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翠无故多做了差事,心中颇是不快,恨恨盯着覃蓁,当着柴纵的面,又不敢多说,直到柴纵走远,方低声愤愤道:“还不快用你的饭去!”
覃蓁不想惹恼她,轻声道:“我做完了再去。”
一旁的幽草更是一把抢了覃蓁手中的帕子,恨恨道:“让柴总管知道了,再让我受责罚是么?!”心中到底不忿,又道:“哼!凭什么有王爷照应,就可以横着走!”
旁边一个与幽草交好的小宫女,听得幽草的不忿,不由好奇过来,低声问道:“覃蓁不是从广伯侯府出来的么?怎么是王爷要照应的了?”
幽草道:“方才柴总管不是说了,王爷吩咐要照应她的。”
绿翠听罢不屑道:“应该是侯爷,柴总管口快说岔了吧。”又“呸”了一声,嗤笑道:“她所谓的义父都已经死了,她还能算广伯侯府的小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这远建宫里的宫女有做上妃嫔的,可被贬的家人子就只能干一辈子的杂役了。”
小宫女笑着奉承道:“是,是,我们绿翠姐姐的美貌,这是皇上没见着,要是见着了,定是要过目不忘的。”
绿翠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而白芪早已是按捺不住,冲过来笑骂道:“绿翠姐姐说得对,‘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覃蓁是不是凤凰,我不知道,绿翠姐姐是鸡,倒是真真的。”
众人一阵哄笑,翠又羞又恼,怒道:“你竟敢说我是鸡?!”
白芪笑道:“我可没说你是鸡,是你自己说的。”
绿翠愈恼,将帕子往地上一摔,愤道:“你敢再说一遍?!”
白芪还欲再说,覃蓁忙拉了她,朝绿翠赔礼道:“白芪向来心直口快,翠姐姐别与她一般见识。”又道:“这眼见着就到正午了,闹将起来误了事,大家都是要受罚的。”
旁边的人原本只是围观,无人愿劝一句,此话一出一下涌出几个拉架的宫女,劝着绿翠走开。绿翠的脸上虽是不忿,也自知现在不是吵闹的时候,只得走开了。
覃蓁松了口气,对白芪道:“我不去用饭,也是给绿翠找麻烦,我快去快回,我的活就麻烦你多担待。”
白芪脸上一红,道:“知道了,方才幸好你拉住我,不然真要惹乱子了。”
覃蓁微微笑道:“你也是为着我,只是这口舌之争,不赢也罢。”
飞霜殿一直忙到正午,一切终于归置妥当,扶梨园的宫女内监们便也回了园子里。自此之后,柴纵时常派给覃蓁许多差事,又当着众人的面将差事又转给旁人,或是让覃蓁与旁人一同做事,然后不停地挑刺,却只责罚旁人,从不责罚覃蓁。而这些人中又以绿翠,坠儿,宝春和白芪居多。绿翠原本就和覃蓁不睦,坠儿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而宝春,与覃蓁同屋,与她不睦,最是麻烦。覃蓁依旧默默做着事,心中却开始忧虑,柴纵,显然在玩别的花样了。只是让自己又累又苦,于他而言,不是很好吗?如今这样做,虽让自己与旁人不睦,活计却显然是清闲下来了一些。他是为的什么非要玩这样的花样?
果然,很快,绿翠、坠儿便同覃蓁势同水火,而原本相处还算融洽的宝春也渐渐对覃蓁颇多不满。绿翠和坠儿离得较远,平日里多忍让她们一些,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宝春,与自己同屋,闹将了,多是不好,好在平日里常帮她捏腿捶背,打水洗衣,宝春的不满也就渐渐淡了下去。
这日,覃蓁捧了园子里新摘的梅枝送去宴客馆供插瓶用,回来的路上沿着宫墙夹道正走至扶梨园的外墙,只见一个身穿重甲的侍卫朝自己走来。四下里并无人,那个侍卫快步奔来,将一个小油纸包递至覃蓁手中,低声道:“在下刘凌。这是萧恪大人托我带给你的。”
覃蓁一怔,接过油纸包,那侍卫微笑示意,转身便离开了。
覃蓁愕愕一霎,连忙将油纸包藏在袖内,心中激荡不已,萧恪居然托人给自己递物件,这是自己怎样也想不到的事情。然而外臣和宫女私相传递,这是宫中的大忌讳,他却执意为之,想来是不得不递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这一日覃蓁神思不守,直到夜间,白芪和宝春皆已熟睡,终于轻手轻脚躲在窗下,借着些微的月光轻轻打开油纸包。油纸包内另一层油纸,内层油纸之内包着一小块膏脂,之上写着“貂油凝脂,冻疮最宜。”
貂油凝脂,是治疗冻疮的良药,十分珍贵,萧恪即便是世家子弟,弄来也想必费了一番功夫。可是自己的这一双早已红肿不堪的手,在这个冷寂的冬日的深宫,连自己都快要忘记它还曾有过纤白如玉的时候,而在宫外,竟然还有一个人惦记着它的安好。这让人不由得动容无比。然而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他又何必要这么做呢……难道只是那个月夜,他踩着满地碎影而来的初逢,或是后山上生死之间的抉择,亦或风雪中对同一株野菊的守候,便让他如此厚待自己么?
覃蓁心中触动,忽发觉两层油纸之间夹着一张轻薄的花笺,缓缓打开,却是两行刚劲的小字:“三径就荒,松菊犹存。”
“松菊犹存”,说的是那墙角的野菊花吧。想是莳弄的极好,竟开了这么些时日。
覃蓁不由破愁为笑,家门惨遭不幸,被逼入宫,又遭人陷害,“三径就荒”,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呢。只是野菊花终有一日凋谢,自己却不能轻言放弃,只为着曾答应娘亲的“好好活着”,也要如笺中所言“松菊犹存。”
只是握着那花笺良久,只觉得薄薄的油纸如在温水中浸润过一般温热如玉。油纸该是触手沁凉的啊,此刻却觉得温暖无比,竟似一股暖流从手心一直蔓延,缓缓漾进心底。可是这油纸包却是不得不毁了去的,膏脂,虽是难得,看上去却是常见的搽抹之物,即便旁人见着,也不至生出疑心,而这花笺却不行,他的字迹,若是让旁人识出来,于他是大大的不妙。虽说识出来的可能极小,自己却不能侥幸这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