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闭门不出,阿诺除了翻账本,就是练习写毛笔字。
幼时,除了爱好手绘,毛笔字也曾用心练习过,但也只能用将就形容。她想写出朱子家训的严整规矩,可是她的字总是带着一股桀骜,棱角分明,甚至不囿于规矩方圆。
如果将一纸家训送出,可是字迹却这么张狂,岂不是贻笑大方。
她努力的将字的温婉柔腻蕴于笔尖,可一想到郁阳天的冷血无情,她的心就不自觉乱了。她凭什么要为这个家写出温婉柔腻来?她不是善于隐忍承受的女子,她的心里都是戾气。
她提笔,行书如若流水。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流连……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奴仆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艳妆。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为官心存君国,岂计身家。守分安命,顺时听天。为人若此,庶乎近焉。”
《朱子家训》全篇仅522字,她自小就能倒背如流,这个时候写出来,对着墨迹未干的宣纸细看,一字一句去理解话中之意,才忽然发现古人的睿智与贤德。阿诺对着字迹拜了三拜,一来表示敬仰,二来请求勿怪。她写这个家训,动机并不纯良。
虽说现在她被软禁,又和世子爷吵架,但是她管事的地位是坐实了的。这些账册她已经理出头绪,府中盈亏她也大概了解,到时再祭出这么一纸家训,她不信谁还敢对她质疑。而且这字字珠玑的家训,一旦得到隶王爷的认可,她世子府当家主母的地位就再也不会动摇。
至于齐思芸之辈,她完全可以当做空气,她不去争宠,自然不会损害齐思芸的利益。两人相安无事,也并无不可。
她在心中将诸多方面盘算一番,吩咐小瑞将这《朱子家训》收好,自去了涟衣房中。
涟衣正靠在贵妃榻上,支着脑袋打盹,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睛,看见阿诺过来,连忙起身相迎。
“姨娘累了就先歇着,我过一会再来也成。”
涟衣却哈哈一笑:“我正要去找你呢,刚得的消息,这个月赚了!”
“真的?”阿诺虽然心中确定此事八九不离十,但是听到涟衣笃定的答复,也不禁一喜。
“世子妃的眼光可真好,谁想到井然那孩子对生意场上的事情这么精通,我就将世子妃的话转述了一下,他就全都懂了,哪像我还要问东问西,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涟衣也是一番感慨。那个时候,她看见阿诺毫不犹豫地将很多珍贵的首饰包给她,让她换了银子送给井然时,她可是心疼的出血呢。
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账簿,递给阿诺:“这是井然派人送来的账本,世子妃瞧瞧。”
阿诺嘴角挂着笑容,翻开账簿一看,自己也大吃一惊。照这样的速度,再过两个月,成本就收回来了。
“没想到生意这么好。”阿诺自言自语,心想着什么时候也要出去亲自去见一见他才好。
想到她那时兴起,想养白兰花,井然就去断天涯移植,移回院子差点送了命。将井然救回来之后,她让涟衣查了井然的身世。知他家世代花农出身,专门负责为各种有钱人家种植花草,手艺精湛,技术高超,她就动了让井然自己开花店的念头。
在隶城,有钱人府上会专门雇人种花养花,但是市场上却没有培植好可以直接用来交易流通的花草。花草之类的雅物只有有钱人家才能侍弄,这并不代表一般百姓就不喜欢花草。只要价格合理,花草精美,这个市场早晚会被开拓出来,既如此,她为何不做第一人?
那时她虽然不能出门,但也详细研究了整个隶城的布局。亲自选了地址,将花店命名为“醉花荫”,并抄了李清照的“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作为释义,才让井然拿着银子去购买店铺,然后请人写了牌匾挂起来。整个铺子的布置是奔着风雅精致去的,从涟衣的话中,也能听出一二,但是阿诺总觉得不踏实。
似乎看出阿诺的心思,涟衣笑道:“世子妃莫急,酬神会一到,世子爷自然会放世子妃出来,到时候,世子妃哪儿去不得?而且井然一直盼望着能得到世子妃亲自指点,可是尽心地将‘醉花荫’的名声打得响当当的。”
“他倒是有心,只是树大招风,让他稳打稳扎点好。店铺也开业没多长时间,别忙着赚钱,先步入正轨才好。”阿诺还是叮嘱了一番,心里却想着隶城会不会有什么地头蛇之类的存在。
涟衣连声应好,却是掩不住笑容的。阿诺能赚到钱,她自然也会发个小财。
这个女子太聪明、太冷静、太敏锐,有时候,涟衣想着,也会不自禁打个冷颤,似乎世子妃与世子爷时好时坏,吊着阖府上下百余口人胆子的关系,都是她一手主导的。
“哦,对了,姨娘知道酬神会当日的座位次序吗?”
涟衣摇了摇头,低声道:“世子妃,妾身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几日,世子爷似乎在防着你。自从你被软禁之后,别说你我,就是兰若居中的下人要插个手,都被世子爷遣散了。所以妾身这几日,闲的晒着太阳打瞌睡,哪还知道府中的半点动静。”
阿诺奇道:“这酬神会本该是我来筹办,世子爷接手也没什么不妥,只是,他不应该有丝毫细节瞒过我啊。他此时防我,没有道理啊。”
涟衣摊摊手:“妾身也是第一次听说,准备酬神会的人被软禁,这不是要闹笑话吗?世子爷这么做,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小贱人吧!”涟衣仿佛顿悟般地,很是慎重的看着阿诺,“世子妃,你最好提防着点那个小贱人,她绝不是省油的灯。”
阿诺噗嗤笑了:“姨娘,你就不要疑神疑鬼的了,齐思芸也是个可怜人,无名无分的跟着郁阳天,若是哪一天郁阳天变了心,她不是哭都没地方哭。”
涟衣却瞪大了眼:“所以啊,这样的女人才可怕,鬼知道她会使出什么手段让郁阳天给她名分呢!”
“她所依傍的只是一个男人,她怎么会使出手段让这个男人厌弃她?”阿诺仍旧不同意。
涟衣缴械投降:“罢了罢了,你不盯着,我替你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