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蓁心底悚然一惊,虽说此时宫门已开,但此地偏僻,又才凌晨,怎的会有人在这里?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转过身来。蒙蒙微薄的清晨阳光下,萧恪目光明澈犹如一泓清泉,雪珠子打在他的发上、脸上,依然掩盖不了他自嘴角渐渐漫开的笑容。
“你也是为着野菊花来的,是么?”
他的声音清朗亦如他的目光,覃蓁微微脸红,垂下眼睫道:“难得开在隆冬的花,这样凋落了,真是可惜。”
萧恪疏朗一笑:“我亦是这样想,所以想摘了放在校场的屋里,或许可以再多开几日。”
覃蓁颇为触动,这样一个落雪的凌晨,竟有人存着和自己相同的想法。只见他一手捧着野菊花,另一只手横过衣袖为它遮避风雪,脸上透着孩童般的温柔稚气,与他凌然的将士气度着实不相适宜。
覃蓁忍俊不禁,从袖中取了帕子用油伞遮着递了过去:“虽是野花,却也娇嫩柔弱,不可以用手拿的。”
萧恪微微一愣,旋即将花放在帕子上接了过去,道:“校场的房里温暖,想来还可以开好几日。”
覃蓁含笑道:“在水里放些糖,可以盛开得更久。”
萧恪颇有兴味,道:“哦?这我倒是不知。”
覃蓁微微一笑,道:“大人试一试便知道了。”
萧恪爽朗一笑,合着雪珠子打在他的衣袍上发出的飒飒轻响,彷如花雪堆玉树般令人目眩。覃蓁不由握紧了伞柄,有些犹豫,却是不便与他同伞,低低道:“风雪愈大,大人请回吧。”
萧恪颔首一笑,大步出园去了。
覃蓁回得屋中时,白芪和宝春已起床穿衣,见得覃蓁一身寒意进屋,皆是诧异:“这一大清早的,你去哪里了?”
覃蓁笑着解释道:“昨个看见园子里有几株野花长得喜人,这样大的风雪,我便去看了看。”
宝春撇了撇嘴,道:“你自己都要成风雪中的花了,还惦记着那些野花野草的。”
覃蓁不以为意笑了笑,见得她俩手脚俐落穿衣梳妆,问道:“时辰还早,你们这是急着做什么去?”
白芪一边飞快穿着宫衣,一边道:“你也快些拾掇拾掇,半个时辰后我们就要赶到飞霜殿里做洒扫。”见覃蓁似有不解,又道:“方才管事嬷嬷过来传话,说是太子殿下患风寒日久不愈,太医提议太子殿下来远建宫洗温泉。也不知怎么的,太子殿下忽然要住在飞霜殿里。飞霜殿都那么久没人住了,虽日常也有人打扫,但让太子入住,还是有许多要归置的地方,殿里人手不够,便让扶梨园的人过去帮衬。也是赶的紧,说是太子殿下午后便会到,飞霜殿那边急得了不得呢。”
覃蓁一听此言,连忙应一声,稍作修整,便同了白芪、宝春两人赶忙往飞霜殿去了。
飞霜殿位于远建宫西侧,离扶梨园不远,金铺玉户,青琐丹墀,极是精巧,殿前更是一大片的碧水荷花,虽值冬日,并不见花开,但可以想象,每逢夏日,清荷满池,会是怎样的清香幽幽,惬意宜人。也正因偏值冬日,枯荷横七竖八地耷拉着,倒反显出几分冷峻孤凉来。
这样好的殿阁却常年无人居住,真是可惜了。覃蓁暗暗叹着,那边掌事嬷嬷已分派了差事。覃蓁和白芪都被分派至擦洗正殿的地砖,一大盆的凉水放在殿外,覃蓁和白芪便绞了帕子忙碌起来。清洗帕子时,只觉隆冬的水冰凉刺骨,覃蓁低头看着自己红肿不堪的双手,不由叹息,待到血口迸裂,再浸到凉水里,那时便不止是冰凉刺骨,只怕是要痛彻心扉了。
白芪忽然走至身后,道:“在想什么呢?”
覃蓁一愣,拧干了帕子,道:“没什么。只在想这样好的殿阁,平日里弃置在那里,真是可惜。”
白芪低声道:“这也是有缘由的。飞霜殿原是太子殿下和已故的昭华太子妃来远建宫时的居住之处,当然富丽不过,一年前昭华太子妃离世后,太子伤心欲绝,皇上怕太子哀思过度,太子大约也是不愿睹物思人,来远建宫时就再也未住过飞霜殿,这飞霜殿就弃置下来了。听说上月皇后娘娘遵照皇上的意思在未侍寝过的家人子中为太子新选了太子妃,我想,有了合心意的新太子妃,太子终于不再感伤,所以才又选了这飞霜殿来住吧。”
覃蓁淡然听着,道:“原来是这样。我先进去忙了。”
白芪拉住她,道:“这水太凉了,一会我来帮你洗帕子。”
覃蓁见她看出原由,忙摇头道:“你又怎受的住……”
白芪微笑道:“我在宫里这么些年,一早就习惯了。倒是你的手那样娇嫩,纤白如玉,眼看着就要裂开冻疮,留了疤痕多么可惜。”
覃蓁心中动容,笑着道:“我也该习惯了才是。”
这样一直忙了几个时辰,内监吩咐忙完了才许用早饭,宫女内监们一直饿着,颇有怨怼,却也不敢言语。这时,柴纵忽然来了飞霜殿,难得露出一张笑脸,温和对覃蓁道:“都这个时辰了,去用饭吧。”
覃蓁微觉诧异,忙道:“多谢柴共共,奴婢干完了活再去。”
柴纵道:“还是去用饭吧。”又指了旁边正在擦拭烛台的宫女绿翠和幽草,吩咐道:“这也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些你们帮着覃蓁做吧。”
覃蓁心头一紧,绿翠就是自己初到扶梨园那日时,取笑白芪的宫女,她是白芪的同乡,照理说,应更亲厚才是。可惜她的爹爹与白芪的爹爹在一处卖煎饼,生意又偏偏不如白芪的爹爹,这便结了怨,两人进宫后处处不对付,常常起争执。因着自己和白芪亲厚,也便莫名的成了绿翠的敌人了。想到此,覃蓁连忙道:“不用,我自己做吧。”
柴纵笑着道:“你可是王爷吩咐了要照应的,饿着了,我可吃罪不起。”说罢,不再理会,径自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