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远远的看见倒在地上的那抹身影,想容几乎不敢置信那是宋玉郎。
月光之下,一个少年倒在雪地里,硬朗的身形显得格外消瘦,若不是他白色中衣上的血迹,和那一头领导洒在雪地中的黑丝,她几乎要错过那个人。
他就倒在那里,双眼无神的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是否还神智清楚。
想容立即把着孙元君的手臂,跳下马儿,双脚一软,便跌在了雪地里,厚厚的积雪直将她的脚腕彻底埋住。
宋良的马并没有跑远,在十几步开外游荡着,围绕着主人不愿意离去。
她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发现,视线直勾勾的盯着苍穹,紧紧抿着的嘴唇苍白的发青。
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垂在身侧,冻的微微抖着,这样冷的天,他只穿着中衣倒在雪地里。他是不想活了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跑到他跟前,想容一把将他扶着坐了起来。宋良任她动作,并没有反抗。
想容伸手忍着冰凉扑落他背后身侧和发丝上的雪和冰碴,她气的浑身发抖,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疼,一阵阵的难受,想打他,想骂他,看着他入木偶般的模样,她却抿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好半晌,宋良才慢慢扭转头,目光呆滞,落寞,悲伤,愤怒,却又迟钝而茫然。
想容心里被猫抓,她咬着牙,忍着四肢百合涌上来的酸涩。
“你……”他开口,却又顿住,好似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这是那个曾经骄傲的站在河边阳光下,用睥睨天下的眼神,瞄她的宋玉郎吗?
这是那个总是出言不逊,没有礼貌,想用王爷的架子压着她,却总狠不下心来惩治她的宋玉郎吗?
这是那个面对元蒙人的埋伏,勇敢的直击,聪明的谋划伏击的宋玉郎吗?
这是那个自信傲然的追击千里,取回图格拉人头的宋玉郎吗?
手触在他中衣上,冰冷,战栗。
她抖开锦袍,不理他扭过头来呆滞的视线,将锦袍环裹在他身上。
他抖的那么厉害,想容双臂用力,将他紧紧环住,努力的伸展双臂。她心里刺痛,无暇他顾,只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将他抱的紧紧的,好像个护犊的母亲。
“你在做什么?”宋良突然开口,声音干涩迟缓,再不复清朗。
想容低声道:“我们回家吧,我好冷。”
宋良沉默半晌,才突然轻笑,“我居然还很高兴,想着我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不知道这样的身份是怎样的。我从小看着哥哥们作为别人的儿子被宠爱,被教导,我却永远是远远站着看着的那个。我不知道做皇帝的儿子的幸福在哪里。如今,我看着别人作为丈夫的模样,想着自己有样学样,应该可以做好,不会像做皇帝的儿子似的不伦不类。可是……”他扭转头定定的望着想容,眼神里逐渐恢复神彩,却是冰冷愤怒。
想容不说话,神色温和的望着他,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父皇终于认识到了我的优秀,他赐我大将军称号,肯定我带兵的实力。说我矫勇善战,是个好儿郎。”他声音酸涩,“他给我赐婚,这叫什么?这叫什么?哼哼……”他冷笑数声,再次归于沉默。
想容沉吟,再次开口重复:“宋良,我们回家吧,我好冷。”
宋良眉头紧皱,猛地站起身,他身上的锦袍落在地上,想容也被吓的坐在了雪地里。寒冷钻进棉衣,刺骨。
“你!你!谁给你的胆子可以直呼我的名姓?!”宋良大声的怒斥,见想容跌坐在那里,双手立即插进雪里,再拔出来的时候已经冻的紫红。
“你……你……”他气的浑身发抖,拳头攥的紧紧的,瞪着想容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想容却不合时宜的微微笑了笑,且说了一句完全不搭调的话:“冻的说不出话来了吧?还逞强!”说着,她站起身,扑了扑身上的雪,又捡起宋良的锦袍,抖掉上面的雪,然后递给了宋良,“披上吧,你冻坏了,那些害你的人便要开始高兴了。”
宋良皱着眉头,恶狠狠的瞪向想容,好像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似的。
想容也不恼他,也不跟他计较,自顾自的举起锦袍,掂着脚尖帮他披上锦袍。
宋良见她手冻的青紫,还伸的长长的给他披锦袍,他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不自觉的便接过锦袍自己系上了带子。
想容立即冻的开始在原地跺脚,搓手,哈气。
宋良一肚子的火气发不出,看着想容冻成这样样子,又觉得心烦气躁,一转身便朝着自己的马儿去了。
想容微微笑了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当宋良骑着自己的马转头过来的时候,想容正被孙元君扶着往马上骑。
宋良眉头紧皱,“你们这是做什么?”
想容明白宋良的意思,她手扶着马肚子,回头道:“我不会骑马。”
他立即一夹马肚子,到了想容和孙元君身边,眼神冰冷的横了孙元君一眼,随即朝着想容伸手,“过来。”
想容看了看孙元君,犹豫了下,还是朝着宋良走了过去,她盯着宋良的手足足有十几秒,才叹口气,将自己已经冻僵了的手放在了他手心里。随即,她踩着脚蹬子,随着他用力一拽,骑上了马,被宋良环在了胸口。
想容感到身后的胸膛逐渐因为两人的贴靠,由冰冷,变温暖,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她所愿吗?
怎么一切居然走到了这样的一步。
宋良双手一紧,感到胸怀里第一次有了一样柔软的东西依靠着。他冻的好像早就失去的知觉开始慢慢的复苏,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在这样寒心的夜里,他渐渐感觉到柔软,感觉到温暖。
只有她胆子这样大,敢违逆他的话,贸然追上来。
只有她这样执拗又奇特的聪明,跑到这里来,将他从冰冷中,霸道的拉起来。
这丫头,是哪里冒出来的?她怎么这样小,却又这样有力。她怎么这样瘦弱,却又这样彪悍。她怎么这样一直发抖,却又如此温暖。
宋良的心里怪怪的,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死气沉沉,突然有东西,好似钻进他的心里,彪悍的冲破他厚实的防御,霸道而倔强的埋进心中沃土里,执意要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