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上午。
诸葛戴副白手套,右手拿着镊子,左手一个小塑料袋,蹑手蹑脚走到宋志背后,钳住一根头发,凑近了仔细地观察,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塑料袋里。
宋志回头吓了一跳,“改行做刑警了?”
“有这想法,人刑警说了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诸葛举起塑料袋,确定那根头发没飞走,放心地塞进口袋。
宋志看着她,卷发乱蓬蓬堆在脑壳上,手一甩说:“没见过鸟窝头的福尔摩斯,有时间捣鼓捣鼓才是女人。”
突然诸葛不动,紧盯着他转过来的左肩膀,出其不备一把抓住他左臂,另一手用镊子小心地夹起一根头发说:“这根嫌疑大。”继而松开手掏出塑料袋,把那根头发用镊子一点点戳进去。
看着诸葛得意地扭着“铃木”腰走上楼,宋志冲口喊出:“神经兮兮!”
放心关在笼子里的乖兔子突然欢蹦着踹着要跳出来,你的心随之也跳动,宋志此时就是这个心。
本来两手抓,一手抓诸葛,一手抓单鸣,现在两头都得防着,还在这大调动的关键时刻!自那天和林晓、孙友仁聚会回来后,心里一直不安,单鸣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范围,而诸葛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个蠢婆娘了。
没有他宋志掌控不了的,他得有所行动。
宋志脱下衬衣,去衣帽间换衣服。衬衣上口袋里发出“嗡嗡”手机振动模式的沉闷声。诸葛一个激灵,探头看宋志没下来,迅速取出手机,一摁健跳出一个恶心的短信:你的小老婆想你的鸟啦,么么哒(*^__^*)。这口气不可能是单鸣的,应该是九零后的人。
这么多年了,她脑子里的宋志始终是当初那个野心勃勃心无旁骛往上爬的男人,女人顶多是他往上爬的梯子,对女人的利用比兴趣大多了。现在有了一个单鸣不知足,竟然还有一个,这是诸葛绝对没想到的。
“偷看我手机,刑警在练习作业?”宋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吓得诸葛手一抖,手机掉落在地。
“就你还想做刑警?”宋志捡起手机,“你什么专业的?别的本事没有,跟踪盯梢的道行倒是挺深;也不查查自己的遗传因子……”
身世是诸葛最软的那块泥沼地,谁敢踩踏,她发誓一定会紧紧裹缠到他喘不上气。虽然宋志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可无心之语在她看来是最刻意而为的。
以牙还牙是最好的攻击:“你爸妈的因子才来劲,攒巴出你这次品货,半生不熟!嫌我?你那不要脸的备货青春貌美?”
“我长得是不如你,你瞧你长得多好……我说怎么刚认识你就觉得眼熟呢,原来是芙蓉阿姨!腰粗地我都没兴致了。”身高是宋志最痛的软档,啥都能努力,唯独个子,力气再大使不出。
诸葛:“我粗?总比细的好。细的跟针儿似得,平时也就罢了,每到那时候,我就觉得我是块布料,你在缝衣服。你那备货怎么受得了!”
宋志:“怎么了嫉妒了?谁让你的胸脯不如人家大呢?整天在前面罩着个假胸,一拿掉,尼玛我还真就分不清楚你的正、反面呢!”
诸葛:“你这个垃圾流氓,粪池里的苍蝇,老毛早晚灭了你!”
宋志:“脑门被门挤成一坨屎,又蠢又二的女人!”
诸葛:“少揣着人皮当**,腆着脸皮耍流氓。习大大立马收拾你!”
宋志:“吃我的用我的,早该把你像甩鼻涕似地甩了!”
诸葛:“……”
宋志:“没胸没腰的二货,是男人都不要你!”
诸葛:“……”
夫妻吵架的第一阶段,还能憋着一肚子火勉强用隐喻;第二阶段怒气冒出,不再客气;第三阶段,怒气炸天,直接轰炸。什么优雅、礼仪、修养,全都丢了,各自用尽自己能搜索到的粗俗卑劣刻薄挖苦的汉字组合,来攻击对方。此时的语言像一把利剑,刺穿对方的心脏直至窒息。
“哇……”诸葛大声哭了起来。到底是女人,承受不了最尖利的侮辱和最恶毒的嫌弃。
纵观很多家庭,很大比例女人吵不过男人,女人嘴碎,男人嘴毒。女人的语言相比男人,总有拳头打在棉花胎--没力道。
宋志始终坐着,一如往常的笃定,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邹巴巴的脸挤成洗脚布,心里一阵恶心。再想到单鸣私自卖房,他更嫌弃这个女人了,不是她盯着单鸣,单鸣怎么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站起身,收拾好包、手机,摔门而出。他得马上换个空气并且立即行动起来。
诸葛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幸好小志不在家。自从上次在父母家听到身世后,她没带小志回去过。后来父亲打电话说外婆想外孙子了,本周他去校车站点接小志。小志不止一次见到他们俩吵架,每次都吓得晚上尿床。有时在幼儿园也尿,老师说是否带去医院看看,诸葛很明白,这不是生理性的。
去卫生间洗刷一下,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额头细细的皱纹有如折过的纸痕,用湿毛巾捂了一下,那纸痕淡下去,但不再恢复平整光亮。突然想到周日与叶旭约好去湿地公园,心里慢慢腾起一股暖流,冲刷了刚刚被侮辱刺激的心伤。
饭没心思吃,也吃不下,潦草地吭几片面包,稍稍收拾一下,慢慢走出门,湿地公园就在旁边。这几天阴雨连绵,好不容易今天打住了,阳光像硬闯入室的人,猛踢猛敲,厚厚的云层挡不住,勉强允许它透出个小脸。虽然不灿烂,总比室内的阴潮敞亮。
叶旭已经到了,一件深宝蓝的V字领长袖T恤,下着灰色细格子中裤,脚上一双灰蓝色英伦范豆豆鞋,还是那么“潮”那么“文艺范”。刚刚进入五月,天一周一个样,上周还阴冷潮湿,雨一停立刻闷热起来。诸葛觉得自己穿多了,还穿着件牛仔外套。
雨后的油菜花不及上周娇艳鲜润,全都耷拉着脑袋,大都凋谢残缺。却蒙着一层白白的薄雾,别有另一番景致。叶旭已经把这份颓废的朦胧美画了个轮廓。诸葛没想到残缺颓废也是副画。
“完美才不美。”叶旭回头看着诸葛,“看你土土的,可是比美院那些美女们有味道。”
有时候奉承话是很受用,明知说得假,心里还是美美的。
“今天的脸和油菜花一样,灰不灰黄不黄,怎么?心情还不好吗?”叶旭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做出“取景框”样子,对着“取景框”里的脸说。
“……”
没等诸葛开口,叶旭手机响,听着听着他的脸渐渐变色,关上手机,收拾画架,说:“帮我个忙,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