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在巨大的石门前犹豫不决。
身为第一代后裔以及第一的近臣，每一次唤醒他的君王之前，西蒙也有重重顾虑。莱森拔的年龄无人知晓，这说明他的存在时间超过了任何自诩年长的夜族，也许他跟人类历史一样古老，或者在人类出现之前，世界创立之初，他就已行走于光暗不明的混沌之中。
这意味着，莱森拔不仅不再受日光的拘束，而且不像其他夜族那样还需要在绝对黑暗中睡眠来补充体能。
但莱森拔仍然定期沉睡，西蒙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无聊”了。莱森拔带领后裔战胜人类，建立了有史以来第一个黑暗帝国。这样的丰功伟业，任何一个夜族都不能与之比肩，恐怕就连产生一瞬的想要比较的念头都是罪大恶极的僭越。
然而，西蒙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掌控一切之后，莱森拔立刻对自己的丰功伟业失去了兴趣。古老的吸血鬼都很理性，不会轻易被欲望所左右，但也相当喜怒无常，而且冷酷无情。前一秒钟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下一秒钟就被开膛破肚的“玩偶”不计其数。无论夜族还是人类，谁要自以为得到莱森拔的信任就放松警惕，那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即使一致公认最受莱森拔宠信的西蒙，也不敢有一丝懈怠的念头。
正因为如此，长夜节当晚艾尔伯特没有赶来之事，西蒙没有立刻告知莱森拔。带着这样一个微妙的消息惊扰陛下的睡眠，会是怎样的下场，西蒙连想都不敢想。
而在延迟整整一天之后，再来奏报艾尔伯特赶到了长夜宫，他那心思难以揣测的主人到底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更何况，艾尔伯特的状况还十分可疑。夜族的嗅觉非常灵敏，光是闻味道就知道他身上带着新鲜的伤。艾尔伯特虽然没有身为宠物的自觉，但至少不蠢，知道不能轻易试探莱森拔的底线。以前，除了不肯成为眷属之外，艾尔伯特还真没什么忤逆行为，每次召唤都乖乖赶来，让西蒙松了口气。
可是这一次艾尔伯特越界了。延误时辰就是死罪，连带亲族也难逃极刑。西蒙注意到赴宴的雷吉诺德脸都青了，生怕他一时冲动坏事才刻意提点，结果这家伙竟然还真是朽木不可雕。低贱的人类果然不理解夜族的规矩，既然莱森拔对艾尔伯特宣布了所有权，就意味着除陛下本人之外没人能再碰他一根指头……
“西蒙。”
黑暗深处传来的呼唤在岩壁间回荡，仿佛是至高无上的神明之语，又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魅音。等回过神之后，西蒙才发现双手还在抖个不停，而身体，连一动也动不了了。
“为什么不进来？”
如同小山一般高的石门向两侧退去，逐渐露出后面巨大的洞口。对人类来说这里只有无尽的黑暗，而夜族的双眼则可以将其中一览无余。这位于永夜宫地底深处的洞穴，并没有人类想象中那般粗糙原始，望而生畏。事实上，内部千折百回的走廊和星罗棋布的房间，远比地上宫殿更复杂，也更奢华无度。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这里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因为对夜族之王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是的，陛下。”
西蒙稳定了一下情绪，垂着头走进了石门，沿着深不见底的螺旋台阶朝下走去，和人类相比，他的速度快如如闪电，短短数秒便经过条条走廊来到皇帝陛下的卧室前面。
不等西蒙祈请，房门自动打开了。西蒙唯有硬着头皮走进去，来到挂着层层帘幕的御床前面。
“过来。”
慵懒且无比悦耳的声音，透过轻纱传入耳蜗，让西蒙脑袋嗡嗡作响。夜族是黑暗孕育的魔物，他们用美貌、声音和香气迷惑人类，令他们堕入甜蜜的陷阱而不自知，心甘情愿地成为夜族的食物。西蒙是超过两千岁的吸血鬼，同类的魅惑对他几乎毫无影响，但莱森拔是个例外。那样美妙幽雅的嗓音，就没有任何一个生物能够反抗。
西蒙动作僵硬地撩开帐幕，用丝绸的系带将之绑好，甚至不敢抬起眼睛。
躺在床上的青年舒展修长的四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位夜族和人类无比谈之色变的喋血暴君，仅看容貌的话至多不超过二十五岁。他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却莹白如玉，光滑如缎，胜过人间最细腻的丝绸；充满魔性紫色双眸如此深邃妍丽，据说一旦四目相接就会被彻底蛊惑。
“帮我理下头发。”
西蒙的肩膀轻颤了一下，他动作缓慢地拿过梳妆台上的梳子。木头和银都有可能被当成武器伤害夜族，而这些对莱森拔来说完全无效，即使如此，出于崇敬和谨慎的考虑，这里并没有含有那些物质的家具和器物。比如西蒙手里正握着的这把，是镶嵌着黄金和宝石的象牙梳，而盛放他的抽屉，把手则是打磨光滑的人骨，上面还清晰可见头盖上的骨缝。夜族的艺术家将此和天然翡翠的纹理结合在一起，每一个把手的雕花都绝世无双。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主人的头发，它们如夜色一般黑，也一样美丽。西蒙甚至觉得长度还没到肩膀实在可惜，但吸血鬼的时间在承受诅咒的那一刻就永远地停止了，所以血族都保持着转化之时的音容样貌，除了创伤和病痛都可以瞬间修复之外，其他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
“艾利错过了昨夜的宴会。”莱森拔淡淡地叹息，“真是可惜。”
为防止惊惶之中出现纰漏，西蒙被迫放慢了动作，以竭力控制住情绪。这不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即使对上千岁的吸血鬼来说。
“说起来，西蒙，”莱森拔把玩着自己的发尾，“你在门口犹豫着不敢叫醒我，是因为艾利受了伤，还是不敢亲口说出来这会儿他已经昏迷不醒？”
西蒙心中一骇，以狡黠著称的头脑顿时一片空白，靠恐惧驱使的身体自行跪倒在地。夜族的忠心，和人类的定义并不一样。夜族的亲族纽带，与其说是靠氏族血脉来维持，倒不如说是畏惧于绝对的力量压制。在夜族的世界里，只有强者才能享有支配权和话语权。这也是为什么莱森拔能够成为七大家族的首领，建立起以他为中心的夜族帝国。
而他犯下了愚蠢的错误。他怎能低估他的君王感知一切的洞察力呢，虽然长时间休眠在地底深处，但他对地上发生的一切无所不知。更何况，不管艾尔伯特有多抗拒，他也已经和夜族的帝王建立了无法割断的联系。而这种联系，远比和体内有夜族血液的眷属还要来得紧密。
“属下知错……！”
“不要这么害怕呀，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忍心伤害你呢。”莱森拔抬起一只脚踩住了西蒙的肩膀。“因为就算砍断你的手脚，撕裂你的心脏，甚至扯下这个脑袋，你也不会疼痛。感觉不到痛，就不会惨叫，也不会哭着哀求我的宽恕。西蒙，你是我亲手创造的孩子，可惜还是一样无聊。”
“……只要能得到您的宽恕，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压在肩膀的脚并没有使力，可西蒙还是种骨头正在被碾碎的恐怖感。与此同时，令人迷醉的声音和香气令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连他这样老资历的夜族都无法长时间跟莱森拔接触，有时候，西蒙真是不得不佩服那个人类小鬼的自制力。
到底哪一个更加可怕？
“那么，挨饿吧。”他的君主微微一笑，“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更能让一个夜族生不如死的了，那种感觉，与其说身体在燃烧，不如说好像脑子都融化了一样吧。到了那种状态，以冷静和自制力著称的西蒙会变成什么样呢，我倒是挺期待的。所以到我说‘可以’为止，禁止你以任何方式摄入血液。”
“是……”西蒙痴痴地回答，他已经没法思考了，只是本能地遵从了原始的本能，忠实地服从于他的创造者。就算被命令挖出自己的心脏，他也会没有任何感觉地执行了吧。“我这就把艾尔伯特少爷带来……”
“这个不急。”莱森拔用脚抬起了西蒙的下巴，“在他睡着的时候我能得到什么乐趣呢，好好照顾那孩子，让最好的医生来治疗他。还有，把你的眷属带过来，一个也不要剩。”
这意味着那些“玩偶”将再也无法从绝对黑暗的领域回到地面，活着看到阳光了。不过对意识混沌的西蒙来说，执行这个命令对他来说不疼不痒。主人没有因他的隐瞒而收回对他的宠信，这才是最最重要的。至于之后还得负责收拾满地的血肉碎片，根本就无所谓。
“一切都按陛下说的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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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死了的话可记得提前吱一声，与其把你送给莱森拔，还不如老子先喝个痛快。
在他身后的吸血鬼说着令人火大的话。可是，一路上他都体贴地用外套为他当着寒风，还为他带上了暖身解渴的热水。为防止颠簸让他不舒服，吸血鬼把马的速度控制得很好。
艾尔伯特知道自己可能一去不复返，他给莫利斯的承诺只是权宜之计，他恐怕兑现不了那时的诺言了。
但这只吸血鬼实在令他好奇。
按理说生死关头，他该集中精神思考如何化险为夷，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样的可能性。供奉莱森拔的三年中他遭遇了各种险境，但一次也没耽搁过长夜节的献祭。他可以说自己了解莱森拔，因为据说没有人类能和他共处这么久的时间，就连眷属中最得宠的英格丽特，也没有像他这样被如此频繁地召唤；可他还是不够了解莱森拔，这也很正常，他还不到十七岁，和小虫子一样不堪一击，他能活到今天靠得不是运气，而是莱森拔的自制力，这样的他，怎可能猜度到吸血鬼的心思？他甚至都不敢想莱森拔是否会迁怒于英格丽特和理查德家族。
怪就怪他，在重要的节日前夜，还冒着生命危险靠近了这只受伤的吸血鬼。
也许他在潜意识中追求着死亡。一了百了确实是最好的解脱，可是，冷静下来之后艾尔伯特就明白，一切都不会结束的，即使他死亡，腐烂，化作尘土，和大地融为一体，直到所有人都忘记他曾经存在过，悲剧也还是不会结束的。
必须有人来亲手斩断这邪恶的连锁才行。
等你从长夜宫回来，答应我一件事吧。
吸血鬼自说自话地跟他立起了约定。难道他忘记昨晚差点杀死自己了？还是说，吸血鬼直接忽略到他不可能活着回来的事实？
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在我看来，这个已经腐烂殆尽的人类社会里，也只有你可能做得到了。
艾尔伯特懒得为无意义的事浪费时间。不过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而且……谁能拒绝活下去的希望呢，哪怕这希望只是不切实际的梦幻泡影。
为什么？
他发问了。吸血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艾尔伯特讨厌被他牵着鼻子走，可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为什么选中我？
因为我要找的，是一个愿意反抗莱森拔的人类。以我的身份追查或者接近他都不方便，但如果是你的话，想必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
到底……是什么人？
艾尔伯特明显提起了警觉。不过吸血鬼并不放在心上，他拉紧缰绳，让两人靠得更近。然后他在艾尔伯特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白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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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伯特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身体沉重，就连抬起手臂也很困难，大概是被李奥吸血的后遗症，不过艾尔伯特很快意识到，身下过分柔软的床垫也脱不开干系。他花了很大力气想起来，可拼命努力的结果，就是姿势变成侧卧。他不得不靠枕头的支撑休息一下，并用这个时间来观察和思考。
眼睛适应了很久都看不到任何东西，意味着这里没有一丝光亮。也就是说，艾尔伯特连自身处于何处也无从判断。艾尔伯特下意识地摸了下脖子，他感觉到肩膀包着绷带，看来伤口都被慎重地处理过了，就连被雷吉诺德打过的脸，也一点儿都不觉得痛。
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人类天性畏惧无光的环境。在绝对的黑暗中，没人敢轻举妄动，因为或许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身旁也可能潜伏着正在磨牙的妖魔。黑暗能让熟悉的东西变得可怕，能让未知的世界变得恐怖；没有什么比黑暗更能瓦解一个人的意志。正因为如此，黑暗也是莱森拔的最爱。那么接下来，无论是他呆在大概是床的上面瑟瑟发抖，还是笨拙地四处碰壁，恐怕都中了恶趣味的吸血鬼的下怀。说不定现在，莱森拔就在旁边静静地观察他的反应呢。
管他的。衡量之后，艾尔伯特觉得怎样都比龟缩着不动强一点，哪怕体力并不允许。他漫无目的地摸索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可以支撑身体的床栏——如果这真是床的话，未免也太大了。借着助力，艾尔伯特终于踩到了地板。这时他才意识到双足是光裸的，因为脚下石质的地板冷得钻心。可他不想就此退缩，抱着双臂朝未知的前方走去。
突然，艾尔伯特停住了脚步。他并非撞上了什么东西，而是嗅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莱森拔就站在眼前。但是，艾尔伯特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那家伙的游戏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他大胆地伸出手，想去确认前方可能存在的物体。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胡思乱想，因为手指似乎穿过了什么……
艾尔伯特猛地抽回了手，而火光就在那一刻同时亮了起来。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忍着疼痛重新睁开眼。他抬起头，发现这间屋子——如果还能称之为屋子的话——比想象中更大，天顶也比想象中高。因为无数烛火在空间中漂浮着，最远和最高的几乎看不真切。
观察得更仔细些，艾尔伯特惊觉那些光亮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蜡烛，而是在悬浮的头骨中发光的磷火，而他的手指，刚刚穿过的，就是漂浮在眼前的一个骸骨空空的眼窝。
原来如此。
终于等到在黑暗中扩张的瞳孔恢复正常，艾尔伯特镇定望着稍远的地方，如他所料，一排排看不见顶端的架子向黑暗深处延伸开去，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各种语言所著的书籍。
这里是文明的墓场，同时也是智慧的集合地。历史上所有的文字载体，无论美索不达米亚的粘土板，莱茵德的纸草书，还是死海古卷，乃至百年前最后一期出版的科学杂志，都可以在此找到绝无仅有的原本。莱森拔残忍地剥夺了人类传承文化和自主思考的权利，却将本该被他全部毁灭的禁物珍重地私藏起来。他建立这个地下图书文物馆，到底是为了嘲讽人类，还是怀念过往呢？
艾尔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不该用人类的思路去分析吸血鬼的行为。吸血鬼只是单纯地喜爱掠夺，对美丽的东西有着偏执的占有欲。人类的灵魂，无论吸血鬼如何贬低、践踏、摧残，不可磨灭的光辉也依然美好得令人心驰神往。莱森拔的收集癖，大概也只是想要独占他永远都得不到的光明吧。
那么，莱森拔为什么愿意把这里的书籍借给他，哪怕他开口要的就是吸血鬼的心头大患？
莫非想培养一个不那么千依百顺、索然无趣的宠物，耐心等待他终有一天鼓起勇气扑上去咬主人一口？莱森拔就是为了这一刻的享受才容忍他的屡次忤逆，因为只有当一个人燃起希望之火，才能令其彻彻底底地堕入绝望的地狱。
他还能在这个残酷的游戏中支撑多久？
艾尔伯特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离他最近的一组书架走去。浮在空中的骸骨自动让开，照亮他脚下的同时也为他让出了通路。艾尔伯特走在高不见顶的弧形书架中间，呼吸着陈旧的纸张和油墨的味道。他抬起手指划过高低起伏的书脊，动作如此之轻，仿佛文明瑰宝转瞬间就会灰飞烟灭似的。他知道时机不对，可还是忍不住抽出一本翻开来看。那是希罗多德的《希腊波斯战争史》，据说这就是西方世界历史编撰学的光辉起点。
“……保存人类所取得的伟大成就，使之不因年代久远而湮没不彰。”
“我教给你的东西，都有好好地记得呢。”
低沉却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而像是来自远方，时而又似近在耳侧。艾尔伯特没急着去寻找，因为他熟悉这套把戏，莱森拔特别喜欢耍弄他的玩具，这会儿吸血鬼的帝王很可能在很远的地方看好戏呢。
艾尔伯特离开了书架，犹豫半天还是没舍得把怀里的书放原处。就算有了“照明”，远处的黑暗依然浓稠难化。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刚才躺过的床位于这个圆形房间的正中，而四周的书架则是从圆心向外辐射的轴线，这里没有楼梯和梯子，因此书架顶层的结构不得而知，不过艾尔伯特知道它们下方安装着结实的滑轨，吸血鬼只消轻轻一推就能令书架收回到石墙上的暗格中去。
把他独自放在这里，莱森拔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以前每次过来，至少会让西蒙陪同的，因为他连书架的第三层都很勉强才能够到，更别说更上方的书籍了。艾尔伯特甚至怀疑，如果他独自一人，根本没法从压根不知道空间有多大的图书馆里走出去。
“你看起来并不开心呢，艾利，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我的安排，因为你是那么热爱祖先的成就，甚至超过了对生命的执着。”
这次莱森拔的声音简直像是前后夹击，前一刻在面前，后一刻就像是靠在背后。时间一长一定会被逼疯的，本来巨大的黑暗空间就足以剥夺人类的时空感。艾尔伯特竭力不去关注莱森拔的真实方位。他必须把这样的念头压抑下去，那就是莱森拔就是为折磨他，才故意用英格丽特以前的亲昵方式称呼他。莱森拔要逼他陷入神智错乱。而他必须抵制乱七八糟的情感，因为一旦恨意占据心灵，他的感知就会被莱森拔掌控，自己也将成为被他迷惑得神志不清的傀偶。
“艾尔伯特没有求生的欲望。”
一双手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肩膀。这双手冷得像冰，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锥心刺骨的寒意；这双手蕴藏着绝对的权势和力量，即使此刻它们是如此温柔，艾尔伯特也能感受到下一秒即将被撕成碎片的威慑力。
身体，一动也动不了了。
“一切活物都有对自我存在的执着，就连心脏停止跳动的夜族也是同样。可是艾尔伯特你不同。”
那双手开始向上滑动，顺着肩膀移到了锁骨。如果不是艾尔伯特的错觉，指腹擦过李奥齿痕的地方时，力道有心无意地加大了。
他打了个寒颤。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对艾尔伯特来说，没有什么比在吸血鬼面前展露怯懦的一面更耻辱。但是，饱经虐待的身体背叛了坚强的意志，这双手施与的痛苦牢牢刻印在记忆里，日积月累化作了顽固的本能。艾尔伯特开始止不住颤抖起来。他咬住嘴唇，希望能对抗自己的软弱，而当那只手分开他的衣领，将他的脖子整个暴露在冷飕飕的空气中的时候，艾尔伯特的脉搏还是可耻地加快了频率。
“所以我很中意呀。”
这一次莱森拔的声音直接灌进了耳朵，与此同时，尖牙缓慢但强势地刺入了他的皮肉。吸血鬼进食前，往往会将人类迷惑到失神状态，以令他们丧失痛觉，乖乖听话。但莱森拔从来不对他玩这一套，他总是直接开动，令艾尔伯特真真切切地体会疼痛和生命流逝的恐怖感。
希腊先哲的名作应声掉落。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