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过去,沈艾通过别人偶尔只言片语的闲聊,推断出她现在所处的时代正是夏朝——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朝代,这时禅让制刚被被世袭制取代,氏族社会走向了奴隶社会。君权神授的思想在这个朝代还很薄弱,在这一朝以前,从未有过帝王,也从未有过阶级,中华五千年的文明这时才刚刚兴起。
沈艾对这个朝代了解得并不多,事实上对于夏朝时黄帝炎帝这一类的人物她向来都是当神话故事来听的,知不知道来到这里,有没有机会见识到中华儿女炎黄祖先的风采。
山村里的生活虽然清苦,却非常平静。每天日中而作,日暮而息。
沈艾年纪虽小,沰妪也没有纵着她。帮不了什么忙,但还是能打下手。翻翻土,锄锄草,喂鸡放牛。这些活沈艾从来没有做过,一开始不免觉得苦。但因为秉性倔强,即使磨出了满手水泡,还是咬咬牙没吭声。
好在沰妪表面上看起来虽然严厉,但其实挺开明,再加上这个时代对女子似乎没有后世那么过多的限制,时间一长,沈艾慢慢也就适应了。
只是这个时代的中原大地,终究没有久安之地。随着王权更替,部落间的战火绵延,小山村的太平也被打破了。
“马贼来了!”
小山村在通往国都的交通要道附近,这几日来,不断有流窜的难民和马贼频频进村滋扰。村里的人便在寨门上,放了面大鼓,每户人家轮流放哨,只要发现流民与马贼的踪影,就会及时关上村寨的大门同时敲响大鼓示警。
但今天的马贼不知道为什么来势汹汹,当沰妪在黍地里找到沈艾时,马贼已经攻入村寨了。
“快回屋!”
沈艾跟着沰妪一路疾走,沰妪人虽老了,身板还硬朗得很,她连走带跑才跟得上。快到家门的时候,沈艾突然听到一声哀嚎!
回头看去,只见大剑划过溅起一串血花,一颗人头伴随着喷薄的鲜血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离她们最近的马贼已不过两三百米,他们面目狰狞,挥舞手中的丈长石剑冲入屋中烧杀劫掠,村中最强壮精悍的汉子也不是他们下的一合之众。
沈艾何曾见过这种残酷的场面,脚一下子软了,几乎瘫倒在地上。
沰妪唾骂了声,一把扯住她的右臂,连拖带拽把她拖到后院,掀开地窖的门把她塞了进去,自己随后躲了进来。
“这,这些马贼怎么这么凶残……”沈艾瘫坐在地上,捂着嘴梗咽地道。
一阵阵痛哭与尖叫隐约透过木板从上面飘下来,伴随着狂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沈艾很清楚,向来与世无争的小山村这回恐怕是全完了。往日邻里间张张熟悉的面孔也许就是这些声音的主人,但沈艾连悲伤都没有力气。
如今即使躲在这里,她和沰妪的性命到底能不能保全都仍未可知。
“那些都是战败部落的逃兵,斟寻氏的兵卒曾为先帝拱卫帝都。其中善者,无一不是当世杰出的剑客,剑下饮血三千,一可当百,自然凶悍。”
沰妪平静地坐在地窖里的石凳上,看着沈艾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直皱眉头。
“胜者王,败者寇。血饮荣生,若是我还有昔年半分矫健,定要与他搏一搏,你这娃儿忒地没出息。”
沈艾讷讷不敢言。
但不由地,她开始反省自己——
从前她依赖父母家人,过着安稳舒适的生活。即使自觉自己独立有主见,完全不是那些心中充满风花雪月的女子,或仰赖父母的寄生虫可以媲美的,却忽略了她一直都享受着家人庇荫的事实。
而离开了那些,她什么都不是。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遭受了挫折与屈辱。但很快,小山村的祥和与沰妪的庇护又使她忘掉了惊恐,耽于安逸。
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来到这个时代,她已无任何依靠。这里,路人可以因为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女子堂而皇之为了霸占夫君诛杀红颜,部落与部落日复一日因为利益交锋征战。
这个时代重英豪,强者拥有一切话语权,面对挑战,即使女子也会豁出命去搏一搏!
她从不因自己出身优越而惭愧,但起码,她希望即使离了老天的恩眷,她也完完全全能匹配得上这个姓氏。配得上作为父亲的女儿。
即使什么都没有,即使万事重头来,她也要凭自己的能力在这个时代牢牢扎根,活得风生水起,活得快乐精彩!
“沰妪,我想学剑。”
沈艾早就发现,床底的衣箱底,躺着一把铜剑。
这个时代,虽然冶铜技术已发明出来,但因为生产力所限,铜器还是很稀少的,日常生活中应用最广泛的是石器和木器。能拥有一把铜制的长剑,不管这把剑是谁的,都必定不凡。
何况看沰妪平日处事一条不紊,与寻常乡郊野妇相比颇有见识的样子,沈艾决定搏一搏。
可惜她失望了。
沰妪看着沈艾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不免吃了一惊。但很快,她叹了口气,英气的眉毛一皱,摇了摇头。
“我不懂剑。”
不等沈艾开口,她又继续往下解释,“我外祖确实是当年有虞氏数一数二的剑士,曾剑败梼杌,出入王庭随意佩剑,来去自如。
但我的手因幼时贪玩,不幸淋到热汤,损伤筋脉,不能习剑,所以一点不会。我那丈夫倒是懂一点,可惜死得早,他要还在倒能教教你。”
“妪,请你帮帮我。”
沰妪又细细解说了一通,见沈艾听而不闻,仍自跪在那里苦苦哀求,她也气也上来了!
“你这娃儿真是痴了,说不懂就是不懂,我自己连剑都不曾握过,怎么能教的了你?你便是求我又有何用,莫不是以为我在诓你不成?”
沈艾抿抿唇,弯身一俯。
“妪,我知道我这样苦苦纠缠,确实让你为难。一直以来妪都非常照顾我,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只是如今是什么世道,我相信妪最清楚,我们孤儿寡母,纵能苟且偷生,又有什么盼头。”
“我不想再像今天这样,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面对屠戮,都无能为力,甚至连自己的小命都难保。
我一个孤女,即使有心想要改变,也似盲头苍蝇一般不知所以。只求你想想办法,为我指一条明路。”
“罢了。我虽不懂剑,口耳相传,也算粗晓皮毛。待此番事了,就给你说说。能帮你的就是这么多了,学得怎么样,就看你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