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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性的人生

菊斋菊斋2024-02-13 17:07:100

我们常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金圣叹的皮囊具体如何已经无法得知了,但他的灵魂绝对将“有趣”二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可能真的有人就是为打破规矩而生、为惊世骇俗而生吧!

大概2010年的时候,韩寒创办了《独唱团》,这是一本备受争议的杂志,只出了一期便无疾而终了,而在仅有的那期中就有一篇文章叫做《好疼的金圣叹》,以古讽今、笔风辛辣戏谑,读之还挺有畅快淋漓感,至于文章作者后来的样子就暂且不谈了。这“好疼”二字其实是金圣叹最后的遗言。话说刑场之上,金圣叹人头落地之时,两个耳朵里各掉出来一个小纸团,刽子手便捡起来打开,只间上面分别写着“好”、“疼”二字,这遗言也没毛病,砍头确实是“好疼”!弄得刽子手哭笑不得。金圣叹也算是将幽默进行到底了,临死之际也不忘闹腾一下。

任淡如摄

身为明清第一的怪才,金圣叹的创意绝对不仅仅是临死之前幽默的那一小下而已。正常读书人规规矩矩的科举之路,被这位大佬操作得让人目瞪口呆,也让后人因而戏称他为考场上的“千古第一段子手”。

像古代许多知名人物一样,金圣叹也是天才级的早慧儿童,5岁唐诗宋词就已背得滚瓜烂熟了,结果这经典学着学着就跑偏了,8岁就开启了他的窜改经典之路,《诗经》耳熟能详的《关雎》中: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被这位一顿操作改成:

“关关雎鸠,在湖泥鳅。左右游游,哧溜哧溜。——”

还有一回,他在课堂上看《西厢记》被夫子发现了,便质问他:“为何要看这种'淫书’?”

金圣叹却不甘示弱地说:

“古往今来,男女相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关雎》尚且歌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何独独避讳一部《西厢记》呢?

夫子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估计想想这怪小孩的话还挺有道理的样子,一时无力反驳。

等到后来科举考试,考场给了这位大佬的幽默细胞更为广阔的发挥平台。下面给大家秀几个金圣叹在科举考试中的名场面……

考试题目:“吾岂瓠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论语》)

金圣叹一看好灵感就来了。大笔一挥,在纸上画了一个光头和尚和一把剃刀,主考官问时,金圣叹说这是瓠瓜的意形,最后结局果然……你懂得!

考试题目“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

看到试题后,金圣叹灵感哗哗地又来了。然后在试卷上写道:

“空山穷谷之中,黄金万两;露白葭苍之外,有美一人:试问,夫子动心否乎? ”

上来先为故事假设了一背景,顺便引出了问题。然后你猜这位大神是怎么回答的,剩下的答案:

“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

不要怀疑,你没看错,我是一个个数着的,没有不小心多打。金圣叹确实是一本正经地在考卷上写了39个“动”字。因为孟子说过,我四十不动心,所以金圣叹写了39个“动”字,到40就不动了。结果被轰走。

考试题目:“西子来矣”。

这位大神的答案又是这般别出心裁:

“出其东门,西子不来。

出去南门,西子不来。

出去北门,西子不来。

出其西门,西子来乎。”

主考官也挺幽默一人,在试卷上批道“秀才去矣!秀才去矣!”

不过后来金圣叹也收敛了些,稍稍规矩地参加了一下科考,便拔得头筹,他的才华也由此可见一斑。

这位大佬算是把我想当年干没敢干的事情都给干了——历代文人大多是热衷科举功名的,就算是选择据江湖之远的那部分文人也多是仕途失意之后的无奈或淡然,再或者就是林逋那种终身不仕的,总体来说,可分为这么几种,有考上的,有考不上的,还有不考的,至于金圣叹这种就是考着玩的,拿科举当儿戏的,除了他也就没谁了 !

万历36年三月初三,金圣叹出生于能人辈出的苏州城,江南自古最不乏风流才子,瞧瞧那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伯虎,其风流轶事至今还为世人津津乐道。便所谓“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唐寅固然放荡不羁了一生,但与金圣叹相比,还是差了些许意味。

有人曾说,天下多奇人,但无人比他高才;天下多才子,却无人比他更特立独行。他也几乎是唯一一位受鲁迅、林语堂、梁启超、胡适等多位民国大师集体称赞的天地鬼才。

金圣叹这一名字其实也大有来历,他本来既不叫“圣叹”、也不姓金。他本姓“张”,名“采”。只不过前面一波操作,他已经无法再用“张采”这个名字去参加科举考试了,于是他花钱买了个“金人瑞”的户口,改个名字再战考场,他又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好听,就改名为喟,字圣叹。

一般像金圣叹这种级别的人,名字当然得有来历出处。《论语》有一则《侍坐》中记载:“夫子喟然而叹曰:……\\\\\\\\\\\\'吾与点也。……”是讲孔子和弟子们坐在一起谈关于人生理想志向,其他弟子都说了一些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只有曾点的志向与众人不同,他只想等到春天的时候,和七八童子逍遥沐浴,咏歌而归。结果孔子叹了那句“吾与点也",表示自己和曾点的志向一样。金圣叹的名字也就由此而来,他那意思可能会觉得孔夫子若在世也会喟然而叹曰:“吾与金圣叹也。”(这也跟阳明心学在晚明影响巨大有关,且阳明曾写诗曾赞过曾点:“铿然舍瑟春风里,点也虽狂得我情。”)

梁启超曾无限感慨地说:

“余于金圣叹有三恨焉,

一恨圣叹不生于今日,俾得读西哲书,得见近时世界之现状,则不知圣叹又作何等感情;

二叹圣叹未曾自著一小说,倘有之,必能与《水浒》、《西厢》相埒;

三恨《红楼梦》、《茶花女》二书出现太迟,未能得圣叹之批评。”

金圣叹最大的成就在文学批评史上,他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文学批评家,没有之一。林语堂称他是“十七世纪伟大的印象主义批评家”,尤其他对《水浒传》和《西厢记》的批评,倾倒了后来无数的文人,被封为圭臬。在小说批评领域,他的权威地位几百年来几乎无人超越。周作人也曾说过“小说的批,第一自然要算金圣叹”。

金圣叹擅自发布了“最佳图书排行榜"还广为流传,也因此引起了那些正统文人官僚的不满,为自己后来的遭遇埋下了伏笔。

金圣叹曾把《庄子》、《离骚》、《史记》、 《杜工部集》、《水浒传》、《西厢记》并称为“六才子书”,并加评订。

余尝集才子书者六。曰《庄》也,《骚》也,马之《史记》也,杜之律诗也,《水浒》也,《西厢》也。谬加评订,海内君子皆许余,以为知言。

——金圣叹《三国志演义序》

无论是以当时还是如今的眼光来看,前面四部书都没啥太大问题,向来都是被封为经典级别的巨作。而后两部就有点冒天下之大不韪了,毕竟《水浒》和《西厢》自打问世以来,历明清两代,都是禁书名单的首榜。更令人吃惊的是他还说之所以这六本书这么排,只是因为按时间顺序,其实《水浒》的艺术成就还高于《史记》。

他说:"《史记》是以文运事,《水浒》是因文生事。以文运事,是先有事生成如此如此,却要算计出一篇文字来,虽是史公高才,也毕竟是吃苦事;因文生事却不然,只是顺着笔性去,削高补低都由我。"金圣叹从《史记》和《水浒传》的比较中也明确而精辟地区别了史传与小说的界限,揭示了史传与小说的不同特点,也成了后世判断之依据。

有这么一种说法:

四大名著中,与《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有关的研究都颇多,影视作品也层出不穷,《红楼梦》的研究甚至成了一门专门的学问——红学。只有《水浒传》的热度相对较低,就因为曾经有这么个大神出现,《金批水浒》基本锁死了《水浒传》的研究上限。

《金批水浒传》,又称《贯华堂第一才子水浒传》、《贯华堂第五才子水浒传》、《金圣叹批改水浒传》等,成书于崇祯末年。

因金圣叹对《水浒传》后面的结局不满,便把七十回后受招安、征方腊等内容删掉,以卢俊义一梦作为本书的结尾。就这样“腰斩本”的《水浒传》自1641年贯华堂刊刻以来,逐渐盛行于世,虽然内容情节上有删减,但是金批有许多独到的见解,遂成为流传最广的三个《水浒传》版本之一(一百二十回本、一百回本、七十回本),当时甚至出现过全国人民只知金批的七十回本,而不知有全本一百二十回水浒的盛况。

《水浒》的如此地位,与金圣叹的努力与贡献密不可分。我个人觉得《金批》之于《水浒》的意义是大过《脂批》之于《红楼》。

甚至可以是说,未看过金本就不算读过《水浒》。金圣叹能从每一个字缝间读出旁人看不出的东西,例如"武十回"中金圣叹一一数着潘金莲一共叫了武松三十多回“叔叔”,直到那回大郎不在家,潘金莲递给武松那半杯她喝剩的酒时说的是:“你若是有心,便吃了我这半杯残酒”称的是“你”,而不再是“叔叔”。可见其心思缜密到了何种程度。

跟现代人常有的抄袭不同的是,古人经常把自己写的东西假托为古人所作,以便流传,他们更在乎的是作品内容的传播,而非自己这个作者的名头。金圣叹也是,他经常改动原文里面的地方,改完之后还不说是自己改的,而称自己找到了什么古本,然后再把自己改过的地方狠夸一顿。后来者也有称《金批》为“鬼语”的,可能是不太相信人类能写到如此精彩的程度。当然这说法也跟金圣叹的职业有关。

金圣叹也是搞过事业的人,他将自己的职业定位于在了"扶乩"上,俗称"跳大神",有点类似于现代电影中“笔仙”之类的游戏,常与鬼神交流。这也是金圣叹为人诟病之出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向来是那些正统文人士大夫所不耻的,毕竟儒家早就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大佬就是大佬,他曾乩降才女叶小鸾,写下动人篇章,成为江南士人的佳话,而且很快金圣叹在这一行就做出了些名堂,成为许多官场和文坛中人的座上佳宾,经常出入于许多大户之家这,包括他那个著名的舅舅钱谦益。

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顺治帝驾崩。按规矩,苏州府官员需哭丧三天。吴县士子们借哭丧之机聚集孔庙,想要驱逐县令。其实从晚明到明末文人结社这种类似的事件经常发生,通常也能起到一定的政治影响,而且也没有太严重的后果。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朝中正在清治这种现象,朝廷派江苏巡抚朱国治决定严查此案。结果就是以聚众闹事、暴力抗税的罪名,将金圣叹等十几名士子定为此案组织者和罪魁祸首抓了起来,判处斩首。

其实金圣叹挺冤的,根据后来学者研究材料显示,他对此事本不知情,更不可能是组织者了。哭庙会的前一天晚上他的一个朋友才来邀请他去参加的,因为金圣叹好歹也是名人,有不小的影响力,他刚好也没什么事情就答应去了,结果朝廷排查参加人员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金圣叹在场了,估计是到场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别人大家都不认识,而金圣叹比较出名,所以都认识金圣叹,看到他去了。由于名气太大,平时看不惯他的官员也不少,从中也做了不少梗,金圣叹被作为主谋关押,最后处以极刑。

关在大牢的日子金圣叹也没有消停,再次显示他无厘头的本质,在被处以斩首的刑罚之前表现出的种种幽默也为世人们所津津乐道。

据说,他曾请求狱卒带信给家人。金圣叹是重级要犯,狱卒当然是不敢帮他送信,扭头转交上级,上级也不敢拆,直到最后负责此案的大大小小官员全部都到齐了,大家一起打开一个套着一个的小信封,最后发现里面一张小纸条写着:“盐菜与黄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吾无遗恨矣。”官员也只能笑着叹道:“金先生临死还不忘开玩笑。”

刑场上,金圣叹的儿子赶来敬酒饯行,悲伤得涕泪横流。金圣叹却劝慰道:“儿子,别哭了,我出个上联,你对对呀。”他吟出上联:“莲子心中苦。”父亲将死,儿子哪儿有心情对对子,金圣叹便长叹一声,说出下联:“梨儿腹内酸。”可怜天下父母心,金圣叹亦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临刑,大碗烈酒一饮而尽,“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

手起刀落,金圣叹的耳朵掉出两只小纸团……

尾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这是出自唐代铜官窑瓷器题诗中的一句美好又带有些许伤感遗憾的诗,作者可能是陶工自己创作或当时流行的里巷歌谣吧。而梁启超把它用在了金圣叹身上: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杳。”

作者:不报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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