相信，恐怕英格丽特本人，也说不清威廉的生父是谁。夜族无法生育后代，这也是永生的诅咒。最可信的解释，就是英格丽特和一名男性眷属生下了威廉。由于父母体内都有夜族的血，威廉一生下来就具有异能。
莱森拔对威廉的潜能感兴趣，因而容许他活着；但威廉极有可能有嗜血倾向，所以被禁止和哥哥接触。在艾尔伯特搬出理查德家之前，威廉一直被关在地下室。当他逐渐长大，镣铐和锁具再拘束不住他，威廉就成了一枚令理查德焦头烂额的定时炸弹。
但是，当下文森特并不关心这个。
“那么，容我先走一步了。”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