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纶邑中住了两三个月后,三公主和四公主二人便慢慢摸清了遗君的脾气。
四公主忻生性活泼,屡败屡战,磨了几天,见遗君仍然不理不睬,便自己跑出去找乐子去了。
三公主愉倒是个知趣的人,就住在离庖正府不远的宅子上,三不五时设宴招待从虞城远道而来看望她的友人。
美人自然有美人的魅力,三公主愉是有虞氏部落的第一美女,又聪颖有才,落落大方,仰慕者不知几何。知道她暂居到纶邑这里,春雪还没融,部落中的青年才俊就三不五时结伴成群跑到纶邑做客。
有时三公主愉在虞城的闺中密友也会相约前来,纶邑巴掌一块地方,今冬开始便好不热闹。
下月初四便是三公主愉的生辰,此次前来,便是特意来邀请遗君彼时到府上做客——
初四当天,遗君带上沈艾早早出门,却没有急着去三公主府,而是反其道而行,驱车直奔纶邑之外,往具茨山近郊而去。
春寒已过,群山满目青翠,原野上爬满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葛草。
葛的叶子大约巴掌大小,叶色深绿,蜿蜒在土地上,铺出一条一望无垠的绒毯,间或还有紫红的小花点缀其中,别有趣味。
手持石镰的青年男女在山上采葛,说说笑笑,不时和歌相应,其乐融融。
时下人把葛藤采回去,砍砸一番后,煮去外皮,提取纤维,捻成细线,便可编织成细麻布或粗麻布,也就是俗称的葛布。细麻为絺,粗麻为綌。
今年春早因为底下几个官员的不管事,纶邑还没有统一组织领地上的平民对葛进行收割,但是平民百姓家早已耐不住了。眼见绿油油的葛藤爬满了漫山遍野,都自动自发地出来收割。
遗君的车停在路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艾在一旁随侍,也不敢打扰。没一会儿,眼看时辰不早,便道回去了。
三公主的生辰宴果然不同凡响,未时开宴,巳时门前便已停满了牛车和马车。
娇俏少女,青年俊彦,甚至是虞城的勋贵,都特意驱车远道而来。
遗君来得不算晚,但也不算早,堪堪在开宴的半个时辰前到来,丝毫不引人注目,没想到一迈进门便被三公主愉一眼瞥见了。
“君果然应约而至,快快过来,妾这几位好友对君仰慕久矣。”三公主愉自然地把遗君引到了方才正交谈的几人身边,介绍道,“此乃御长之大子于,此乃卜正之三儿越,此乃遒人听。”
站在对面的共有三人,见三公主愉热情介绍,均笑笑相应。
御长是部落中掌军队车骑的一个官职,算是中等的一个官位,但车在这个时代是十分矜贵的东西,所以御长地位特殊,也颇受人尊敬;
至于卜正,顾名思义,就是专司占卜,替首领求神问天的官职,一般多有部落中有名望的长者担任,在盛大的祭典,比如春祭时也会兼任祭祀,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至于遒人,就是部落首领派出去了解民情的使臣。时下,部落首领需要传达政令的时候,便会遣遒人到民间走街串巷传达,同时遒人也会顺便采采风,可谓兼具上令下达和下情上达两个职务,是首领的口耳。
这三个人都是身份不凡之人,遗君自然不会拂了面子,也笑以相应。几人似是对遗君有些好奇,一问一答,大家便聊了起来,气氛倒也算是和谐。
宴席开始,众人列座。
照例是三公主愉先于堂上敬辞,侍女将肉羹鲜鲤之脍奉上,宴席便开始了。
但所不同的是,这次堂上并没有表演助兴的乐师。
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眼中的疑惑,酒过三巡后,三公主愉盈然而立,一脸欣悦地拍了拍手。
“肉肥酒美,岂能没有乐舞相伴。今岁生辰,阿父特意为妾送来矜贵的礼物,特与诸君共享。接下来,请葛天氏与陶唐氏的贤士献上歌舞一曲,望诸君细细观赏!”
侍女们迅速将残羹冷炙撤下,乐师和舞者便翩然而至了。
陶唐氏善舞,部落中,人人都是出色的舞者。早些年,因为水道壅塞,不行其原,部落中很多人都得了关节病。
陶唐氏与葛天氏的领地毗邻,当是时,受葛天氏的影响,把他们能够养生理气的舞蹈学了过来,化为己用,也有了自己出彩的成就。至今陶唐氏的善舞之名,在大夏广为传扬;
而葛天氏曾是上古时一个非常强大的部落,如今人人皆穿的麻衣,其制造葛布的工艺,便是葛天氏最大的贡献。
除此之外,葛天氏最有名的还是他的歌舞。
葛天氏不仅擅舞而且擅乐,部落中人人都能歌会舞。他们所演奏的歌曲,阙阙都绕梁三日,能让喜鹊流连,《歌八阕》便是现在所有部落都脍炙人口的经典;
而且在舞蹈方面更是陶唐氏的鼻祖,传言他们甚至化“舞”为“武”,族中出色的舞者,也是出色的高手。
沈艾也不知这葛天氏是不是这么神,但看席上众人欣喜期待的表情,便先信了三分。
一个头戴五彩羽冠的男子翩然立于堂上,深紫絺袍,俊眉星目,皓齿唇朱,如同西窗小楼上悬挂的一串风铃,不语不动,便散发出一层悦目的光华。
只见他朱唇轻启,悠扬的曲调便缓缓传来。
初是几个虚无缥缈的音符,渐渐便如珍珠,点点滴滴串连起来。与此同时,只见堂中一闪,走出三个人来。
这三人皆面涂红彩,身着兽皮长裙,兽皮被裁成一块块,连同彩线,一同垂至膝上。每走一步,便荡起一圈波纹分外奇异。
这三人操牛尾,投足和歌。
沈艾虽然听不得他们吟哦的是什么语言,但这首歌中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牢牢吸引着人的目光。
那三个舞者,每一踢一踏,每一下抖动,都好似暗含着一种奇妙的韵律。沈艾目不转睛地看着,只感觉自己的气息随着歌舞的节奏涌动,整个人好像投身到了那一幅幅穿越历史时光再现眼前的画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