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狗自己跟自己玩儿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陈妹妹,你是怎么跑到我们车上的?”
想容想到了当时的状况,那时候心里如打鼓一般,只怕自己重活一道,从被抄的顾府逃出来一道,最后跑不出牙婆的手掌心,栽在牙婆手里……
危机已除,现在想来,老天其实也在帮她吧。
“家里出了事,我带着弟弟要去投奔亲戚,本想让家里以前的一个脱籍的老奴送我们去沈阳,却不想那老奴迷晕了我,将我和弟弟都卖给了牙婆……”想容想起张三眼神里的冰冷,心里一阵阵的后悔。
“我们跟着牙婆一路北上,到了赤峰府,我见到你们的队伍路过,想来是驻扎在赤峰府。便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想容回忆着,眼神有些飘忽,说道这里,突然抬起头,狡黠的一笑,歪着头看着孙二狗,“不过……我运气很好,遇到了你们四位哥哥,都在帮我。我……我还偷喝过你们的水,偷吃过你们的馒头……你们不仅不恼我,还给我肉吃。”
想容的眼神真挚而坦诚,她看着孙二狗,就好像在看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少年,最善良的菩萨——有时候,眼神也是拍马屁的利器。
孙二狗被想容看的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呵呵一笑,眼神再次扫过想容,眼前的这个姑娘,瘦的都有些脱相了,可是眼睛亮亮的,鼻子挺挺的,眉毛细细的,嘴巴小小的,还是很好看。
只是,这姑娘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让人觉得那么舒服,那么自在,那么喜欢跟她说话。
这可是他遇到过的其他姑娘们所没有的特质。
又悄悄的跟想容说了一会儿画,孙二狗这才轻盈的跳出马车,瞧着那身轻如燕的模样,显然是心情好的很。
想容笑了笑,他摸了摸墨哥儿的头,“墨哥儿喜欢这几位小哥哥吗?”
墨哥儿摆弄着孙二狗给的用草编的小鸟,笑着点了点头。想容看着墨哥儿瘦弱的模样,低声道:“墨哥儿,待我们到了第一个小镇子,我们就离开,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带你去沈阳,让你过回小少爷的生活。”
墨哥儿想了想,轻声开口:“那我们要去找娘亲吗?”
“等我们到了沈阳,姐姐再想办法带你见娘亲,好吗?”想容摸着墨哥儿的头。
墨哥儿依旧乖巧的点头,对想容的话完全的信任。
小孩子是最纯真的。
第二天早上,大家出发时,孙二狗在马车侧壁外悄悄对想容道:“陈妹妹,你可以偷偷在马车帘附近看看沿途的风景,不一定非憋在棉被里,我和萧大哥他们商量过了,帮你看着,如果有人靠近马车,会提前通知你。你不用……不用太害怕……”
想容轻轻敲了敲马车壁,表示回答。
孙二狗微微一笑,伸手也在马车壁敲了敲,然后像是跟一个好朋友有了一个共通的秘密,只有他们知道的沟通方式一般,笑的一脸童真。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想容便在马车窗边靠坐着,如一个秘密出行的人般,只要不出马车,在马车里恢复了自由。
墨哥儿便常常欢快的在棉衣堆里打滚儿,然后朝着她咧嘴笑。
这段时间,把他憋坏了,对于一个3岁能满世间乱跑乱跳四处玩,正是活泼年纪的小少年来说,的确很憋屈。
想容扯了几根绳子,常常跟墨哥儿对坐着,跟他悄悄的玩翻绳,谁输了,便要在吃饭的时候做伺候人喂对方吃饭的人。
墨哥儿每次输了,却像是赢了一样开心,乐此不疲的学习想容的样子,喂她吃饭。
她很感激老天爷,在那样死去后,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又在重来遭遇这样的苦难时,身边有墨哥儿陪着。
有了比之前更大的自由,她便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树叶。
北方9月,树上没落的叶子都枯黄了,在树梢上飘飘荡荡。
马车门帘外的阳光刺眼,她却享受这样刺眼的光芒。
路很窄,马车在树丛间穿梭,树枝树叶就在边上头顶。那光透过树叶之间,落在地上便有一些斑驳图形,也透着生机勃勃的趣味。
想容为那些图案编排着属于他们的生命和故事,那一个投影像一只小狗,那一片树叶缝隙像一只慵懒的猫……
偶然间,她在一片完整的大片树叶上,看见一个图案,那个图案虽然很像虫子啃的,但是由于距离马车太近,她却看的更仔细,那更像是刀切出来的图案,边缘那样直、那样整齐。
想容贴着车窗帘的缝隙,仔细的看着那快速被马车甩后的树叶上的图案。
她皱起眉头,那……那像是蒙人的文字。
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什么地方了,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萧路说他们是要去通辽更西北边的边关卫所。
想容看着那片树叶越来越远,如果她能伸手去采那片叶子就好了。
想到此,她瞧了瞧马车壁,过了一会儿,果然外面也有人敲了敲马车壁。
想容又敲了敲,那边扑哧一声笑,然后孙二狗便从赶车的位置上钻了进来,笑眯眯的探头问道:“怎么了?”
想容指着马车后面:“那边有一片树叶……”想容抿着嘴唇,突然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片叶子,它就跟其他树叶一模一样,而那叶子上的缺洞,看在别人眼中,也一定没什么区别。
让孙二狗去在无数树叶中找一片树叶……这怎么听,都觉得是个无理取闹的行为。
她忍不住笑了笑,笑自己的异想天开,笑自己的敏感多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支吾了下,“没……没什么事……”
孙二狗嘿嘿一笑,在想容不自在的脸上扫了一眼,他又一转身,出了马车。
想容正觉得尴尬,外面马车壁上传来了‘梆梆梆’三声。
她抿着嘴,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不是在孙二狗看来,她的行为特别幼稚,像个孤单寂寞的小女孩儿。
扭转头,她再次将视线落在了外面的树枝上,开始仔细的去观察那些在微风中飘荡等待被吹落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