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明媚,随着夏季到来,天气越发炎热了。清晨才刚下了一场雨,天空像细细擦洗过的明镜,晴朗透亮。空气也格外清新,连窗边的美人蕉亦越发美艳。
遗君把刻刀搁下,吩咐了句,“沐浴更衣。”
流泉般的声线在屋内响起,如子夜茅檐落下的一滴雨,轻轻滑过苔衣。
“诺。”
沈艾下去吩咐人准备了热汤,还有那套紫绶锦袍。今天是四王子寿辰,他在府中设宴,遗君这个众人眼中的四王子党自然不能不去。
遗君是个对生活品质有一定要求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她现在对伺候人这个活已经非常得心应手了。
遗君是个标准的上位者,生活中事事习惯于有人打点妥当,但并不挑剔。就像端上来的浆,无论是蜜放多了,还是水放凉了,他都照样享用,只是不太合口味的时候,会轻轻蹙下眉头。
下仆已经把沐浴用的汤桶搬了进来,布巾与热汤皆备好了。沈艾跪坐在遗君身后,玉梳轻拢,挽起那把锦缎般的长发。乌溜溜的发丝有些不驯的微卷像它的主人一样,很坚韧。沈艾小心翼翼地把结梳开,把它束了起来。
然后,看着站了起来,自动摊平双臂的遗君,她一脸淡定地把他的外衫除下,衣带解开。遗君的皮肤很光滑,身上的肌肉呈流线型,匀称而结实,像一块凝固的蜜糖。双腿笔直,但看起来很有力量,至于某个地方,她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幸亏这个时代只有裤腰带,没有橡皮筋。沈艾把裤腰上得绳结一拉,就当完事了,转身就去收拾别的东西。
她不断地回想美国海滩上袒胸露背的男男女女,还有纽约街头露胳膊露腿,甚至学院里那些一丝不挂的雕像,强令自己魂游天外。
待遗君迈入了浴桶,她方才松了口气,一摸脸上热乎乎的,心如鹿撞。
所幸沐浴的时候遗君比较喜欢清静,这就仿佛是他难得可以放松自己的时候,一般都不需要人在屋里伺候。
沈艾跟在遗君身后到了四王子府。
说是四王子府,其实也不过是几间立在一个大院子里的土屋。这个时代的建筑技术还不先进,只有砖,连瓦都还没发明出来。昔年黄帝所居的合宫,屋顶也不过是用泥和草盖出来的。但是院里的园林倒是布置得不错,虽然以后世的眼光看来非常粗拙。但几步走过,树木错落有致,也给灰扑扑的土墙带来了几分雅致。
沈艾虽对四王子有些好奇,但一时却还见不着。她在遗君的命令下,端着礼物跟随管家把它搁到了内室。
管家把她带到就走了,出来的时候经过花园,没想到却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一身青衣,眉目俊朗,如朔雪轻覆的寒竹,水墨长天中的一只玉勾,不以公侯王权为折,自是天外,自在天外。
“久不曾见,幸甚相遇。”
那人轻轻一笑,清风舒卷般有说不出的豁然坦荡。
沈艾心中不由心生好感,她规规矩矩地一抱拳,打了个招呼。原来这人叫盛,他是四王子门下的食客,在花园碰到,纯属偶然。
“前次犬子顽劣,有劳费心。某早想登门拜谢,只苦于近日事务繁多,无法抽身,望见谅。”
想起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兔崽子,沈艾禁不住笑了笑,他与他的父亲性情可是相差甚远啊。
“齐很可爱,况且先生指点我剑术在前,不过适逢其会,得报君恩。”
盛皱了皱眉头,他思量了一下,问道:“艾喜剑,以为如何臻之剑道?”
这话问得蹊跷,其实不过是说,在你心中对剑法高强的定义是什么。
“天下武功,为快不破,心往剑往。”
“善!贤者言也。艾之前师从何人?”
见盛眼中射来的狂热,沈艾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嘴里有些泛苦,她也不过只擅嘴上说说罢了。
“曾随家中老妪学过几招,再无其他。”
“甚慧矣。我观艾所使之剑颇有灵性,然失之于平,半点火气没有。后日观云台有名士相斗,不若一同前往。”
沈艾虽不知道观云台是什么地方,但盛的剑术修为之不凡她早已知晓,见盛一语点出她的不足,语中还有惜才之意,自然感觉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最近她一直在夯实基础,但除了体力有所提升,于剑道上似乎已经到了瓶颈,再无半点头绪,连忙就点头应允了。
宴上——
夏朝的歌舞比较生活化,没有太多妖娆旖旎的花样。
宴中主人坐在首位,宾客围坐,膝前置几。堂前两侧置了两张摆奏瑟的高几,共有四人奏乐。奏乐之人头戴高帽,脚着长靴,十指如兰,一脸肃穆。
另有一人立于左侧,身着彩衣,头系雉羽,在演奏着陶陨。陶陨的声音空阔渺远,像银鱼入水一般,合在钟磬中丝丝交融。
菜端上来时,舞姬就旋舞了起来。
舞姬皆身着交襟长袍,腰系彩带,发缀银铃。舞风粗犷,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步,那就个动作,半点不显身段。
沈艾立在遗君身后,终于见到了四王子炯。
炯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左右。面相儒雅,皮肤偏白,却胸膛宽阔,四肢修长,丝毫不显孱弱。
他左下首和右下首还有分别坐了两个衣饰华美的人——
右首一人是个体格文弱,宽目高额,看起来平易近人的男子。五官看起来与四王子有些相似,应是七王子。七王子的生母是孔夫人的亲妹,因为死得早,所以从小就被孔夫人收养,听闻个性仁懦,担不得什么大事。
案几紧挨着她,是个美貌如花的女子。那女子眉睫如蝶,鼻若刀削,身材高大健美,一头青丝盘成塔状,玉珞微压,气质冰冷如兰,高贵不可方物。她穿着一身紫色的丝帛长裙,袖口紧窄,完美地露出一双芊芊玉手。
似乎感觉到沈艾在注视她,她突然看了过来,沈艾连忙低头。
那女子的目光在沈艾身上巡视了一圈,又轻飘飘地落在了遗君身上,含着一缕似怒还羞的嗔怨,像冰山下涌动的一点火星,让心如铁石的硬汉都忍不住心里发烫。
但遗君却似毫无感觉,慵懒地举起酒爵自斟自饮,半分没有不自在。
那女子的眼光越发哀怨,忽地,她瞥到沈艾立在一旁的侧影,似乎猜疑到了什么,柳眉一扬,火冒三丈地把手中的酒爵一砸,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