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达听周丙这番说辞,冷冷一笑,说道:“我还真是没看出来啊,你小子是什么时候有了这逛窑子的嗜好。”
周丙急忙道:“儿子那是第一次去丽红院,以前可是从未去过的。”周丙可不想再给周宏达揍自己的机会,这时是极力的澄清。
周宏达也不去听周丙之言,又和周甲说道:“老大,在咱们的家规里,对于逛窑子的不孝子,是怎么处置的?”
周甲吸了吸鼻子,闷声不语,他此时心中在想,那日让赵怡莲去给孙小妮通风报信,让孙小妮到丽红院中逮周丙,这件事做的对不对,他这倒不是希望周丙去逛窑子,而是认为自己的通风报信,可能坏了周丙的什么事,说道:“儿子也不信老三是这种人,父亲的家教甚严,”
听到周甲拍自己的马屁,周宏达面上虽只是哼了一声,心里却是暗爽,这时又听周甲接着说道:“老三他哪敢胡乱的去那种地方,可那天他却偏偏去了丽红院,”
周甲说到此处,看向周丙,又说道:“想来应该是为了什么吧,老三,咱爹的脾气你也清楚,你去丽红院里肯定是有事,早些把你在外面闯的祸事说与咱爹听听,也让家里的人心中有个底不是。”
周丙不语,非是他不想说,而是有些事他不敢说,不能说,在奉天城劫法场时,杀了好几个日本人,还有他对宫本保这个日本人的监视,这哪一件事说出来,周宏达听到后,都不会轻易的饶了他。
周丙不言,周甲则又说道:“你若真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事,得罪了什么不能得罪的人,那些人会因为你不把这些事说与家里人听,而不寻家里的人的麻烦吗?”
周丙还是不敢说,周甲却有些急了,心说你小子是不是欠揍,在外面不管闯下了多大的祸事,挑几个能说的,先把老爷子糊弄了过去,像你这般屁都不吱一声,老爷子一会儿能给得了你好果子吃吗?
“闯的祸不小吧。”周宏达说道。
周丙下意识的刚嗯了一声,就察觉到不对,赶忙将已出嘴的音调抬了起来,把这个音从四声变成了二声,却也只是掩耳盗铃,这时屋里的人,哪个还不明白,周丙在外面确实是闯下了什么大祸。
“到底是什么事,还不快快说与我听,难道你还要等到仇家上了门,才肯让我知道。”周宏达说道。
周丙却仍是不说话,他这一不言语,倒将周老爷子心里的火气给激了出来,用力的一拍桌子,就大声的怒斥起来,说道:“兔崽子,真当老子治你了你,你最好赶紧说了实话,不然,老子就按家规治了你的罪,都时候就是你母亲再赶了过来,也救不了你,老子非揍你个皮开肉绽不可。”
周宏达这么用力的一拍桌子,周丙没怎么被吓到,周甲倒是被吓的一激灵,因为周老爷子拍的是周甲面前的那张桌子。
周甲在心里寻思了一会儿,觉得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便说道:“刚才我和老三一起去村口迎接宫本保时,老三曾对我说起,民团里那个叫黎志远的人,和日本人有什么过节,好像是因为什么事在奉天打死了日本人。”
周甲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看向周丙。周丙在心中这时也已经开始了算计,在挑拣着一些可以对周老爷子说的事情,准备一会好应付周宏达。
周宏达听到周甲的话,说道:“奉天离我们这里也不过数日的路程,你若是不说,我派几个人去奉天打探一下,一样也可以知道你小子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事。”
周丙这时见已躲不过去,才说道:“我在奉天劫了法场,救下了黎大哥。”然后周丙便将那日在奉天劫法场,救黎志远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周丙对宫本保的暗中监视调查,隐下了不提。
周甲听周丙说起那日刑场上救人的经过,心里不由得惶恐不安,周丙这种行为,实是太胆大妄为,这事若是被官府得知,周家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周宏达听后却只是暗暗的呼出了一口颤巍巍的凉气,将心中的害怕敛藏起来,才说道:“我把家中的产业都交给了你大哥,老三你心里可有怨言?”
周甲周丙兄弟皆以为周宏达在听了周丙的话后,会勃然大怒,然后再揍上周丙一通,却没有料到周老爷子听后居然什么话也不说,而是问起了这事,兄弟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周老爷子这是走的什么套路。
周丙心中还未想明白,见老爷子已是等的不耐烦,看他的眼色已有不善,忙答道:“父亲的安排无甚不妥,儿子的志向在民团,家中生意上的事,儿子并不愿多插手。”
周宏达说道:“你的能耐在你们兄弟三人当中,是最出色的,这个家按理说应该由你接掌。”
“但是,你的性格有些胆大妄为,这份家业若是交到了你的手中,或许你会将它发扬光大,在整个东北都能排上个名号,但更有可能的是,你小子将这份家业给败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你大哥虽然不如你,”
周宏达接着说道:“性子有些胆小怕事,但他在商场多年,守住这份家业还是没有问题的,我不求他将这份家业如何的做大,只是希望他能守住了这份家业,这样的话,你们哥三个,终你们一生,都不用再为钱财一事发愁。”
“我的心思你们明白了吧,”周宏达说道,“兄弟之间,因为家产一事,最后闹得恩断义绝的,你们也都有耳闻,我不希望因为这些家产而使得你们兄弟生分了。”
“不会。”周甲周丙听到了周宏达的良苦用心,心中颇都是感激,这时周宏达又对周丙说道:“小妮这姑娘是个好孩子,老三,你可不能因为出了今日的事情而嫌弃了人家。”
周丙一笑,说道:“儿子只是觉得这时娶亲年纪太小,并无有别的意思。”
周宏达听周丙这么说,才放下了心来,说道:“去吧,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待周丙走后,周宏达问周甲道:“若是你,那日在奉天遇上了黎志远一事,你会怎样做?”
周甲听周宏达这么一问,心中想道,老爷子刚才在听到周丙叙述那日的经过时,并未如何生气,想来是认同周丙的做法的吧,便说道:“如老三那般,设法救下黎志远的性命。”
“错,”周宏达说道,“你于老三不同,老三那时可以冒险救人,你却做不得,”
周宏达又说:“你不一样,你是一家之主,身上担系着一家人的生计,若你真遇到了那事,就应该只在一旁看着,私下里再去花钱打通关系,设法救下黎志远的性命,若事不能成,不能救下黎志远,你就应该花钱打点牢中的一切,不要使得黎志远在牢中被小人苛待,然后再尽力的去照顾黎志远的家人便是,”
周宏达说道:“我像你这般大时,还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佃户,凭着自己的算计,和孤注一掷的赌博,才挣下的这份家业,说到底,我这等人也不过是一个暴发户,你却不同,你生下来就不缺衣食,不用为了生计奔波,”
周宏达又道:“若是你遇事还是如我那时那般,不能思虑周全,只是一味的蛮干,这份家业你也守不住。”
“就比如老三吧,如若那日在刑场上被官府给拿了去,你应该怎么去做?”周宏达问道。
周甲听周宏达这话中的意思,觉得后背不禁发凉,说道:“父亲的意思,莫不是……”
“对,”周宏达说道,“能救则救,不能救则舍,这一家子的人,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全败了,你若只是这家中普通的一员,还可以不管不顾的,去设法营救周丙的性命,但你作为一家之主,就要为这家中其他的人考虑。”
周宏达说道:“我活了大半辈子,才明白了这暴发户与贵族之间的区别,不只是什么规矩礼仪,还有就是在处世为人上的老道,或许这么做看起来冷血,但是,却可以使得家族传承下去,不会因为一个人而衰败了下去。”
周甲这时低头不言,心中对周宏达这话很有些不赞同,兄弟手足,怎能在最需要对方帮助的时候,落井下石,却也无法驳了周宏达这话,周宏达的这番话,看似冷血无情,但确是能保全周家人几十年奋斗心血的良言。
周宏达见周甲低头不语,也不再多说,这些话说起来令人难以接受,但若周甲日后真碰到了这等之事,只是一家之主的责任,就会逼迫着周甲做出抉择。
这时周宏达和周甲说起了另外一事,说道:“你派人去奉天一趟,打探一下周丙所言是否属实,还有,宫本保这人不简单,日后你要小心应对,老三这孩子,虽说平日胡闹了一些,但确实没有逛窑子的嗜好,他先前在听到黎志远说起宫本保这个名字之时,神情大变,这其中应该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情。”
“儿子可以派人去查一下宫本保的底细吗?”周甲问道。
“不要这么做,宫本保这人是什么来路,老三心里应该清楚,若日后真到了该说的时候,老三他会对你说的,这时候我们只要对宫本保多加分小心就是,别再因为我们对宫本保的暗中查访,坏了周丙的什么事。”周宏达说道。
说完这些,周宏达又道:“回去以后,好好的劝解劝解你媳妇,别因为今天的事闹了什么矛盾。”
周甲忙称了声是,还未说些别的什么,只听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只见那人急匆匆的闯进门里,说道:“禀告老爷,大少爷,大奶奶刚刚晕倒了。”
“什么?”周甲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从椅子上直接蹦了起来,椅子都被周甲给撞倒在了一边,周宏达见到此,说道:“慌什么慌,”
又问那人道:“可曾去请了大夫?”
那下人道:“请了。”
周宏达这才不再多问,冲周甲说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甲听到了父亲的吩咐,才急忙的赶去查看赵怡莲的情况。
这时屋里只剩下了周老爷子一人。
这老爷子不简单。
年岁大的人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