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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上官玉如端着一盅燕窝站在江行云的书房中,小心翼翼的唤着:“王爷,妾身亲自给您炖了盅燕窝,近日您国事操劳,补补身子吧。”

“有劳你了,搁那儿就好,无事就出去吧。”

上官玉如将燕窝放在书桌一边,竟无意看见墙上莫夜的画像。上官玉如反应过来,画中的莫夜衣裙飘飘,美艳不可方物。上官玉如升起一股妒火,原以为经过上次泼药那件事后,王爷早已冷落了莫夜,却不想……

“姐姐可真是貌美出众呢,难怪王爷总念想着姐姐!”

“……”

“只是姐姐似乎对妾身有些误会,不曾到妾身的沐芳阁来过,倒叫妾身有些失落呢。”

“夜儿身子不好,时下正值寒冬,若要外出走动,岂不是会受风寒。”江行云并未抬头,看着案上的画像,右手摆弄着一支玉簪。

见江行云如此关心莫夜,上官玉如内心如刀扎般不舒服,但她依旧笑靥如花:“是了,妾身是糊涂了。看来改日还是妾身亲自去拜访吧。”

“夜儿的身子要好好调养,你没事就不要去打扰她了。况且你自己……也该好好歇歇了……”江行云凌厉的看了她一眼。

“是……”上官玉如知道他说这话时意味深长,说的自己有些心虚。停顿一会儿,上官玉如眼尖看到了江行云手中的玉簪,“王爷,这玉簪甚是别致,想必是送给姐姐的吧。若姐姐见到,必定是开心的紧。”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退下吧……”

“那王爷今夜去妾身处留宿吧,妾身备些酒菜。况且您……已经许久没来看过妾身了。”

“现在不是看到了?!今日我有要事,你不必等了,回吧!”江行云起身走至墙上的画像前,傅手而立,只留给上官玉如一个背影。

“那妾身告退。”上官玉如的指甲已经陷进肉里,出门后,她紧紧攀住围栏,“莫夜!你这个贱人!!”

江行云立于画前,背在身后的手依然在摆弄那支玉簪,藏蓝色长衫衬着他一头墨发,更显俊朗非凡。他手中的玉簪是宫中的专制佩饰的巧匠所造,色泽透亮,简单不失大气,江行云几天前进宫,无意间看见,便留了下来。想着,这钗,配她刚好!莫夜喜好素净,没有什么像样的头饰,女人,都是喜欢首饰的,唯独她不一样……

“七野!”

“在,爷有何吩咐。”

“马车备好了吗?”

“早已备下了。”

“嗯。”

……

秋水居——

莫夜诧异的看着刘管家带着一帮下人排排站好。

刘管家祥和的笑:“娘娘,这是王爷派老奴送来的。”

莫夜上前,只见一排的托盘里摆着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并一支玉箫。

“这是……”

“这些均是番邦进贡的珍贵之物,王爷进宫,皇上亲赏的。王爷想着娘娘平日里最喜诗画,便命老奴送来。”

“有劳管家了,锦瑟思弦,收下吧。”

“是……”

刘管家又说:“这文房四宝皆为异域珍品,这笔的笔身是檀木所做,尤其是纸和砚。那纸张是边境部落纳塔族的雪羊的羊皮所制,丝滑透凉,那砚为紫砂所做。王爷嘱咐老奴一定要对娘娘说清楚,望娘娘千万要好生收藏,用在该用的地方。”

莫夜不解他是何用意:“用在该用的地方?”

“王爷是这么跟老奴说的,老奴……只是照着王爷的原话说一遍……”

莫夜对他奇怪的做事方法感到困惑,但聪慧如她,她大概知道这文房四宝不会简单,“锦瑟,接着,把这文房四宝放好。”

“还有这玉箫……”

“思弦,一并拿着吧。”

“娘娘,王爷吩咐,这玉箫得您亲自拿。”

莫夜只好走上前,轻轻拿起玉箫,发现这托盘不似前几个,下面竟垫着方黄色的丝绢,莫夜伸手掀开,愣住了,为着显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套水蓝色的衣物。

“娘娘果然聪慧,王爷说娘娘您一定会明白其中用意。”刘管家赞叹莫夜清雅脱俗的气质。送东西过来的下人们为着她的美貌,竟有种屏息欣赏的冲动。

莫夜接过托盘,将其交予思弦:“劳烦管家了,您慢走。”莫夜稍稍欠了欠身子。

“使不得,使不得……娘娘万金之躯,岂能对老奴行礼,那老奴告退了。”刘管家做了个揖,领着众人退下。

莫夜目送刘管家出门,拿起那支玉箫,嘴角绽开笑容,既有箫,必有琴……再看看托盘中的衣饰,有些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锦瑟思弦,替我更衣。”

锦瑟思弦有些讶异,怎么娘娘今天会有如此雅兴。

……

坐在梳妆台前,面对铜镜里的自己,莫夜有说不出的感觉。她从未给自己认真的上过妆。即使是在21世纪,在外演出的时候,也只是换件演出服,在脸上打些粉底,并不会过多修饰,她不是个喜欢化妆的女孩,母亲也常说,她的素颜就已经很美了……

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这么久,她头一次换上白色以外的衣裙,头一次在脸上施上脂粉,描上黛眉,润过红唇……锦瑟一边帮莫夜梳头,一边赞叹:“小姐的头发可真柔顺。”

思弦捧着首饰盒在一旁问道:“娘娘要梳什么样的头?”

“简单点儿就好。”莫夜拿过锦瑟手里的梳子,“我自己来吧……”

为自己简单的盘了一个发髻,不戴任何头饰,长发散在肩上,稍稍化过妆的脸,更是美若天仙。

莫夜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起身低头打量着这身水蓝色长裙,锦瑟思弦发现,原来莫夜除了白色,其他颜色一样是圣洁美丽。

思弦上前牵了牵莫夜的裙角:“娘娘穿什么样儿的衣服都好看。”

“小姐,你真美!”

“是啊,王爷送的这件长裙正适合娘娘。”

“是吗?”莫夜莞尔一笑,她毕竟是女孩子,一个正直妙龄充满幻想的女孩子。

莫夜在原地转着圈,笑的清脆。

江行云正巧踏进屋门,他不知是否该庆幸,每次来这儿都能见到不一样的她。这样俏皮的她,自己也是第一次见。莫夜一个转身便看见了他,唇畔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消失,就这么看着他。江行云一瞬间觉得莫夜柔情似水,温婉无比。江行云吟着笑走过来,抬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放入耳后,打量着莫夜这身长裙,邪肆的笑意更浓。

“这长裙你穿着甚好。”

“多谢王爷赏赐。”莫夜的笑显得有些不自然,还带了点羞涩。

“这也只配你穿着。”

“想来这长裙价值不菲吧。”

江行云的眼底闪现着笑意:“这是异域轻纱绸缎所制,穿上身轻如烟,里子由雪貂的皮毛缝制而成,既御寒又不笨重。”

“果然是尤物。”莫夜浅笑着抚着身上衣领处的白绒。

“尤物配尤物,才是极好的。”

莫夜的脸稍稍红了,她垂下眼睑别过头,不敢看他。却不料,江行云拉住了她的手。

“走吧,马车在外头候着呢!”

莫夜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惊讶:“我们真的要出府?”看来自己还真是猜对了。

江行云没解释什么,只是拉着她离开房屋,离开王府。在王府门口,莫夜果真是看到了马车,不相信的回头看着江行云。

“你不是一早就料到了吗?为何还如此惊讶。”

“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猜对而已……”莫夜轻轻的,似乎是喃喃自语般。

江行云为她披上风衣,牵起她冰凉的手:“上车吧。”

浑厚而如大提琴般吸引人的声音打乱了莫夜的节奏,她一时不知所措,只能任他摆布。

……

马车在街上缓缓的走着,莫夜撩起车帘,看着马车外的世界,小贩在街边叫卖着,行色匆匆的人群,果真就像电视上的一模一样,莫夜有些好奇。有人时不时的会看向自己这边,莫夜赶忙放下帘子。江行云看着她这种孩子气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装作假寐。

……

“丞相府?”莫夜下了马车,抬头望着这个不熟悉的地方。这是莫夜的家,但不是她的家啊。

“怎的不进去?愣在这干什么。”江行云见她愣在那里,停住脚步,回头问道。

“为何带我来这儿?”

“那****不是说你思念你娘亲吗?不是想家?”

“谢谢。”莫夜淡淡的说。

“小姐,咱进去吧,许久没回家了。”锦瑟倒是显得很兴奋。

莫夜没有说话,回身看了看不远的街道,不少人都偷偷用眼光瞄着这边,还有人朝这边簇拥过来。

江行云知道是她的美貌引起了百姓的好奇,当日她在父皇寿宴上的表现,肯定已经是在城中被渲染的沸沸扬扬了,百姓们都在好奇他的王妃长得什么样子。可是,看莫夜的样子似乎并无念家的感觉,心底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忍住没问,为了不引起麻烦,江行云拉住她的手,将她引进府中。

……

街上也是议论纷纷——

“刚刚那是四王妃吗?”

“废话,进了丞相府的除了丞相的女儿,还有谁那么大排场。”

“你看见了吗?”

“依稀看见了,确实美貌啊……”

“真的啊!!”

……

莫夜走进庭院,就见一大家子的下人用不敢相信的眼光看着她。是啊,一个原本面貌丑陋,傻里傻气的女人突然转变成清秀美丽的女子,是会引起骚动的。但是家丁们表现的虽然惊讶,但是似乎已有准备一般,没有过多的表露。莫夜知道,一定是丞相打过招呼了。

“王爷王妃吉祥!”下人们纷纷跪安。

“夜儿。”莫展成从正堂快步走出来,拉住莫夜的双手,一脸的慈爱,看不出任何的生疏。

莫夜是有些不习惯的,因为她从未感受过父爱。

“父……父亲。”

“岳父大人!”江行云拱手行了礼。

“王爷快别这样,真是折煞老夫了,老夫该向王爷行礼才是。”说完,莫展成准备拱手作揖,被江行云扶起。

“外面冷,当心受凉,快进屋吧。”

莫夜听说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在正堂见到,虽说年纪比自己小,但眼神中的狠厉甚为老练,而再看坐在一边的,她该唤作二娘的女人……呵~看来原先那个莫夜是吃了不少苦啊!

莫莉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她那个又丑又傻的姐姐怎么会?原先听别人说,还不相信,没想到都是真的。看着她旁边站着的江行云,人才出众,俊朗不凡,莫莉后悔不已。开始她不想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又听闻江行云冷酷绝情,手段非常,才会想法子让那个傻女人成了替罪羊,怎的如今?莫莉看着莫夜的脸,那张绝美的脸,她妒忌的发狂,若是她也有那姿色,该多好。

“夜儿许久没回来,今日一见,倒真是变了不少啊。”二娘陈婉心不温不火,她没想到那个死丫头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二娘过奖了。”莫夜没有表情,因为对自己来说,这里并不是她的家,她原本的家,现在都不知该如何回去。

“姐姐美艳不可方物,妹妹我还真是羡慕呢。”

“……”莫夜并没有理会,低头抿了一口茶。

江行云坐在一旁没有说话,莫夜知道他此行不单单只是为了因为自己想家就带她回来,江行云不会是这样一个人。

“父亲,夜儿久未归家,想去府中走走。就先失陪了。”

江行云仍然没什么表情,莫展成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没有阻拦。

“姐姐许久没回来,还是让妹妹陪你走吧。”

“那就有劳妹妹了。”莫夜淡笑着,起身准备出去。江行云也起身,替她整理好披风。

“等我。”

莫夜心头一震,那句“等我”,让她愣住。莫夜彷徨了,他真是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只是为了商讨政务拿自己来做幌子吗?

莫夜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你还愣着干什么!”莫展成见陈婉心仍坐在厅堂,声音有着以夫为天的威严。陈婉心一惊,战战兢兢的起身,行礼离开。

江行云目送莫夜的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莫展成上前一步,压低了嗓音:“王爷,字画俱已备齐,还望王爷赏鉴。请!”

莫展成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太过聪明。江行云在心底感叹,长袖一挥,大步进入内堂的书房之内。

……

莫莉与莫夜并肩走在府中,锦瑟思弦跟在身后。

莫莉偷瞄着莫夜的侧脸,微眯了眯眼睛,假意笑道:“姐姐如何变得这般美貌?莉儿很是好奇呢!”

莫夜听了,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说:“落入莲池醒来后就这样了。”

“哦?是吗?!看来是上天眷顾姐姐咯。我方才见到姐姐时,还怀疑了一下,你究竟是不是我姐姐呢!”莫莉语带讥讽。

莫夜停住脚步,侧身看着旁边这位心计极深的女子,露出冷笑:“论理,我还真不算是你姐姐。你我并非一母所生,中间自然生分了些,是吗?”

莫莉的心揪紧了,她听的出来这话是在暗指自己不过是个二房所生的,身份与她这个正室所生的不同。

“姐姐怎么嫁了人,就和我生分了,以前在府里,姐姐和莉儿可不是这么说话的。”莫莉的话可以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锦瑟在后面看了可是相当解气。想当初她是怎么欺负小姐的,现在居然被小姐气的说不出话,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而思弦本就好动,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哦?真不好意思,落水之后,我对于以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莫夜继续朝前走着,不在乎莫莉的脸色。

莫莉走在她旁边,忽然感觉自己没有气势了,以前盛气凌人欺负她的自己现在却像个小媳妇儿一般走在她身边。猛然看见园中的那颗石榴树,眼珠转了转,想奚落莫夜一番。

“姐姐,你看,是石榴树。以前我想吃石榴,都是你亲自爬树替我摘的,又一次你给我摘石榴的时候还把自己的衣服划破了呢!呵呵……真是怀念啊……”

锦瑟听了气的说不出话,什么给她摘石榴。分明是她把小姐骗到树上,把梯子撤走,在一旁看小姐在树上出洋相。锦瑟想上前理论,被思弦拉住,思弦用眼色看了看莫夜,示意锦瑟别急,娘娘自有主张。

果然,莫夜显得分外淡定。

“还有这事?那这么说,我以前和莉儿你还真是姐妹情深啊。既然我们感情这么好,莉儿你当时看我衣服破了,必定脱了你自己的衣服来给姐姐我遮丑吧。”

思弦听了,不禁在身后掩面偷笑了起来。

“我……”莫莉一时语塞,本想奚落她,结果……

“现在姐姐我贵为王妃,为了皇室颜面,是断不可再爬树为你摘石榴了。莉儿,你也不小了,也是该找个夫家,找个肯为你爬树摘石榴的好男人了。”莫夜笑着,“二娘也真是的,怎的对你的婚事一点儿也不急呢,当初急着要我嫁给王爷,现在我是托她的福,过的舒坦。可是怎么到你头上,她就这么无所谓了呢?”

莫莉的脸通红通红,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任由莫夜奚落。

“还是你看不上那些普通人家?”

“不是,莉儿只是……”

“不过话说回来,莉儿你也该懂点儿事,把你那调皮的性子好好改一改了。以前有姐姐护着你,现在姐姐出嫁了,可还有谁能受你这顽劣的性子啊……”表面听来像是关爱妹妹的好姐姐的玩笑之语,但实际上是赤裸裸的嘲讽。

“莉儿!”陈婉心在后面早就听到了,莫夜这些话说的她的脸都红一阵白一阵,只得出来把自己的女儿叫走,“昨日娘教你绣的花你不是还不会吗?!”

莫莉尴尬的向莫夜弯了弯膝盖:“恕妹妹不能陪姐姐了,莉儿告辞。”

莫夜朝陈婉心谦和的笑了笑:“二娘为了妹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陈婉心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们先走了。”

“二娘慢走啊!”

……

看着那二人远去的身影,莫夜有种不屑。

“太解气了,小姐。”锦瑟上前拉住莫夜的胳膊,显得很兴奋,“刚刚看她们那个样子,没想到啊,她们也有今天!”

“她们两个之前一直欺负我?!”

“是啊,二夫人和二小姐总是瞧不起您,说什么小姐您丢了丞相府的脸。您可能不记得了,有时候老爷不在家,她们是想尽办法让您出丑。”

“切,她们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大胆。我看,她们连给我们娘娘提鞋都不配。瞧她刚才那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思弦心直口快,一脸的不服气。

“好了,这有什么好气的,我不是已经把她打发走了吗?”

“不过娘娘,还真有您的,就那么简单几句话,说的她都抬不起头来了。呵呵……不过要是让王爷知道她们以前是怎么欺负您啊,肯定会扒了她们的皮。”思弦猜测着。

“就是!”

两个丫头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莫夜甚感好笑,他会吗?

“你们王爷是个心怀天下的人,怎会为我做这些呢?”莫夜说这话时,有丝丝凄凉缠于心头。

“小姐多虑了。”锦瑟开解道,“奴婢们看的出来,王爷对您很是上心。”

“是吗?”莫夜陡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心头一紧,她不愿重蹈母亲的覆辙,但是,她管得住心吗?对于江行云,她似乎没有办法。

……

丞相府的设计很繁琐,莫夜左转右转,竟不知该怎么原路返回了。她让锦瑟思弦先去正厅等着她果然是个错误。这好歹也能算是她的家吧,竟然在自己家迷路,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人家的大牙啊。莫夜有些急了,她感觉这所有的亭台楼阁都是一样的,走来走去都好像在原地打转一般。

“哎呀,这……”莫夜左顾右盼,却不想正与一个人撞了满怀。

江行洛只是出来走走,却不想……

“对不起。”莫夜礼貌的颌首,眼前这个男人,青袍袭身,头发整齐的束起,不似江行云狂野不羁,但面貌却与江行云有几分神似。

“弟妹?”

莫夜想起来了,他是江行云的哥哥,江行洛,那日寿宴上见过。

“见过二哥。”

“不必多礼。”江行洛儒雅的笑,心不觉震动和紧张。

“不知二哥怎会来此?是有事找我父亲吗?”

“哦,我一早来了,不过方才在书房看书看得有些累,便出来走走。”

江行洛的目光有些躲闪。

“那为何不去正堂?想来王爷看得必是好书,不然怎么自己的亲弟弟进府,都忘了随我父亲出来迎接?还要到如此僻静的地方散心?”

江行洛不得不赞叹她的聪明才智,他原以为自己的弟弟江行云是独自从后门进来的,却不想是带着她来的。他还记得当日他向江行云说起要去莫展成家当面商议朝政的时候,自己的弟弟那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而现在当他随莫展成来到书房时,着实令自己吃了一惊。不料,是因为她……江行洛心底很是落寞,她到底是别人的妻啊!

莫夜见他在发呆,有些疑惑:“二哥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弟妹怎么会走到这僻静之地?”

“许久没回来,路竟有些不认识了……”莫夜觉得自己有些难以启齿。

江行洛笑出了声:“如此,我便领着弟妹去正堂吧!”

“二哥客气了,以后叫我莫夜就好。”莫夜谦笑着。

“好。”

莫夜觉得他的礼节风度应该远胜于其他兄弟,尤其胜过江行云这个亲弟弟。但他没有他弟弟身上那种王者风范……

江行洛与莫夜并肩走着,彼此什么也不说。江行洛可以感受到莫夜的气息,还有她身上的檀香味。江行洛一早注意到她穿的这身长裙,装作不经意的提起:“这长裙确实配你!”

“怎么二哥也见过这长裙?这是……他今早送的。”莫夜用“他”带过心底的涟漪。

“这是三弟机缘巧合下得来的,本想着送给茗芸,结果被四弟看见,硬是要三弟将这长裙转赠与他,三弟断是不肯的。”

当然不肯,这是好不容易得来送自己妻子的,怎么会轻易拱手让人?莫夜心底想着,不知他用了什么强取豪夺的法子。

“因这长裙的纱是异域部落首领方能得的玉锦纱,材质由冰山的天蚕丝织就,里子的雪貂毛皮更是上等货,据说,是和族部落首领以血喂养长大的成貂的皮毛。此裙名唤软烟罗衫,如烟霞般轻盈。”

莫夜有些惊讶,自己身上这件衣服竟还有如此来历。

“此等宝贝,三哥是断不肯割爱的。”

“是啊!”说到这江行洛的眼神中透着复杂的光,“三弟说若四弟果真想要,便要四弟那把以玉为柄,以灵雀之血煨铸而成的灵碧宝剑来换。”

“灵碧宝剑?”

“没错,我估摸着四弟怕是不肯,因这宝剑铸成之时,取了他的血为引,他小时多病,父王母后请第一铸剑师为他铸了这把宝剑,以保他平安。四弟甚为珍爱,每每外出都会带着它,曾经,他带着这把宝剑出征,斩过一位不肯投降的部落首领,对他来说,那把宝剑是他荣耀的象征!”

莫夜的身子轻颤着,她觉得这身长裙瞬间变得沉重不少。江行洛口中所说的那把宝剑,自己从未见过,想必他异常珍爱。

“方才没看他佩带宝剑,问了他原由,他含糊其词说是这几日政务繁忙,忘记带了。如今看你这身衣裙,便知他定是拿宝剑与三弟换来的。这家伙,三弟不过是说着玩儿的,他还真较真!”

是啊,若他不较真,就不是江行云了。莫夜想。

“四弟对你还真是用心啊,他对女人一向很冷淡,不想却对你……”江行洛不想再说下去,因为他承认自己很嫉妒自己的弟弟,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对莫夜好,因为莫夜是他的妻,而自己却不可以,因为莫夜是他的弟妹。

莫夜似乎丧失了说话的力气,她已经认为自己比不上天下了,可是,他这等于是拿天下换了她吗?会吗?木然的朝前走,脑子完全没有办法再想下去。莫夜啊莫夜,难道你当真逃不了母亲的命运吗?

江行洛停住了步伐:“从这右拐便是正堂了,我不便现身,就送你到这儿吧。”

“有劳二哥。”

“夜儿。”

莫夜诧异的回头。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江行洛的声音很轻。

莫夜浅浅笑了笑:“当然可以。”

江行洛看她转身,朝前走,走向那个可以给她依靠的男人身边,心底涌出一股酸楚,只要能这么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也好啊……

回到正堂,莫夜便见到江行云朝自己走来,厉声质问,却尽是关切的语气:“去哪儿了?也不带个丫鬟,你有哮症,万一……”

“没事,我随便逛了逛,在自家不会出事的。”莫夜看了看一旁低着头的锦瑟思弦,便知道他又训她们了,“是我让她们先回来的,你不要怪她们。”

江行云有一刻的微怔,因为莫夜说这话时,竟然冲他笑了,她对他笑了,虽然只是轻抬嘴角,但江行云还是发现了。

“你……你父亲在偏厅等你,他有话要交代,之后我们便要回去了。”

“好,等我。”

讶异于她突如其来的转变,那句“等我”摇摆了江行云的心,她从他身边走过时,江行云感受到她的气息,他不愿与她错过。

……

莫夜走进偏厅,由偏厅转入至一间小屋,她见到被自己成为父亲的人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莫夜越过父亲的背影,看到一方牌位,“亡妻李氏若妍之灵位”!父亲的妻,她的母亲?

“夜儿,来拜拜你娘亲,为她上柱香吧。”莫展成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哀愁。

莫夜什么也没说,只挪动了步子上前,竟发现正墙上挂着她母亲的画像。是!是她母亲没错!一模一样的脸,真是她母亲!莫夜的眼泪不自觉的滑落,准备上香的手颤抖不已。她直直的跪了下来。

“娘亲……”回忆涌来,母亲的教导,母亲的笑容,母亲的遗体至今还在医院吗?没有她照料,母亲的遗体该怎么办?她的生母在21世纪死去,牌位却在这个异时空的朝代出现,真讽刺。

“夜儿,不管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莫夜,不管我亲生的莫夜现在何方,冲着你方才那声情真意切的娘亲,你便永远是我莫展成的女儿!”

莫夜起身,眼底有着对父爱的渴望,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望着莫展成。

“爹……”这是她期待已久的称呼。21世纪,她被生父抛弃,如今在这里找回了亲情。这是老天眷顾她,让她远离痛苦,来这里找回父爱吗?

莫展成叹口气,为她擦拭眼泪:“为父早已在那日皇上的寿宴中看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但……你太像你娘亲,冰雪聪明,却……”

“爹您放心,夜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为父看的出来,四王爷对你颇为用心,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切记!你一定要竭尽所能的依附于他,才能保你周全。皇上命为父迁居南都,替他巡察边关,以免留在朝中会生出变化,这一举动,以你的聪明定能知道。”

“武将当朝,居功自傲,皇上早有忖度。”莫夜低低的一语道破机关。

莫展成点头:“为父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莫夜终是明了,他会带自己回丞相府的用意。原来,今日是她与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若朝中突然生变,怕真是一辈子也见不了了,这是险棋……但,兵行险招,莫夜知道。

“这是江行云的主意。”莫夜陈述。

莫展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爹已经拜托四王爷,让他务必保你周全,跟着他,爹就放心了。你好生保重,你太过聪明,当心慧极必伤啊……”

莫夜任凭眼泪滑落,双膝跪地。

“夜儿就此拜别父亲。”

“快快起来!”莫展成哽咽的扶起莫夜,“皇室争夺,无休无止,这天下难成定数。夜儿,你一人留在城中,遇事无牵无挂,也好脱身,以你的才智,为父也不必多说。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莫夜点点头,深深行礼:“父亲保重,夜儿回去了。”

“嗯!”莫展成不忍的闭上眼睛。

这样一位才貌双绝,蕙质兰心的女儿,被无奈的卷入政治漩涡中,这换成谁都于心不忍,但谁叫她嫁给了江行云呢!当年他的阿妍,正是一心助他,也成为了权力的牺牲品,为他心力交瘁而死。而如今,他的女儿也要步她母亲的后尘吗?她们太像了……

……

莫夜刚出门,便看到江行云那器宇不凡的身影,那是她的夫,她一生的依靠。朝他走近,都可以听见心跳。

江行云见她带着泪痕,知道莫展成已经和她说了。

“你……”欲说出口的话被阻了回去。

江行云见莫夜无所谓的擦了擦眼泪,笑着对他说:“回去吧!”江行云有种立刻抱她入怀的冲动,告诉她,以后她还有他!可自己终究是忍住了,只是牵着她的手,无言的带她走出丞相府,上了马车。

……

两人在马车中相对无言,莫夜忍不住又掀帘望向马车外,发现和来时的路不一样,并不是回府的路。

“我们还要去哪儿?”

江行云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半晌才吟出两句诗:“三生苦短何时见,桃叶渡头看鹜霞。”

莫夜深深望着他,这是自己那日在雪地跳舞时所作的诗,他还记得,并且懂其中的用意。

“你身子不好,在王府也待了快两年了,该出来散散心。”

“你……”

“你父亲都跟你说了吧。”

“是,谢谢你今日带我回家。”

“没什么。”江行云睁开眼,唇角散开一抹邪笑,眼中有看不懂的情绪。

为着他的这个表情,莫夜沉默,心,似也沦陷了……

……

天气十分奇怪,上午还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下午却陡然冷风阵阵,下起了雪。莫夜站在湖中心的亭子里,轻轻咳嗽起来,江行云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好美。”虽然飘着雪,但在湖心亭中观赏这一带的景致,莫夜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此湖名唤落月湖,每逢十五,看这湖中月亮的倒影,清晰明亮,像是月亮直落水中一般。”

“那一定很美,不过雪天的景致也一样有味道。”

“……”江行云没有说话,只陪她站着。

莫夜忽然转身说道:“王爷可有兴致与我品茶?”

江行云挑了挑眉,看来她心中有底,知道此次带她出来,是因为自己心中又有些不快。七野一直把手在亭外,锦瑟思弦已经摆好了茶具。

二人相对无言,只静坐于亭中,外面白雪纷飞,亭中却是静谧非常,只能听见偶尔茶具的碰撞声。江行云看着她熟练的茶道,有一刻的入迷,看她倒茶的动作,接过她递来的茶,品了一口。

“相思引。”

莫夜没有说话。

“果然味道极好。”

“其实世间茶都是一样的,不过是王爷先入为主了。”莫夜轻描淡写的说道。

“是吗?”江行云苦涩的笑了笑。

“莫夜注意到她的神情,向锦瑟思弦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退下。

“王爷国事繁重,也自然知晓先入为主的好与坏,只是凡事,不可太强求。”

“看来你是一早知道我带你出来的用意。”

莫夜笑了笑:“我爹迁居南都巡察边关,真是托了王爷的福,远离朝政,还真是好事。”

江行云一点也不奇怪她知道这件事是他的主意:“你这是在怨恨我拿你爹当标靶吗?”

莫夜淡淡一笑:“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道理,我懂。”

江行云没再说什么,同莫夜说话,清清楚楚,不需要拐弯抹角。

“那你说,我可能后生?!”

“王爷睿智非凡,料事如神,若无万全的良策,那莫夜这趟可算是白走一遭了,我爹也就真的成标靶了。破釜沉舟,对于王爷来说,只是时机而已……”莫夜喝一口茶,说的很简单。

江行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淡然的申请就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莫夜不再说什么,若换作别的女子,一定会装作不知道的追问身上这件软烟罗衫的来历,但莫夜很聪明,他不说,她也不问。因为这宝贝是等于牺牲了他的荣耀换来的,任何男人都会在女人面前难以启齿,更何况是他这样心怀天下的霸者?!

“娘娘,东西拿来了。”思弦轻声叫道。

江行云回头,竟发现锦瑟思弦手里正拿着一架琴和一支玉箫。是他送给她的那支,自己随身携带的玉箫。

莫夜眼里有些许笑意,起身走过去,拿起玉箫递到江行云面前。

“你既送我玉箫,必有琴音与之相伴才对。我记得你腰间常别着这支玉箫,只是……不知……你还会带着什么……”莫夜话中有话,暗指他的宝剑。

江行云接过玉箫,眼中有着丝丝慌乱,但声音却很愉快:“难得你这么顾及我。夜儿,你果然聪慧过人。”

莫夜坐于琴前,双手抚琴,弹了一首曲子,《眷眷柔情》。白雪纷飞,湖水微澜,琴声穿透了天地,令这苍茫的天地覆在一层乐曲声中。江行云记下了音律,与她琴箫合鸣起来,一如那晚,他们彼此并不熟知,却异常契合的曲子。

未若柳絮因风起,悠扬的琴声和箫声叫人如醉如痴。雪越下越大,但亭中,伴着阵阵茶香,莫夜和江行云却异常投入。一个坐于亭中抚琴,一个立于亭边吹箫,水蓝色长裙和玄色长衫随风而摆。吹箫的男子英俊潇洒,器宇不凡,自有种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抚琴的女子美丽动人,容颜清秀,一看便知才貌双绝,倾国倾城。冬日的天,寒冷非常,但飘落的雪花似乎是感动于这一对璧人,竟有种静谧感。

湖边的客栈酒馆中,纷纷有人探出头来,想要看清楚这乐声是从何而来。湖心亭被湖边树枝所掩映,只依稀远远望见一男一女在琴箫合鸣,看不清容貌,随着雪花若隐若现,路人皆以为那亭中琴箫合鸣的是天神下凡,游历凡间的神仙眷侣。

莫夜如今才敢肯定,那夜自己寻找的知音,竟然真的是他。原来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这是否便是母亲常说的命呢?莫夜从不信命,可是,却也难逃命运这张网吗?

江行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听她弹琴,她的每个姿态都牵动着他的心,江行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从不留恋任何女人,但眼前这个女人,竟可以让自己以宝剑换罗裙,莫夜没有逼他,他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对!因为他想讨好莫夜,让她对自己笑,就因为想看见她对自己笑,江行云便放弃了宝剑,换了他曾不屑一顾的东西。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从不犹豫,做事向来果决,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但,他发现现在自己不确定了,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行事干净利落,没有牵挂;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放弃天下,就只为一个她,只为一个莫夜……

曲罢,江行云向莫夜伸出手。

“过来。”声音中有着不容反抗的命令。

莫夜淡然的走过去,见他拉住自己的手,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语。莫夜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又在矛盾什么,或许是他一个人干净利落惯了,现在多了一个突然横生进来的女人,他不善于表达了。可是莫夜知道,他们之间难得如此,若这时不问,以后怕在没有机会了,想到这,莫夜勇敢的直视进江行云复杂的眼底。

“有件事,我想弄清楚。”

江行云依然看着她,丝毫没有松手。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今日……你陪我回丞相府,究竟是只拿我当幌子,还是……”莫夜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丞相已交代过我,会保你周全……”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居然在害怕……

“这我已经知道了,但我想弄清楚的……是……”莫夜的眼里竟闪着泪花。

江行云不愿意看到她的眼泪,想伸手为她拭去,却因为她接下来的话而停顿。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江行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反问自己,他惊喜又害怕,因为在这种明争暗斗的权力争夺时刻,若太有牵挂,非但不会赢,还会连累她。

莫夜上前一步靠近他,感受二人的心跳,不管脸上的泪水,继续问道:“是我父亲求你保我周全,还是你……”

“……”

“我不想和母亲一样,但我似乎敌不过命。若我说,我心如松柏,那你……”

江行云终是没忍住,方才那曲《眷眷柔情》还回荡在耳边,他伸手替莫夜擦去脸颊上的眼泪。这个女人,为何会如此动人心魄?若她不似这般聪慧美貌,他现在也就不会这么矛盾。

“我娘亲常说,一人一种命运。她就是因为太信命,痴情一生却不得善终。我不想和娘亲一样,也不敢……可是若我早已注定要在此终其一生,命该如此,那么我想知道,你……若不是,你就放我走,我一人看花,一人度此生,总好过惴惴不安的猜测……”

江行云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是的,他的确不善于表达感情。他自衣内取出一枚玉簪,别进莫夜的发髻里,簪,代表一生仅此一人。江行云的目光幽深,声音里是道不尽的叹息。

“夜儿,本王只问你一句,你可愿跟着我。”他的话分明不是问句,而是陈述。“若不愿,我立刻放你走。”

莫夜再次落泪,却含着模糊的笑意。她第一次主动抱他!江行云轻轻拥住她:“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他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是,莫夜想赌一场,用一生,换一场赌局,值不值得,她不知道。但是她想赢,若输了,这一生,也是自己的选择。

“跟着我,注定你会一生波折,坎坷不断。”江行云的力道加大了,语气是意味深长的苍凉。

莫夜只是回了他一句呢喃:“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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