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佩服涟衣的办事效率,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涟衣已经派人将轿子抬到了她的兰若居门前。趁着涟衣出去安排的空当,阿诺迅速的将满头的饰品卸下,盘在头顶,命小瑞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男装,两人穿戴整齐后,正相视着哈哈大笑,恰好看见傻眼了的涟衣。
“姨娘,你看阿诺这身打扮如何?”
看着涟衣还愣怔着的面孔,阿诺嘻嘻一笑:“姨娘你想啊,世子定然不想看见我,我以男装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吸引他的注意后,再寻机会告知他身份,是不是可以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涟衣本来张着的嘴巴张得更大,随后笑容就从她的眼睛一直蔓延到嘴角:“还是你的主意多,这样甚好、甚好。”
阿诺满意的上了轿子,心里却在暗暗寻思着一定要拿到管家的权利,才能出入自如,不受约束。
轿子稳稳的前行,约莫半个钟头,轿子停了下来。下了轿子坐上小船,阿诺觉得一颗心都要开心得飞出来了。沂河的夜景果然不一般。
河两岸挂着数不清的各色的灯笼,将整个湖水都映照的五光十色。虽然比不上现在的霓虹灯来的精致,可是无数个灯笼层层叠叠的摇曳在岸边,也是一种震撼的美感。河岸边是宽阔的马路,各种商贩扯着喉咙叫卖,来来往往的行人欢欣的交谈,阿诺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烟火气息,闭上眼睛默默感受这难得的喧嚣。
许是涟衣的特意嘱咐,阿诺的小船摇着没多久,就同郁阳天的船相遇了。彼时,郁阳天正携着齐思芸的手,看着灯火绚烂。那款款深情,让阿诺觉得一股无名之火蹭蹭往上冒。不是见不得别人好,只是看郁阳天对别人好,她心里很不舒服。
以前只是听别人说起他们如何如何,她只是当八卦听听,并不在意。现在亲眼看见,她很为心中的愤慨感到疑惑,后来想想,应该是原主的自然反应吧。毕竟是她占了人家的身体。
正巧,另一艘船划过,船上四人围坐,正在兴高采烈的谈论着所见所闻。
“小生行走湖州时,在一闹市,偶遇一个五岁男孩,聪明勇敢。他看见一个小偷在偷一个妇人的钱袋,知道自己无力阻止,于是机智的说道:‘谢谢大伯帮我阿娘捡起钱袋。’小偷听了,非常惭愧,红着脸将钱袋交还给了妇人。男孩的事迹一时成为美谈。”
“此子果真机智过人,稍加培养,定然成为有识之士。”有人接口道。
听到他们谈论,阿诺脑袋一热,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个段子,不禁接过话头:“公子听了前段,可知后半段?我也从湖州经过,只说那个孩子帮助妇人之后,妇人对孩子说:“真是好孩子,跟阿娘回家吧。’随后不由分说拉着孩子就走,此时孩子大叫:‘她不是我阿娘,我不跟你走。’然而众人只以为孩子淘气,却不想,三天之后,官府张贴寻人启事,说一名五岁孩童在街上玩耍,随后失踪。那个妇人却是一个拐卖妇孺的牙婆。”
她话音一落,众生哗然,包括一直在观赏景色的郁阳天也回过头来,探究的看着她。故事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中让人瞠目结舌。
“青天白日之下,怎会有此等肮脏事!这位小兄弟,这消息你可确定?”一个声音问道。随着探寻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诺的身上。前半段真假她不知,但后半段自然是虚构的。
还未想好回答是或者不是,“啪啪啪”的掌声突兀响起,郁阳天缓缓走到靠近他们的一侧:“好故事,真是好故事!”
阿诺不禁心虚,难道被他认出来了?却看见隔壁船上一个男子站起身来,争辩道:“湖州之事确实是在下亲眼所见,这位公子怎能妄下断言。”
郁阳天并不理他,只是紧紧盯着阿诺发问:“请问这位小兄弟,那个孩子长相如何,当天穿什么衣裳,佩戴什么饰物?”
阿诺不禁暗骂,竟然让她当面对质,她怎么会知道那个孩子什么模样,只得分辨道:“我只是听别人说起,并没有看见那个孩子。”
“既然小兄弟是从湖州经过,听闻这件事情,定然会去看寻人启事,那寻人启事上孩子的各项特征肯定会详细描述,莫非湖州并没有这个寻人启事?”郁阳天咄咄相逼。
“刚才那位兄台亲自看见过那个孩子,定然知道的比在下仔细,公子要想知道具体情况,细问那位公子不就得了。”阿诺懒懒回答,不说她不知道这个朝代的孩子穿的什么样子,就是猜对了还有下一步的询问,总有露馅的时候。
她话音一落,郁阳天骤然冷喝:“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贱民拿下。隶城一向民风淳朴,本世子倒要看看这心思歹毒的刁民是何方人士。”他世子的身份一亮出来,所有人都拱手称敬,可怜阿诺,还未饱览沂河风光,就这样被当作坏人拿了下来。
郁阳天的人来的很快,爬上她的船舱,想押着她起来,却发现她的双腿虚软无力,还绑着厚厚的绷带。“世子,他是个废人。”押着他的人话音未落,郁阳天一个飞跃,已稳稳站在她面前。
看着郁阳天面色愈发阴沉,知是认出她来了,阿诺咬着牙不敢说话。
“回府!”喝出这两个字,郁阳天就这样定定站着,再未说一句话。
两艘船一前一后向岸边驶去,小瑞面色青白的跪着,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涟衣通气,刚到岸上,就听见郁阳天冷声吩咐:“今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谁若是传出半句,杀无赦。”
小瑞浑身一抖,禁不住哽咽起来。
郁阳天厌恶得看了她一眼,伸手捞起阿诺的身子放在马前,疾驰而去。
郁阳天的手一松,没有支点的阿诺随着颠簸的马背,顿时左摇右摆。“你干什么,我会摔下去的!”阿诺忍不住尖叫。
“现在知道怕了?”他伸手扯掉阿诺的帽子,发髻还盘在头顶,又扯掉束发的绸带,随即,青丝垂下,遮住她苍白的面容。
她嗫嚅着,俯下身子,只尽力抱住马的脖子,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直至身子一轻,被人抱起来时,阿诺才意识到已经回府了。郁阳天就这样抱着他,径直去了他的宁远阁。缓过神来时,阿诺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头晕乎乎的,嘴里都是血腥味,却是将嘴唇咬破了。
她就这样被当作垃圾一样扔在了地上,幸好郁阳天房内奢华,地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才不至于被摔的七荤八素。直至胃里的痛楚稍稍缓过,她才抬起头拧眉看他。
他高高在上的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神情里满是戏弄和嘲讽,还带着一丝怜悯。她却只能趴在地上,抬头看他,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分外屈辱。
她几次想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一想到要在他面前屈辱的爬过去,便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她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甚至想切断这残废的双腿。
郁阳天终于站起来,走近她,伸出手来。
他的手在她的头顶,只要抬起手,就能站起来,可是,她不愿——她宁愿屈辱的苟且偷生,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施舍。一想到面前的这个人是这具身体的夫君,是她现在的夫君,她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是她仅有的尊严,再也不能被践踏。
郁阳天看着她的眼泪,也是怔住了,所有的话都哽在喉中。正如涟衣所说,郁阳天真的是喜欢柔弱的女人,而眼泪,是最有效的武器。
她咬牙切齿:“你,出去!”
沉默半响,郁阳天还是走了出去,临出门时,不仅遣散了奴仆,还将房门紧紧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施展轻功又折到门口,从缝隙里向室内观望。
他并不知道他因何要折回去看个究竟,只是看见那一幕,他的心就像被捅上刀子般,一阵阵揪心的痛。
室内的少女,一点点慢慢向最近的椅子爬去,这短短的两步距离,她竟用了半个时辰。随即扶着椅子想站起,多次摔倒,多次尝试。最后一次,可能是伤到了骨折的右腿,她叫着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双手抱着右腿,小心翼翼靠着椅子蜷缩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仿佛要将压抑在心中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出来,她哭得撕心裂肺,哭着哭着,变成一声声哽咽,随即声音渐渐消失,竟是在哭泣中靠着椅子睡着了。
她的睡相,偶尔还带着抽搭的委屈。
郁阳天忽然想起那一声声清脆的呼唤:“太阳哥哥,太阳哥哥。”
他猛地推开门,将她紧紧抱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