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夜微睁开眼睛，困难的坐起身，揉着额头，回想着昨晚自己是怎么了。她忆起自己好像倒在了江行云的怀里。天！倒在了他的怀里？！莫夜的脸开始发热甚至泛红，她从未被男人碰过，而如今不仅被那个男人牵过手，还倒在了他怀里……
“锦瑟，锦瑟！！”
锦瑟听到莫夜的声音，急忙走进卧房。
“小姐，您醒了……”锦瑟伸手摸了摸莫夜的额头，“小姐还是有点儿烧，快躺下吧！”
“不用了，躺得难受，扶我起身走走。”莫夜掀开被子。
“可是小姐……”
“没事，去叫思弦进来。”
“是。”
……
江行云踏进秋水居的时候，发现锦瑟和思弦正端着脸盆和茶水往屋里走。
“王爷吉祥。”
“王妃呢？”
“回王爷，娘娘在里屋看书。”
看书？她病好了吗？！江行云略皱剑眉，转身进入里屋，一进门，就发现那个倔强的女人正扶着桌子往前走，还咳嗽着。江行云气冲冲的上前将她一把抱入怀里。看书？她这看的是哪门子的书啊！！
莫夜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窘迫而又生气，拼命的推搡挣扎。
“你干什么，放开我！”
面对她无力的反抗，江行云无动于衷。
“身子不好，就给本王安分一点！”
江行云不顾众人的眼神，一把抱起她，将她安置在床上，顺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还发着烧就下床？！七野，去把昨夜的吴大夫请来，让庄生陪着去。”
“是，爷……”
莫夜呆呆地看着他为自己盖被子，擦脸，心有些融化，毕竟自己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渴望美好的感情，只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害怕受伤……如今他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霸气中带着温柔，但是语气还是带着习惯性的命令和冷傲。
“你不觉得做这些很多余吗？”莫夜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不受他影响。一个妻妾成群，左拥右抱的男人不会有多少真心的。即便莫夜知道古代王孙贵族都是这样，但一想到他也是这样，莫夜的心里便千万般不是滋味。
江行云没有回答她的话，起身示意锦瑟思弦出去，走到莫夜的琴边，伸手抚摸琴弦，就是这架琴，还有那支洞箫，她就是用这两样东西紧紧锁住了他！不，还有她的才华和清雅脱俗的气质。
莫夜看他停留在琴边，还有他腰间的那支玉箫，莫夜的心有一丝希望在燃起，是不是他？那夜与自己琴箫合鸣的箫声是否是出自他？莫夜坐在床上，抚着胸口咳嗽不停。江行云拨弄着琴弦，一直没有说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照顾你不是本王应该做的吗？”江行云没有回头。
“哼，真是可笑！”莫夜冷笑着，“王爷您有那么多的妃妾，去臣妾进府一年多，何曾来探望过臣妾？不过是如今发现我跟传闻中的模样不同，您是既好奇又后悔，不过是想得到我而已……”
“既然知道，那还多问什么？！”江行云回过头来，语气变得冷冽。
莫夜的心有些疼痛，别过脸不去看他：“王爷，您只不过是对我的容貌感兴趣而已！”
“你错了！”江行云突然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神，如深潭般冷傲神秘的眼神让江行云眸中燃起了火光，“本王不是对你的容貌感兴趣，本王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江行云原本的用意只是想这样看着她，但结果情不自禁，他想吻她。莫夜倔强紧抿的嘴角勾起了江行云想要征服她的欲望。他不受控制的吻上了莫夜的唇，狠狠的熨烫上去，她的唇很冰，江行云想要慢慢将它熨热。
莫夜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时不知所措起来，睁大眼睛瞪着这个离自己很近的男人！莫夜极力的想推开他，张口要说话，却让他的舌头趁虚而入，滑入了自己口中。片刻，江行云离开莫夜，唇角满足的邪笑还没扯开，就迎来莫夜的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莫夜扬手打了江行云一个耳光。
江行云惊愕又气氛的抓住她的手：“你敢打我！”
“王爷，你错看我了，我可不是你那些娇滴滴的妃妾。要让人伺候你，找别的妃子去吧！”莫夜瞪着他，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又开始喘息起来。
锦瑟思弦在厅堂内听见里屋的争执和清脆的声音，不绝心头一紧，都怕莫夜一旦得罪了王爷有个闪失，于是毫不犹豫的推门进了屋。
江行云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侍婢，加上第一次被女人打耳光的愤怒，令江行云怒不可遏，满屋回荡着他低沉的吼声：“让你们进来了吗？没教养的东西，给本王滚出去！！”
锦瑟思弦吓得双腿一软，双双跪地：“王爷息怒……”
“混账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自己滚去杂役间，难道还要本王派人请你们去吗？！”
杂役间？！莫夜听思弦说起过，就是犯了事的奴才们，被主子打发去做苦力的地方……眼看着锦瑟思弦不敢反抗，流着眼泪跪别自己就要离开的架势，莫夜情急之下阻止。
“慢着！”
江行云回头瞪着她。
莫夜直视他的眼，不卑不亢的说：“她们两个是我的侍婢，只有我可以决定她们的去留！”
“这里是四王府，你不要忘了，你在谁的地盘。”江行云尽量使语气平稳，但是对于这个倔强的女人，他没有办法。
“这里是秋水居，我的住处，我是这儿的主人，王爷不要忘了……”莫夜抬高下巴，挑衅的看着他。
江行云猛地拉住莫夜的手腕，将莫夜拉到自己身边，力道渐渐加大。
“你既然是我的妻，那么你的一切都将会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我有思想和尊严……”莫夜挣扎着要甩开他的钳制。
正在这时，七野和庄生领着吴大夫走了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两个侍婢和僵持在屋里的两个主子，进来的三个人很识趣的不敢开口说话。
江行云看见进来的七野，习惯性的命令：“七野，把这两个不懂规矩的奴才带到杂役间去，让管家派两个机灵点儿的奴才过来！”
“这……”七野第一次犹豫起来，因为跟随王爷多年，他头一次听见主子发号施令的口气带着赌气的成分。
“来人！”江行云见七野不动，朝屋外叫了一声，不一会儿，进来两个侍从。
“王爷有何吩咐？”
锦瑟和思弦依旧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她们知道，这时候哭着求饶，就是在莫夜脸上抹黑。
“把这两个奴才拉出去。”
“是……”两个侍从正要动手……
“谁敢放肆！这儿是秋水居，看清楚是谁住的地方！！”莫夜一边想要挣扎，一边放开了嗓子吼着。
侍从怯懦了，这位正王妃跟传闻中的不一样，不仅长得美如神仙，还和王爷有着一样的气势，他们做奴才的不敢轻举妄动。
江行云见这个女人是真的跟他杠上了，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抓的更紧了。
“本王可以允许你有你自己桀骜不驯的品性，但不代表本王会纵容你！！”
“放开我！！”
江行云发现她喘息的很厉害，稍稍放松了钳制，莫夜适时的挣脱开，撑住书案痛苦的喘气，还不忘狠狠的瞪着他。
“娘娘！”庄生疾步走上前扶住莫夜，轻轻梳理着她的后背。
“小姐……”锦瑟担心莫夜，但慑于江行云的威严，不敢轻举妄动。
“王爷，奴婢被安排在这秋水居伺候娘娘已经一年多了，娘娘气血虚弱，又有哮症，请王爷不要责怪娘娘，奴婢身为王府中人，明知故犯，罪不可赦，王爷处罚奴婢一人就好，就饶了锦瑟吧，她是娘娘的陪嫁丫鬟，娘娘少不了她……”思弦哭着求道。
“你个蠢货……你……你们两个，少了谁……也……也不行，忘了……之前我是怎么说的了吗？！除了你们……再……再不要别人……”莫夜见她把罪状往自己身上揽，一时急了，喘息更剧烈。吴大夫赶紧上前扶她坐下，替她施针。
“娘娘快别说了，都喘成这样儿了……”庄生小声的提醒道。
江行云看见她如此痛苦的样子，可知她的哮症比自己想象到的要严重的多，想到昨夜吴大夫对自己说的话，心头一紧，面色缓和了一下。
“起来吧……下次机灵点儿……”江行云淡淡的开口，算是饶恕了锦瑟思弦。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二人感激的磕了三个头，急忙起身去照顾莫夜。
吴大夫施完针后，莫夜的喘息稍稍平复。吴大夫手捻胡须，眉宇间有着不安：“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这马上就要入冬了。若娘娘还是这般忧思过度，老身也无能为力啊……”
莫夜闭着眼睛，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药方去抓药，煎了给娘娘服下，切忌药千万不能断……”
“是……”锦瑟和思弦一路跑着出了屋子。
吴大夫缓缓收好药箱，瞥眼看着这一对璧人，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未解决的事情，便起身要告辞。
“七野，送送吴先生。”
“遵命。”
庄生见大家一个接一个的出去了，也悄悄向莫夜道：“娘娘，我也出去了，有事儿，您再叫我。”
莫夜闭着眼，没有回答，庄生向江行云行了个礼，也出了屋。寝屋中又一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行云回身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莫夜，因为刚才的哮症而显得更加苍白的脸色，她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的。江行云镇定的向她走去。
“你给本王记好了，你嫁给我，这本来就是一场政治交易，你本身就是为了政治而存在的，不要太高估了你在本王府里的地位……”
“哼，王爷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这场政治交易本身就是由您来操控的，臣妾哪敢……”莫夜在说“您”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气。她睁开深潭般的眸子，依旧是一副傲人的架势。
江行云听的出来她话里的讽刺，他欣赏她的这股倔傲和才气，但他讨厌她总是对自己保持防备和厌恶。
“丞相的女儿果然聪明，看来传闻不可尽信啊……”
“那是自然，像莫夜这种痴傻之人，又岂是王爷能看得上的？又岂是王爷能配得上的？！”
江行云在她面前似乎忍不住怒意，他掐住莫夜的胳膊，莫夜都可以听到自己筋骨扭曲的声音。
“你是说本王配不上你？！”
“臣妾不敢……王爷息怒……”尽管莫夜的胳膊被掐的生疼，可她还是倔强的要跟他作对，不愿低头。
“不要挑战本王的耐性，否则……”
“怎么样？杀了我？别忘了，我们是政治交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杀了臣妾，对王爷您，没……好处啊！”
“你……”
看着她满脸的不屈不挠，江行云真恨不得一掌拍死她，可是……他下不了手，他舍不得。
莫夜故意激怒他，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想到他妻妾成群，心里很不是滋味。
真像一掌掴掉她脸上的不卑不亢，她就不能对他温柔一点吗？！如果她温柔一点，与自己而言，这个女人将会是个很理想的床伴。江行云愤然起身离开！莫夜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掀开自己的衣袖，胳膊和手腕上被握的一道道的淤青，他是个绝情冷酷的人，莫夜知道……
……
江行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那幅画，画中人幽深的望着他，唇角仿佛勾起了一抹笑，还有一幅，江行云挂在了自己的寝房。看着那深潭般的瞳仁，江行云烦躁的一掌拍在书案上，他向来遇事冷静，不管多大的困境，他都不会觉得棘手，而现在江行云却发现，没有比征服这个女人更棘手的事了！
“爷……王妃她只是身子不适，病中的人多少都会有些任性的，王爷不必放在心上。”七野轻轻地劝说道。
“任性？”江行云冷笑，“她就是再任性，也还是那么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问，“方才在秋水居，我让你把那两个丫鬟拖出去，你为何不动？”
七野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属下本来是打算照王爷说的做，只是……娘娘气势逼人，眼睛一直盯着属下，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慑人气魄，属下不敢轻举妄动。”
“是吗？”江行云盯着画中的女子，显出无可奈何，“该死的女人……”
……
另一头，皇宫寿宴之后，轩辕朝大街小巷都传开了，莫丞相家的长女，当朝四王爷的正是王妃莫夜，并不是又丑又傻的白痴，相反，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民间一酒馆中——
“真的啊！”路人甲。
“我一旧友的叔叔在朝廷做官，亲眼所见，能有假吗？”路人乙。
“那就是真的，没想到还有这等事。”路人丙。
“谁说不是啊，听我那朋友的叔叔说啊，四王爷的正式王妃啊，长得真是倾国倾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是样样精通啊，在皇上的寿宴上，跳了一支舞，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好奇的全围上来。
“王妃舞跳完了，居然就画出了一幅画！！”
“天哪，太神了。”
“可不是，皇上皇后可高兴了，接着有弹琴唱歌儿，那歌声，据说真是仙人的歌喉啊……”
“看来莫丞相是为了保护他这位才貌双绝的女儿，才让家奴放出谣言的。”
“是啊是啊，咱轩辕朝中舞技第一的上官氏，琴艺第一的陆氏，都敌不上她啊！皇上金口玉言，说她才貌双绝，是天下第一美人！”
“哦……天下第一美人啊，那到底有多美啊，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你就别想了，四王妃深居简出，平日里很少出府，据说连自己的住处的门都很少出。”
“那肯定的，四王爷娶到这样一位天仙似的王妃，还不金屋藏娇啊。不过啊，咱们四王爷一表人才，真可谓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
“就是就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旁的酒桌上，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一边品酒一边听者他们的议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
秋水居——
莫夜坐在床上，手捧一本书，想努力平复心情。可是一闭眼，或每翻一页，脑子里全是他。江行云，这个该死的男人……他替她斟茶的场景，替她别凤钗的场景，替她盖被子、吻她、喂她吃药……
莫夜甩甩头，使劲儿揉着太阳穴。正巧锦瑟端着盘子进来。
“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头疼的厉害。”
“小姐快把粥喝了吧……”
莫夜接过锦瑟端来的粥，正准备喝一口，却听锦瑟道：“王爷对小姐真是极好的，这碗红枣燕窝粥，是王爷特地吩咐厨房做了让奴婢端来的，还说红枣补血，要奴婢……”
话还没说完，只听“哐啷”一声，莫夜将粥碗摔回盘子里。
“你是谁的丫鬟？他的话难道比我的话中听？！”莫夜的声音高了好几个分贝。她从未对锦瑟她们发过脾气。
“不是的，小姐！”锦瑟慌忙解释，她没见主子这么生气过，难免有些害怕。
“不是？那你说，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王、王爷吩咐送来的东西，一概不收……”
“既然知道，那这粥是什么意思。”
“奴婢只是想着，这粥补身子……”
“难道你不会自己去厨房做吗？要他吩咐！”
“可是小姐，王爷对您不错，您又何必……”锦瑟收回接下来要说的话，因为她发现莫夜的眼神寒光四射。
“把粥撤走。”
“是……”
并非莫夜绝情，只因她满脑子都是江行云，所以不想再多增一样想他的借口罢了。同样，她努力使自己摆脱母亲的命运，努力想要逃离罢了……
……
“她把粥倒了？”
江行云看着朝中的一些折子，没有抬头，语气平和，看似很平静。
“回爷，属下也只是听娘娘的贴身侍婢锦瑟姑娘说的。”七野做了一个揖，小心翼翼的回复。
“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过了很久，江行云将折子放下，仰头叹了一口气，嘴角微扬，眼神透露着强烈的征服欲。
“莫夜……你真没让本王错看。”
……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也越来越冷。莫夜向来受不住寒气，哮症频发，让锦瑟等人十分担心。
今日，稍稍有些暖意，莫夜的心情也有所好转。这段时日都歪在床上，身子都倦怠了。离上次江行云来秋水居，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了，庄生打听到是有些政务缠身，而且似乎很麻烦。这样更好，省的一见他，心就莫名的慌乱加速。不过，他还是每天派人送来补品，虽然每次她都不会接受。府里的下人开始三三两两的往这跑，时不时的问缺什么，比之前殷勤多了，世态炎凉，莫夜在心里感叹。
房中生起炭炉，莫夜在书案前练字作画。她已经写了好多，锦瑟在一旁帮她磨墨。顿时，书房内便全是毛笔字迹、丹青水墨。锦瑟已经习惯了这样站在一旁，反而忘却了曾经总是要追着傻乎乎的小姐满院跑。
庄生正在院子里打理花草。有些花儿已经谢了，但是菊花和兰花还在争相斗艳。思弦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秀枕花。
“咱们娘娘性子太淡，说话又不给人留情面，上回把王爷气走了，你看如今，王爷这都多长时候了，都没来过这儿了。”庄生不禁有些惋惜。
“娘娘生性孤傲，王爷也是一样，二人性格差不多，总是有些摩擦的。”思弦回答道。
“你说说，论样貌，咱们娘娘比这王府里哪一房的娘娘都强；论才华，更是举世无双，连皇上都说咱们娘娘才貌双绝，倾国倾城。”
“庄生，你好不明白吗？娘娘想平静过日子。现在想想，娘娘的做法也有道理。你说将来我们娘娘真出头了，那得受多少妃子的气啊……娘娘又不爱与人辩驳，倒不如这样谁也不得罪的好，可就是咱娘娘这身子骨……哎……”思弦叹气，这已经入冬了，她实在担心莫夜的身子受不住寒意。
庄生停住手中的活儿，没说什么，呆呆地蹲在花台前，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不会的，娘娘不会的……
……
江行云踏入院门的时候，有种久违的感觉，看到的景物让他在心底赞叹。
院落的一角种着一方竹，小竹林的旁边摆设着一方石桌石凳，入冬了，竹叶纷纷落在桌凳上，像铺了一块块天然的桌布。院子的另一边，栽种着花类，菊花各色，兰花清香，一旁的梅树也透露着甘甜。院落本身的几株大树已经光了枝桠，还有残存的叶片落在地上。屋檐下的一张凳子，正有一位婢女在绣花，花台前正有一位小厮在修剪花枝。好一幅清幽别苑图。一看这景致，便知此屋的主人是一位清雅脱俗，不落凡尘的女子。
“参见王爷，王爷吉祥……”庄生先看到院外站着的人，立即拍拍手上的尘土，朝江行云行跪拜礼，思弦也慌忙下跪。
江行云不紧不慢的踱步进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走进屋子里。
还是那好闻的檀香味，江行云听到书房内传出“沙沙”的纸张碰撞声。
锦瑟刚想将一幅画挂上，回头就看见江行云，慌乱中想叫出口，被江行云制止，示意她出去。锦瑟微微低头，静悄悄的走了出去。江行云接过锦瑟手中的画，上面画的是梅花……
“锦瑟，挂好没？继续帮我磨墨。”
莫夜没有意识到旁边站的是谁，头也不抬，直接将身旁的砚台朝前方推了推。
江行云没有吭声，只是走近她。莫夜感到熟悉的气息包围四周，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修长的手穿过她的肩旁，握住了她拿笔的柔荑。莫夜的心弦震动，竟然紧张起来。
握住莫夜的手，江行云在纸上游走。他的呼吸打在莫夜的颈后，有些痒，莫夜感觉耳根微微有些烫。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江行云松开了手，莫夜知道他是问了锦瑟她们名字的由来。想了想，莫夜还是继续往下写：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好诗……”
莫夜听到进来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难得的平静，有一丝疑虑，感觉他似有心事。看他望着窗外的一方竹林，背影竟然有些凄凉。莫夜竟有丝丝心疼，身为皇子，权倾朝野，怕是也有很多身不由己！或者他的冷酷绝情只是伪装自己的面具而已……莫夜惊讶于自己心中所想，但却没有口是心非的抵抗。莫夜知道，昨日他因为政务的关系，进了宫，直到晚上才回来，想必是皇上对他说了什么。今日前来，他没有让七野这个贴身侍卫跟随，可想而知他的内心定有千万的波澜起伏。
“不知王爷可否赏脸品茶？”莫夜取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没有在乎江行云的反应，自顾自的出去了。江行云虽然差异，但也跟了出来。
……
莫夜吩咐锦瑟思弦清理干净院中石桌石凳上的竹叶，将茶具摆上，旁边置一个炉子，烧着热水。
“庄生，药快吃完了，去再抓些药来；锦瑟，你去厨房帮我弄点清粥小菜；思弦，你进屋把我的书案收拾一下。”
“娘娘，药还有……”庄生心眼儿直，本要说出口的话被思弦掐了一下后腰，硬吞了回去。
莫夜朝她们使个眼色：“快去。”
“是……”
江行云看他们各忙各的去，便知她故意支开他们，是已经猜出自己的不快，料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是不能有第三人听到的。她很聪明。
本就寂静的院落里现在只剩下两人，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壶里的水冒着热气，一点点的沸腾，气氛有点微妙。
莫夜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的清洗茶具，放进茶叶，过滤，出色……母亲精通茶道，所以她也会。
江行云默默的看着莫夜的动作，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沏茶方式，望着眼前沏茶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令人窒息，包括她的淡漠，她的冷傲，她的美丽……
水开后，莫夜舀起一勺，冲开茶具中的茶叶，不大一会儿，清香四溢。江行云闻了闻，很是享受。莫夜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江行云品了一口，舌尖甘甜，满口清香，回味无穷。
“好茶。”
“我这里荒凉简陋，哪里会有什么好茶，王爷您说笑了。”
江行云的眉头稍稍皱起：“跟我说话，一定要这么生分吗？”
“臣妾不敢。”莫夜颌了颌首。
“你……”江行云想说什么，但还是止住了，只是摇晃着茶杯，又一次品了一口，“这茶我从未喝过，是什么茶？”
“这是臣妾的母亲自创的茶，她教给了臣妾。”
江行云并不觉得奇怪，以她的聪明才智，这并不是难事。
“这茶可有名称？”
莫夜没有立即回答，只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此茶名唤……相思引。”
“哦？相思引？”
“我母亲泡的极好，我不过学了点皮毛……”莫夜一提起母亲，便会有诸多的忧愁。
江行云看到她的眸色黯淡了下来，察觉到她的悲伤，她似乎一直都是悲凉的化身，一直有着满腹的愁绪。没有多余的话，只继续品尝。热水“突突”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和谐，院落里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王爷似有心事？”莫夜似乎在自言自语。
“……”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母亲每次泡这茶的时候，都会说，世间有太多的牵挂和烦恼，人一辈子，念想的太多，便是负担……”
“所以只靠相思便可，这就是相思引的来历。”
“以茶解相思，以茶解忧愁。”
“这茶果然是极好的。若日后能一直这样精心品茶，不管不顾，倒也不错。”
莫夜顿然从他的话中隐约知道了他为何而烦闷。
“不想做就不要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得不做就尽可能做好，剩下的，看造化吧……”莫夜摆弄着茶具，淡淡的开口。
江行云的眼底显出了淡淡的佩服，她能看穿自己的所想，她的兰心蕙质，没有任何女子可以匹敌。江行云喝完杯中的茶，放下茶杯，发现她的衣衫单薄，便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莫夜有些诧异他这样的举动，他的外衫有着独特的气息，温暖又安全。
“天凉了，你本就身子不好，别哮症又犯了，回屋休息吧……”
莫夜什么话也没说，缓缓站起身，目送他的背影走到院门口。
“王爷。”她突然叫出了声。
江行云第一次听到她叫自己，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
“若你想品茶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我这秋水居……”后面的话，莫夜说的很轻，但相信，江行云可以听见。
江行云听见她说的一字一句，内心涌出一股暖流，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示什么，也没有回头，就这样出了院门。
莫夜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侧身看了看身上他的外衫，心在颤抖，原来他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莫夜隐约感觉到一种悲凉。
“怕是从此，再不能安宁度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