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居——
颜茗芸四下观望着莫夜的住处,这是她头一次来这清新雅致的秋水居。
“你这儿可真是个好地方。”颜茗芸接过思弦递来的茶,喝了一口,“连茶也是极好的。”
莫夜倚靠在床边,轻笑了一声:“三嫂说笑了,我这儿简陋,茶也自己做的,算不上什么上品。”
“弟妹你太过谦了。”
颜茗芸又喝了几口茶,发现莫夜脸上仍有愁思,便知她为何苦恼,深深笑了笑,放下茶杯:“弟妹今日恢复的如何?”
莫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扯出一个淡笑:“有劳三嫂记挂,挺好的。”
颜茗芸深深的看着她:“剑伤痊愈的差不多了,那心伤呢……”
莫夜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时竟有些尴尬,垂下头不再说话。
“你们下去吧,有我照顾你们娘娘,不必担心。”颜茗芸支开锦瑟思弦,待她们走后,颜茗芸的脸色微微变化。
“行辰跟我说,行云这些日子做事心浮气躁,想必与你之间又出了什么事,要我过来看看你,我原先还不信,今日见你这般模样,看来确有此事。”
莫夜仍旧没有说话。
“我来时,见到院中有一女子,像是习武之人。”
“芷鸢,行云派来照顾我的。”莫夜说道。
颜茗芸了然的点点头,知道她心中不快:“所谓何事,能否与我说说?”
这样周到的温馨关怀,是莫夜在这陌生的时空里,从唯一的一位知己身上得到的。她真心将茗芸视为挚交,一时间眼泪倾泻而出,她知道自己越来越爱哭,但却没有办法阻止。
“三嫂,你我相交一场,我来这儿这么多时日,难得有你这样一位知己……”
看见她的眼泪,茗芸知道她内心是有多苦。一向深居简出,只是在父王的寿宴上才与众妯娌见过面。她没有什么朋友,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就算再倔再傲再冷,她也是个女人啊!年纪轻轻,却重病缠身,坚强也是有代价的。这样一位水晶心玻璃肝儿的女子,在别苑孤独的过了这么久……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茗芸一阵心疼,眼睛也开始蒙上水雾。
“你的无可奈何,嫂子我都知道,只是……谁叫你爱上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呢?爱上他,就会有代价……”
“如果能管得住心,我不会这样,可……我管不住啊……”莫夜的一字一句都显得无奈且疼痛,“我都不知道是何时迷失在了这里,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莫夜自嘲的笑。
“世间人都难敌情字,女人永远比男人先沦陷。”颜茗芸叹口气,“你下定决心,跟随他的脚步,尽你所能助他,但你还是会害怕,对吗?”
莫夜不说话,她承认,颜茗芸说的很对。
“你怕到头来,你得到的只是一场空,你怕……”颜茗芸试探的开口,“他不爱你……”
莫夜并没有正面回答颜茗芸的问题,只是忽然想到了母亲逝世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娘亲对我说过,宁可对一个男人失身,也不要失了心。”
茗芸坐在床边,握住莫夜的手。她的手心里有一层薄薄的茧,尤其是指腹,可能是长期练琴的缘故。
“夜儿,你太聪明了,这反而是负担,若你笨一点儿,傻一点儿,或者真像谣传的那样,说不定,你会过的比现在好很多。”
莫夜唇畔的笑冰冷无力。
“我在想,在他心里……我究竟是作为什么而存在的?他说……我对他很重要……可是,我……重的过江山吗?!”莫夜的哽咽教颜茗芸无言以对,“我知道,有了我,对他是一种负担,他曾经可以毫不迟疑的做任何决定,然而……现在……他做任何事都会牵绊我,他犹豫……所以……我不能犹豫……”
颜茗芸了然于心,眼前这柔弱的女子为了自己所爱,一再忍痛远离,这份深情,说实话,颜茗芸做不到。
“弟妹,你糊涂了呀!”颜茗芸责备的语气有些颤抖,“你干嘛不说清楚,这是何苦啊……”
“因为……”莫夜后面的话有些小声,带着一种怯懦和羞涩,“因为……因为……我爱她……”说完这话,莫夜有一种如释重负,也有一股电流窜击全身。
颜茗芸怔住了。
“我发现……自己爱上了他……尽管我再怎么抗拒,可……爱了就是爱了。尽管再怎么告诫自己不要重蹈母亲的覆辙,可……我忍不住!”
颜茗芸滑落下眼泪,她的爱,比自己还要强烈,只是,她又比自己内敛。
“你为他挡剑,为他以罗裙换宝剑,为他卷入这无休无止的皇室争斗中,你该有心理准备的。我相信你不止一次的考虑过。”颜茗芸擦去脸上的泪水,语气坚定,好不容易江行云能有这样一位蕙质兰心的女子肯为他这样付出,她不想让属于这两个人的幸福就这样擦肩。
“你既然一早就知道,也知道他会为你担心,说明他心里有你!对于他这样一个心怀天下的人来说,他心里有你就足够了,不是吗?”
莫夜朦胧的眼依稀看见颜茗芸脸上的坚定。
“夜儿,你可知道,我多羡慕你,我多想……多想陪在他身边的是我,可惜……我不够资格,但你不一样,夜儿!你得陪着他,他真的需要你……他……”颜茗芸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莫夜见她突然不说话,便知事出有因,但聪明的人,都不会多问的。
颜茗芸握紧莫夜的手:“聪明如你,以后你会明白的。”
莫夜抽手按住胸口的剑伤。
“还疼吗?”颜茗芸问道。
“心疼……”莫夜浅笑了一下。
恰逢有人敲门,二人整理妆容,莫夜叫了声:“进来。”
进来的是锦瑟,神情不太自然。
“何事?”
“刚刚出去碰见七野,说王爷这几日在上官娘娘处,今晚……也一样……”
莫夜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颜茗芸看着她,笑的很凄凉:“你目的达到了,怎的却不高兴?”
“嫂子别再笑我了。”莫夜轻叹一声,靠在床边闭起了眼睛。
“行云……也许知道你的用意……”
“那更好,这样就心照不宣咯!”
“幸好你不是我的敌人。”颜茗芸半开玩笑。
“也幸好你很聪明。”莫夜淡淡的回答。
哭过之后,莫夜虽有些喘,但似乎轻松了不少。只是,颜茗芸非常担心莫夜的身体。她的哮症会跟着她一生,加上这一次的剑伤,可谓是雪上加霜。况且莫夜的心思细腻,想的比常人多,就算剑伤愈合的再好,心病对她来说也是致命的。如此才貌双绝的女子,因为重病而香消玉殒的话,实在可惜……
“夜儿,你好生养伤,我就告辞了。”
莫夜坐直了身子,微微低了低头:“恕夜儿不能相送,嫂子慢走。”
“你千万要放宽心,把身子养好。”
“知道,嫂子放心吧。”
颜茗芸点点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起身离开。
……
三王府——
“怎么样?”
江行辰一见自己妻子进门就问道。
茗芸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他俩确实出了点儿事。”
“哦?”江行辰挑了挑眉,“听你这口气,似乎很麻烦。”
颜茗芸浅笑着:“倒不是麻烦,只是这两个人啊……都太要强来了。”
“看来你和弟妹聊的很开。”
颜茗芸皱了皱眉:“夜儿一个人久居王府,没什么朋友,如今莫丞相去了南都,她更是举目无亲了。”
“前次进宫,父皇也曾说起过。”
“可怜她一个弱如此女子,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担子,真难为她了。”
“但四弟需要她这样的女人,不是吗?”
颜茗芸听罢,回身看着江行辰,眸中有着满足。她轻轻靠进江行辰的怀里。
“我比她幸福,对吗?因为我的夫君心中只装了我一个!”
听她这么说,江行云将她搂的更紧。
“茗芸,我最幸福的事,就是娶了你,不管……你心里还有谁……”
颜茗芸微微的闭上眼,是的,她自己比莫夜幸福。因为她不用像莫夜那样背负很多东西。
夜儿,你的心疾怕是这一生也好不了了。
颜茗芸的心底不由升腾起这样的一种悲哀……
……
秋水居——
莫夜轻轻抚摸着那支玉簪,唇畔飘荡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夜儿,你可愿跟着我?”
“夜儿,我们是夫妻。”
“本王不想要六宫,本王……只想要一个夜儿……”
江行云,江行云,江行云!
满脑子都是江行云,他说过的话,他做过的事,他的霸道,他的冷酷……
只是不同以往,莫夜现在想他,不会再强迫自己忘记,因为她知道,即使强迫也是于事无补。
思弦端着药碗进来,看见莫夜坐在床上盯着那支玉簪发呆,心狠狠的疼起来。可是,侯门女子都是这样。在这府中,思弦看了太多痴等王爷,憔悴而死的妃妾。思弦悄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露出一个微笑。
“娘娘,时候不早了,喝了药早点睡吧。”
莫夜的眼神落寞了,时候不早了?即使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开的,但心底还是有着深深的期待。
莫夜拿起药碗一饮而尽,苦自舌尖漫遍全身。莫夜盯着窗外,手中仍旧摆弄着玉簪。
“庄生将院门关了吗?”
“……是……芷鸢姑娘在院里守着。”
“让她们都去休息吧。”
“是。”
思弦正准备扶莫夜躺下,却听见院里有些动静,莫夜忽然爬起来下床,忍住胸口的伤痛快步跑到窗边张望。
“是开门声吗?”莫夜问道。
“不是,是庄生不小心踢到了铁锹。”芷鸢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思弦不忍看到莫夜这般模样:“娘娘,您还有伤,还是躺床上去吧。”
手中的玉簪一直没离过,莫夜机械的回身向床边走去,不料寝屋的门忽然打开,莫夜回头看见走进来的人,一时无法思考。
“夜儿……”
这一声,教莫夜不觉滴下泪来,难言伤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