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又近一寸新田,这会,连辛勤劳作的佃户也懒怠出门,只等冬风紧,闭门休了。来早的最后一抹秋风留恋的卷了街前的尘土,推开了忠义王府后院的小门。两个侍卫提着长枪迈出槛,往门前一站。门内,一对对侍卫扛着挂红绸的梧桐木箱出将而来,或往东或往西,排成一条长龙,朝各家官员府院去。
又有家丁丫环数名,或从王府,或由“江南”,光明正大从正门出了。或在城北闲晃,或往城南游荡。不听命,不办事,哪里热闹哪里去。茶庄酒馆赌坊场,菜市红楼画廊船。打听他人事不知,说起王府当自家。
也不枉这许多下人费这样口舌,不过半日,京城中便将王府予各色官员送礼一事传了个遍。而此事尚未在京中之人口上捂热,便又有人传出忠义王府上的神秘公子去了城外军营巡查,太子爷追将出去。
傍晚,更有人瞧见神秘的白衣公子骑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回了城。而身后,一干侍卫护着昏迷的太子爷坐着马车回了府。
又据当时不愿透露名姓的护卫所言,太子爷在府上听闻白衣公子上军营鼓动将士造反一事,当即便带了侍卫出城,直闯军营欲将白衣公子劝回来。但怎奈白衣公子执迷不悟,不但不听,还打伤了太子爷。
于是,京城一时谣言四起,京中各大臣听闻,纷纷将王府当日所送之礼抛弃街头,并连夜进宫谏言,望皇上大义灭亲,立即着人抓捕忠义王。皇帝断定此事乃谢公子一人所为,与忠义王无关。众臣又上谏杀谢灵之以儆效尤,皇帝思虑再三,言四日后再做决断,并下旨,从即时起,王府中人非圣令不得出入。又令刁学士着二十名锦衣卫将忠义王府与“江南”别院围住,若有违禁令着,格杀勿论。
传言中受伤的太子第二日一早便醒了过来,醒来后未及收拾便奔至忠义王府。可叹此时皇帝圣旨已下,太子不得入内。欲进宫面圣,又被傅国豪一干人等拦下。
至于这一切的中心——谢灵之谢公子,从军营归来见着的,便是因中了迷魂散而昏迷一地的侍卫丫环。还未及谢公子感叹“归来得真早”,便被寻声而来的无涯扑了个满怀。王府西院响起一片“小免崽子你翅膀硬了!可怜老夫这把老骨头啊……”的回声,无涯迫于谢公子的压力最终不舍的松了手。
又有江文无时无刻的嘲讽,并谢公子不咸不淡的回应。而夜深,无痕公子白月也来凑热闹,教谢公子忍不住笑了一句“今儿下了帖子来了”。
白月不比闲杂人等,他来必定有事。
前些日子江湖上收到丧帖之人现如今开始回应,回应者相安无事,拒绝者死无全尸。今儿二十六,离“烟波刀客”定下之日仅余十五天。而此刻,来赴此约的昆仑派前掌门谷丰山与陪同他的现任掌门谷青松,就在城西半里处一座茅屋内休息。
谢灵之对此事不置一词,只嘱咐无痕在日后行动中多加小心。白月应下,离了王府,去往下一个地点复命。
第二日,天晴,无事。
第三日,天晴。谢灵之对无须师祖三人不盛其烦,下逐客令,令三人在五日内离京。无须师徒皆声泪俱下,独江文不为所动。其间有一白鸽从王府上空飞过时,落于西院,正巧让被谢灵之赶出门外的无涯师徒逮个正着。见那白鸽爪下绑有红线,红线下有一字条。无涯师徒正眼都没瞧,直接教下人烧了一盆水,将白鸽往里一放——煮了吃了。
后字条被在王府散步的谢灵之发现,但因湿后又沾了灰尘,不仅字迹无法看清,谢公子更是不愿去碰。吴越无法,替其辩认了半日,除落款“致远”二字外,余者皆看不真切。谢公子料想此时送信之人便是有天大之事,也无法越过皇帝的圣旨,大手一挥,字条便进了后院烧火丫头的手里。
第四日,天阴。不敢吵闹的无涯师徒二人在西院小花园内对赵子骞种的这些花花草草是否有毒讨论了半日,而得出的结论是——明日有大雨。
第五日,大雨,从下半夜开始的大雨浇透了京中每一处角落,也浇透了皇帝的心。这一日,苗寨使者至,从城门入,傅国豪相迎,下榻宫外行馆。忠义王从密道直接入宫面圣,皇帝携众锦衣卫亲迎,入大殿,遣众人,将近大半月,谢灵之之所作所为一一陈述,忠义王一一应下,不置一词。
“子骞。”皇帝甩着手中一叠奏折,一把抛向空中,闷声问,“这个谢灵之是谁?与你是何关系?你的古玉为何在他手里?你是不是该向朕解释点什么!”
一声响雷震过,明亮的闪电惊灭了大殿内的明灯。一片黑暗,皇帝仅能借近在咫尺的闪电来探寻对方的表情。
殿下之人沉默了许久,不卑不亢,又心如死水的应一声:“皇上,臣,无话可说。”
殿外的风雨更大,仿佛用尽了秋日最后一丝仙力,为这茫茫大地奉献一点生机。殿内,高高在上之人扫落了每一件物品,捏碎了每一张奏折。那人用王者之威咸胁殿下之人:“朕现在就可以赐你死罪!”殿下之人停顿半刻,平静的回应:“请皇上下旨。”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博弈,而手握主动权的皇帝不甘心:“朕要诛连你王府上下百余口人!”殿下之人直言:“皇上已废诛连多年。”
皇帝恼羞成怒:“那朕就当那个谢灵之是你赵子骞的从犯,凌迟处死,给你陪葬!”殿下之人深思片刻,胸有成竹回应:“皇上抓不住他,还是不要枉废心机。”
争论的结果,乃是皇帝命人召王爷进宫,好将赵子骞悄然送回王府。禁令不解,待其三思后行。
谢灵之接到消息时正与无须老人在前堂下棋。无涯师徒二人因减了无须老人的辫子,被无须老人禁了足,在西院王爷房中面对面的掷毫笔。
着吴越一人并二十侍卫随一辆华盖马车入宫,吴越见赵子骞欲拜,赵子骞阻之。一行人回府不提。
马车至门前停,赵子骞下,入府,进前堂。谢灵之执白棋往棋盘一放,淡然笑道:“赵公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