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周丙出了周家,就直奔民团而去。
找到黎志远后,周丙就向他询问起了派人出村去侦察周家窑周围,是否有不明武装在活动的事情。
黎志远说道:“派出去侦察的人都已经回来了,没有发现附近有什么异常,我又让他们到再远一些的地方去看看,不过,想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周丙听后,点了点头,这才将此事放下,却又问道:“黎大哥今日是怎么了,你可是和日本人结着很大的梁子的,在宫本保进村时,为什么不去避上一避,却是要故意的在宫本保面前露面。”
黎志远听后,说道:“我曾与你说起过,在马小辫子的身后,有一个很强大的势力在支持着他,这才使得今日的马小辫子敢于这么猖獗,而这个在背后支持马小辫子的势力,根本就不是什么海城县的县令。”
“是日本人。”周丙说道,心中却是在说,这些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黎志远一笑,算是默认,又道:“这宫本保的名声,我以前在奉天总督大人身边之时,就已有耳闻,这整个海城县的三教九流,都与他有着不寻常的联系,而马小辫子作为海城县最大的土匪头子,他和宫本保之间,又怎么会没有一点的牵扯呢?”
周丙听后,呵呵一笑,嘲讽道:“你们是什么都知道,却是什么都不做。”
黎志远听到后,也是一笑,却似是因为羞惭。
这时周丙又问道:“不过,这些又和你故意的去和宫本保照面有什么关系,你既是知道宫本保此人不寻常,就更应该是能避则避,像你这般的冒失,和宫本保见了一面,若是被他当场说破了身份,那时候该如何收场?”
黎志远却又说道:“我可是已和海城县令的师爷见过了面的。”
只听黎志远接着说道:“海城县令既然敢于纵容马小辫子,让他在其治下胡为,那么他又岂能和日本人少了纠葛?”
黎志远说道:“那师爷既是见过了我,就定会将我的相貌说与海城县令知晓。”
说到这里,黎志远的神色凝重起来,又道:“如今我是个逃犯身份,又是因为杀了日本人而犯的事,这日本人和官府都不会轻易的饶了我。”
“官府为能早日缉拿住我,必会将我的画像做成海捕文书,四处散发,这海城县令手中,应该就有我的画像,而师爷也一定是见过了这张画像的,再以他们和日本人之间的关系,对我这个杀了日本人的逃犯,还不是竭尽全力的捉拿。”
黎志远说到此,才又道:“这宫本保其实我见于不见,已是没什么分别的了。”
“你是说师爷既是见过了你,就会将你的样貌记在心中,回去后再说与海城县令听,而海城县令就会用他手中的那张画像,与师爷说起的你的样貌比对,从而确定了你的身份。”周丙说道。
“然也,”黎志远说道,“县令如若够胆量,就会亲自带人前来捉拿于我,他若是无胆,多也会将我的藏身之处说与日本人知晓的。”
说到这里,黎志远面上挤出一个笑容,冲周丙道:“周丙老弟,这回怕是我真的要连累了你。”
“不,是这个国家护佑不了我们。”周丙说到这里,又说,“这么说来,岂不是我就不该带你去见师爷。”
周丙这时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几个耳光,说道:“倒是我没能思虑周全。”
黎志远却是笑出了声来,这时对周丙说道:“对你而言,我不过还只是你众多麻烦中的一个而已,你可不要忘了,马小辫子可是在你的手中吃了个大亏,你再想一下,这马小辫子身后的靠山,”
黎志远的有些话,总是只说半句,剩下的却是要别人去悟。
周丙听到黎志远这话,这才开始细想起了海城县令、日本人和马小辫子之间的关系,他们这三方简直就能算作是一个利益三角同盟,马小辫子负责四处劫财,然后海城县令对他进行包庇,而在海城县令的背后,又有日本人做靠山,旁人轻易动他不得。
如今马小辫子在自己的手中,吃了如此大的亏,自己不就成了他们三方利益的妨碍者,那马小辫子身后的海城县令和日本人,还不都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必欲拔之而后快吗?
想明白了这些,周丙说道:“如此说来,今天宫本保的登门拜访,就绝不应该是为了什么煤矿的事,而是——”
周丙看了看黎志远,说道:“一探虚实。”
周丙又说道:“宫本保是想来见识一下,看看连马小辫子都吃不到肚子里的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不止是宫本保,恐怕就连那师爷也是一般,”黎志远说到这里,又笑着对周丙讲到,“你们家幸亏是没有答应师爷的条件,将那十万块大洋交出去,不然的话,人家没能抢到手里面的东西,你们却是最后亲手的送与了人家。”
周丙听黎志远这般说,也是一笑,不过却说:“海城县令我倒是不怕他,他手中无兵无将,就算是真的和他翻了脸,他也不能奈我何,不过就是一个空架子,吓唬些无知百姓罢了。”
黎志远听到周丙这话,心中有些不满,却是不能声张。
黎志远这人,对满清已无有多少忠诚,又背了个逃犯的名头,但是在听到周丙对官府的不敬之言时,心中还能不满,说到底,乃是奴性也。
周丙又说道:“我现在倒是有些担心日本人,宫本保可是还带着一个日本人来的,而那个叫什么渡边勇的,一进村子就不见了人影,现在想来,这人应该是打探民团的虚实去了。”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黎志远说道,“我刚才问过了那几个岗哨,渡边勇确实是想要进到民团内部去查看的,不过却被我们的岗哨给拦住了,他到最后也没能进到民团。”
“不一定,”周丙想了想,说道:“我们的民团成立也不过才十数天,能有得了什么秘密可言?”
“渡边勇去和岗哨纠缠,怕多是想借机试探一下民团的军纪是否严明,”周丙对黎志远说道,“黎大哥是带过兵的,应该明白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体现在军纪上面,若军纪不明,失了兵心的话,那这种军队也就不堪人一击了。”
周丙又说:“只不过是通过这么小小的一个岗哨,日本人就能看出我们的民团,和满清的八旗绿营,甚至是新军都有所不同。”
周丙接着说道:“这样的话,自今而后,日本人就会对我们生了戒心,我们以后要是想再做一些不愿为人知的事情,恐怕就没有以前那么的容易了。”
“更有甚者,”周丙说道,“如若我们日后的一些举动,让日本人觉得有可能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还可能会先下手为强,在我们还未壮大的时候,就先灭了我们。”
“而我们现在,就算是看穿了日本人对我们的算计,也没有能应变的实力,”周丙说道,“只能是看日本人下一步会如何的做,再被动的做出反应。”
周丙说道:“因为我们要是冒然的有所举动的话,很有可能会让日本人觉得我们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从而把我们先给灭掉。”
黎志远却是说道:“日本人现在既已是知道了我,也大概就能猜出你就是那个劫法场的人,”
“你我可是杀了十数个日本人呐,”黎志远接着说道,“这其实就已经触及了日本人的底线,日本人肯定会想办法灭了咱俩的。”
黎志远又说道:“到了如今,我们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等着日本人的报复,到时候和日本人拼个鱼死网破,”
“这第二嘛,”黎志远稍顿了一下,对周丙说道,“周丙老弟你现在就把我给绑了,解送到县衙去,以弃车保帅,断尾求生。”
“这种话黎大哥以后不必再说,”周丙一口回绝了黎志远的建议,说道,“我那日可是向你保证过的,若事情真到了如此局面的话,你我虽不能同生,那就去同死。”
“况且,如今事情也还远没有那么的糟糕,”周丙说道,“我们如今的对头,只有官府和日本人,那海城县令手中无兵,就只有被我们收拾他的份,他绝动不了我们的一根手指头,要是他敢惹恼了我,我现在就扯旗造反,就算咱们打不过东北的新军,最差的也能先占个山头,去当几日的山大王。”
“而那日本人,”周丙接着说道,“别看他们连着两仗打败了北洋和沙俄,可要是为了咱俩,就出动军队剿了咱们,这种可能性还是极低的。”
周丙说道:“日本人倒是极有可能,派来几个杀手暗杀你我,这才是日本人的行事风格,黎大哥曾在官场厮混过,应该也听说过袁世凯当初在朝鲜时,就曾数次的被日本人暗杀的事吧。”
周丙这话不假,袁世凯当初在朝鲜时,就曾因为两国的利益,和日本人纷争不断,日本人又斗不过袁世凯,于是就起了杀人的心思,只是手段又太过于拙劣,虽然数次下手,却未有一次成功,到了最后,竟使得袁世凯成功的从朝鲜回国,以致于袁世凯后来发迹,如今已是权倾朝野。
黎志远曾在东北总督徐世昌手下当过亲兵,对于这些事也有过耳闻,这时听周丙这么说,心中方才稍定,暗想道,日本国说到底也就像那得了天时的暴发户般,不过是借着天时发了家,才使得国力大涨,可是这大国该如何行事,却还是未曾学到精髓。
想明白这些,黎志远对日本人可能的报复,也就不再感到多少畏惧了,说道:“也是,日本如今虽有大国之武力,却无有大国之底蕴,若真的只是派了几个杀手暗杀你我的话,那还有的什么可怕的。”
黎志远这话,周丙颇为赞同,真正的做大事业的人,几人是怕人暗杀的,都是怕自己经营的事业为人所坏。
而周丙和黎志远这种人,就是只怕日本人会坏了他们所经营的事业,而不怕日本人的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