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八原上的血腥气浓烈的化不开了一般,挟裹着清冽的寒风直往鼻子里钻。
那种冷冽的腥臭让人胸口为之一闷,连想开口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元梓翻身下马,伫立在王帐之前默然呆立着,身旁的甲士恭候肃立,心中虽是奇怪,却也没有询问的资格。
一头白发的军师却没有这么多的忌讳,见他不动,忍不住上前开口说道:“殿下,我军大胜啊!”
“是的!”元梓摇摇头笑了笑,嘴角的苦涩却是散不去:“本王将兵数万,精锐无数,又布下如此大局,本以为......”
说到这里,元梓却是说不下去了。
军师心里清楚,也不由的叹息了一声,想了想劝解道:“攻城拔寨、拓土开疆,哪有不死人的?殿下带兵多年,岂不知这些道理?黑山男儿葬身此地,也是为了黑山,为了殿下,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元梓眉毛挑了挑,本已沉痛的面色化作一丝嘲弄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战以后,活着的人享受着胜利的果实,死去的将士们呢?只有一份虚无的荣耀而已!”
军师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心底多少有些不满,你保义王要玩收拢人心的事情,起码也要看时候啊,这样子说话,涨不了士气,却是弊大于利啊!
他却哪里想到,眼看着千里平原,横尸遍野,这一刻的元梓内心却真是哀伤至极,阵亡的士兵,往往都是冲杀在前的精锐,而这些精锐,又往往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子弟兵啊,死一个也是极大的损失,何况是成建制的死亡,元梓如何不心痛呢。
“慈不掌兵,不付出代价,哪里来的成果?”一旁一直静候不动的司马雯淡淡的开口,脸上无喜无悲。
元梓愣了愣,忽然失笑摇头,这话说的在理,记得锋军尽数战没的时候,自己也对军师说过类似的话,如今自己却在这里效小儿女态,却是让人发笑啊。
“大小姐所言极是,小王却有一疑问,却不知大小姐可有一解?”
司马雯笑了笑,目光转向面前的战场,未曾死透的战马依然在喷着响鼻,发出一阵阵的哀鸣声,百十匹的声响之大盖过了负伤倒地的那些士卒们的哀嚎,而一旁无数顶盔掼甲的将士却是提刀执斧的一步步巡查过去,遇到没有死透的,不管人畜,亦或是敌我双方,皆是一刀下去,了结了性命再说。
“小王爷,你的问题我不知道,也不想就回答你,我却想先问一声,我却不知,您......有一丝悲怜吗?”
“没有!”元梓脸色阴暗了下来,扫了一眼周边的人,没有丝毫掩饰道:“我的悲怜之心不在这里,马革裹尸是军人的宿命,我有悲哀之心,却无怜悯,他们,都是黑山好男儿,不需要怜悯!”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司马雯冷嗤一声:“死了毕竟是死了,正如你所说,他们得到了什么?荣誉?然而失去的是什么?生命?荣誉可以换取,生命呢?”
“你莫要忘记,你也是一军主将,这里卧尸百里也有你的功劳!”元梓有些烦闷的皱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这一刻对她的感观却是恶了不少。
冠冕堂皇,却不在点子上,没得让人厌恶。难道这一代大夏的杰出者就是这个水平?
司马雯自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却也不反驳,笑了笑也不顾他,一挑帘子进了王帐。
帐外天寒地冻,唾沫成冰,帐内却是温暖如春,四角八个大火盆烧的透旺,中间一张硕大的案几,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令牌令旗之类的东西,左手边还放着一张更大的案几。
流目四顾的司马雯看到那案几就愣了下,摇摇头抿嘴一笑道:“王爷的排场果然不一般。”
元梓解开身上的披风,大刺刺的坐了下来,端起案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笑道:“你个堂堂大夏大将军之女,还在乎这点东西?”
元梓这话倒不是谦虚,漠北苦寒,即便豪绅贵胄,能享用的也是有限,就如保义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谓尊崇,不过是在个体制上,要真说些排场,吃的用的还真不如江南豪奢之地的一些土财主。
也正因为如此,司马雯进来之后,看到案几上的东西,才忍不住调侃。
那案几比寻常的大了许多,几上的东西也不是太多,却让司马雯眼前一亮,脱口说了几句:“紫案佳肴,银杯绿茶。金樽甘露,玉盘黄瓜。原来如此!”
元梓自小就学习中原文化,这几句话自然一听就明白,摇头晃脑了一阵,忽然怔了下道:“原来如此?”
“是,原来如此!”司马雯也来了谈性,一撩衣甲自行坐了下来摊手说道:“这四句还是我朝一位大儒说过的话,当年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感慨于本朝贵胄的豪奢生活。”
元梓点点头,一脸的兴趣盎然。
“紫案无须解释,你这案几便是,你该知道其中的价值。佳肴说来简单,可历数名楼胜迹,有多少地方的酒食敢当此一说?”
“且慢!”元梓甩了甩袖子,缓缓站起来,摆出一副论道的样子说道:“所谓佳肴,你也说过,既然如此,安知我这案几上便是佳肴而非糟糠?”
元梓这是有心刁难了,司马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小王爷是考我吗?所谓佳肴,担得一个佳字,起码便是色香味俱全,仅此三点,看似简单,面面俱全的又有几样?这案几上四样菜,色已观,味已嗅,三去其二,还算不得?”
元梓看着司马雯突如其来的小儿女态,心神一阵恍惚,只觉得那颗面对千军万马都无异样的心忽然就加快了速度,倒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呃,大小姐所言极是!”元梓掩饰着咳了一声,收回眼神笑言道:“却不知大小姐不但精通军事,对厨艺也是极有心得啊!”
司马雯本还是笑意盎然的脸忽然就变了,这家伙故意的吗?说这话是刺激自己啊,还精通军事?我都全军覆没了!
“小王爷春风得意啊!”
元梓也不傻,话一出口便知道关窍,有些讪讪的笑了下,低头喝着水也不说话。
他想就此掩过,司马雯却不给他机会:“小王爷,咱们说说正事吧!你既虏了我来,总不会是找个侍女下人吧?”
元梓自然不会这么大牌,见她这么问,也是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道:“你即为我阶下囚,本王又岂需向你解释什么?”
司马雯脸色一冷,忽地站了起来,惊起了帐内四角的护卫,一时间弓弩并张!
“小王爷,你莫要忘了!我之所以束手就擒,并非你一战之功,我要突围,你怕要拦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大言不惭!”元梓没有说话,一旁的军事却是气歪了鼻子。
司马雯没有说话,甚至看他一眼都没有,元梓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挥手压了压,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不错,不说当时,即便此刻,你要杀出王帐,怕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反应快的护卫们已然拉出了兵刃!
呛啷之声爆起,整个王账弥漫起紧张的气氛!
“你以为我好欺负?”司马雯蔑笑,眼眸中满是畅快至极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