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把我卷走了。在昏迷中,不知暴风把我刮到哪里?我在沙漠里走了一夜,饿了吃沙枣,见到“鬼火”和千年男性古尸
八月十三日清晨,火红的太阳刚刚露出头来,把沙漠、戈壁染成一抹金黄色。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虽然充满神奇与诱惑,但稍不注意,就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险情。虽说是盛夏,沙区的早晨却还有点寒意。吃了面包和饼干,我们骑着骆驼又踏上了新的旅途。
一路上,我的身体随着骆驼的脚步而俯仰起伏,晨风拂面而来,心情顿觉万分欢悦。我哼起了解放军军歌:“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哼毕,我问沙专家:“今日我骑上骆驼,真像大海行舟一样痛快!不知你有何感受?”
“先不要说那么痛快,假如途中遇到沙中‘妖怪’,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啦!”不料沙专家却令人扫兴地说。
沙中“妖怪”我未见过,倒是在晋法显《佛国记》中读到过“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者皆死,无一余者。”的句子。一想起这“妖怪”就是沙暴,不免叫人心惊胆战。
人常说:沙漠的天,小孩的脸,一日三变。果然不假,刚才明明还是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的天气,片刻之后,在前方远处茫茫沙漠上,一股股旋风卷起了一根根沙柱,腾空而起,如狂奔野马,呼啸而来……
骆驼看见沙暴来临,也惊得连连扬头喷鼻,在原地来回打转,蹄子不住地刨着沙面,不肯前进。我们赶紧跳下驼背,选择一块平地,让两峰骆驼卧在一起,我和沙专家隐蔽在“驼城”里边。由于远方沙柱和暴风声的惊吓,两峰骆驼头一扬,猛站起来惊慌而逃。我俩在后边跑着追,一直追到一个沙梁之下,才把两峰骆驼硬拉回原地,继续隐蔽。
风越来越大,沙漠像倒海翻江一般,顷刻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滚滚的沙尘笼罩着这荒凉的世界,细沙落在我们的身上、脸上、耳朵里,打得皮肤隐隐作痛。黄沙灌在嘴里,牙齿一咬“格格”直响。
面对沙漠中的“妖怪”——沙暴袭来,我拿出皮大衣盖在头上。谁知刚拿出来,就被“妖怪”夺走了,我急忙跑出“驼城”去捡大衣,没想到被沙暴卷进了沙的海洋。也不知刮了多长时间,最后把我刮到了一个沙坡才停住。我苏醒过来,已是傍晚时分。借着太阳的余辉向远处望去,沙专家、骆驼都不见了。脸被风沙吹打得干疼干疼,一层层地起了皮,嘴唇起了许多水泡,干裂出血了。我用手一摸,浑身盖着一层厚厚的黄沙被。看到这些,我心想,难道这是做梦吗?狂风渐渐转弱了,我用双手拍掉身上的黄沙,拼命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感到手脚像铅块一般沉重,全身疼痛难忍。
天黑下来了。沙漠里的热气渐渐退却,没有白天那么烤人了,我趁着凉爽劲儿,慢慢翻身爬了起来,幸好身上的水壶、干粮袋和照相机仍然拴在腰上。我打开水壶,喝了几口冲掉嘴里沙子,吃了两块干粮,觉得有了点精神,然后用指头挖掉耳朵、鼻子里的沙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沙漠里走啊走啊,半天也没有走出多远。我只得仰身躺在沙丘上休息,双手垫着后脑,望着黑夜,心想这时能有个人做伴该多好啊!
月亮上来了。茫茫的戈壁荒原变得苍白而神秘。那些大沙山、骆驼刺堆、丛丛沙蒿在月光中投下了可疑的阴影,黑乎乎的,就像后面隐蔽着几个魑魅魍魉似的。我借着模糊的月光望去,忽然发现迎面沙丘上好像有一个人在那里吸烟,火星一闪一闪,心想:这一定是沙专家到这里寻找我来了。想到这里,我一高兴,忘记疲劳,喊着向沙丘跑去。
跑到跟前一看,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是一峰死骆驼的骨头架子。这白色的骷髅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磷火飘向远方。我不由得记起小时候妈妈张翠莲把磷火叫“鬼火”,并给我讲过许多关于“鬼”的故事和传说。
没有找到伴儿,我坐回到沙丘上,腰酸、腿痛、寒冷不断折磨着我,使我不免忧心忡忡:照这个样子,还能走出腾格里大沙漠吗?看来我的这条生命将要埋葬在腾格里大沙漠啦!可怜我临死前不能与妻子、儿子等亲人见上一面……转而又想:我是一名军人,无论在多么艰苦的情况下,也绝不能灰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走出去,找到沙专家,完成探秘采访的任务。想到这里,我迸足力气赶紧从沙丘上爬起来,头顶月亮、星星,继续向北走去。
足足走了一夜,没有歇脚,我把剩下的几块干粮和水壶里的水吃了个精光,还感到饥渴难耐。八月十四日清晨,我的肚子“咕咕”直叫。忽然发现左边有一棵沙枣树,那枝头上的沙枣,犹如金黄色的宝石,在蓝天下闪闪发光。我记得,一次在新疆采访时,有的维吾尔群众把沙枣叫“卡卡吉克德”。他们所说的“卡卡”是乌鸦的意思,“卡卡吉克德”就是“乌鸦沙枣”。这种沙枣小而不好吃,只有乌鸦爱吃。新疆还有一种叫“馕吉克德”的沙枣,有鸟蛋大小,颜色金黄,甘甜可口,可以当干果吃。据说清代乾隆皇帝和康熙皇帝就喜欢吃这种“馕吉克德”。想到这里,我连忙走到树下摘了几颗沙枣,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这沙枣比大枣要小,通体金黄,黄中透着红光。放进嘴里一吃,很沙很面,还略带酸甜味,别具风味。我便放胆边摘边吃,临走又摘了许多装进口袋,以备饥饿时当干粮吃。沙枣树旁边还有个小泉,我把水壶当缸子,坐着喝了个够,然后又把水壶灌满,背在身上,向左边沙漠走去。我边走边想:腾格里沙漠的沙枣树看起来并不好看,也不是建筑方面的栋梁之材,可是它的花香味扑鼻,蜜蜂采了花粉能酿成甜蜜;它的果营养丰富,香甜可口,还可充饥;它的叶可以当柴烧,经久耐燃;它的杆可以做坚韧耐用的小工具,一个人,也要像沙枣树那样,能适应艰苦的环境,耐干旱、耐风沙、耐盐碱,才能顽强地生根、开花、结果。今天,这棵小小的不起眼的沙枣树却大度地赐了我一顿“美餐”!
走到下午,前方依然是一群群数不尽的沙丘和沙山。突然,我发现右边的沙梁上躺着一个人,以为一定是沙专家无疑,就激动地大声喊:“沙专家!我在这里!”喊了片刻,不见此人回答。我决定爬上沙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不料走到那人跟前一看,原来竟是一具男性古尸。黑色的卷发,脸庞宽大,嘴巴紧闭,个子较高,手脚无缺。从现场的情况分析,此人可能死去有上千年了。看着古尸,心里有些害怕。腾格里沙漠怎么能出现干尸呢?这具干尸,不像古埃及的木乃伊是经过人工防腐处理的,也不像长沙马王堆女尸是在密闭的环境中形成的。我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看到上百具从吐鲁番沙漠中发掘出土的古尸,这些古尸分为干尸、湿尸、蜡尸、鞣尸,其中干尸分为自然形成的干尸和经过人工处理保存下来的“木乃伊”。有的干尸没有腐烂,浑身上下完好无缺。实践证明,腾格里沙漠的沙土和异常干燥的气候,也能像新疆吐鲁番盆地那样,自然形成或妥善保存千年古尸。
过了沙梁,我继续寻找沙专家。走着走着,眼前一黑,头昏眼花,往前没走几步,便跌倒了。
也不知经过多长时间,在昏迷中,隐隐听见沙专家在我耳边亲切地喊:“晓音,晓音,醒醒!”我睁眼一看,沙专家在我的身边,两峰骆驼也在旁边,“咿呀、咿呀”不停嘶叫,它那脖子上的铜铃,叮铛叮铛,像一股不断流淌的溪水发出清脆的声音。两个男子汉胜似久别重逢的故友,激动得紧紧握手,流出了喜悦的眼泪。原来沙专家自从我被沙暴卷走后,牵着两峰骆驼找了我很久,后来他想在附近湖盆里找一找,说不定还有点希望。当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发现对面山梁上有一个黑东西时,估计是我,跑过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我俩重逢后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忘记了饥饿和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