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番折腾,已到了丑时。顾白怕我再次梦靥,坚持要我保持清醒的状态。于是便放弃了背着我的计划,改成拉着我慢慢的走回去。
虽然我强调了几遍我不是在做梦而是遇上了妖怪,但是顾白好像并不相信我的话,坚持要走着回去。最后估计是被我的嘀咕声给弄烦了,停下脚步看着我戏谑地说:“京离,你可是想要我背你?”
我急忙摆摆手,放正立场严肃的说道:“虽然我是容易被你那张皮相给迷惑,但是我保证,我绝对没有要非礼你的想法。”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那想法?”顾白一副完全不相信的的样子说道。
“如果我有我会告诉你的。”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
“明天吧。”
“你的意思是,你明天要非礼我?”
“你愿意么?”
……
刚说完我就觉得不对劲,当即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这这这……不是完全就把自己猥琐的思想给暴露了么,阿弥陀佛,我什么时候竟存了这样的想法了。京离阿京离,你说话能不能先经过脑子啊……你脑子肯定是木头做的,对,还是那种朽木,朽木不可雕也的朽木。
我红着脸十分尴尬的搓着手,顾白立马变成一副警惕的样子看着我,嘴里十分缓慢的吐出几个字:“你……想……干……嘛?”那神情,真的好像一个即将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咳咳,京离,入戏了,赶紧出来。
看见他那样紧张的样子,我心里反而更加紧张起来,担心他真的就在心里把我想象成一个年纪轻轻的采花贼,于是赶紧摆摆手:“没没…没干嘛啊,我只不过是……啊好痛!……”
就在我刚伸出手摆动之际,顾白一掌就抵在了我的额头上。那时候,我仿佛听见了我天灵盖破碎的声音,除了那声下意识的惊呼,我完全属于呆滞的状态。顾白估计呆住了,他的手掌一直停留在我额头上,另一只手紧紧蜷起放在腰部。我两眼发愣,瞧着那姿势,越看越和我小时候阿爹给我的剑谱上教的防御姿势相像。
半响我终于反应过来,你大爷啊啊啊啊啊!!!你!把!本!姑!娘!当!成!什!么!了!我不就是摆手幅度大了一点么!!!有!必!要!么!
我实在是又羞愧又气恼,便伸长手臂一股脑往他冲过去,准备一把推开他。可是我千想万想没想到啊,我一个未满八岁的小孩,怎么可能手长过一个处于戒备状态的成年男子。这就好比蚂蚁摔不倒大象,胳膊拧不过大腿,蚍蜉撼不动大树的道理,如果有人真的想用细胳膊去拧粗大腿,那就只能自取其辱了。所以结果就是顾白纹丝未动,而手脚并用的我就默默的悲剧了。
现下这幅情形,不禁让我想起我小时候有次和阿哥打架打不过的时候,就去找阿娘告状,阿娘就教了我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那就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于是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不就是紧张的时候习惯性地搓手至于么你,你说我一个小孩子,半夜找不到家,哥哥又不要我了,一路上还遇见了树妖,你说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呀。这些我都不说了,”我假装哽咽一下继续说道:“我走投无路好不容易遇见你这一个熟人,你说我不跟着你跟着谁?结果你却这样对待我,嘤嘤嘤,你个死没良心的。”
说完最后一句我自己先抖了一下,偷偷瞟了一眼顾白的脸色,只见他面色如常,脸上丝毫不见愧色。我这一折腾,对方还没感动,自己倒是累得要虚脱了。于是我默默在心里呸了一声识时务为俊杰,把顾白放进决不能惹的人第一位,拍拍屁股爬起来准备走人。
我刚起身,就发现面前那人蹲了下来,顾白一脸无奈的说:“上来吧,你不就是想让我背你。”
“被你发现了……”
……
小萝莉第一次对战面瘫男,萝莉胜。
顾白背着我慢慢的走,一路上不停的提醒我不能睡觉不能睡觉。我心不在焉的敷衍他,眼皮却越来越重。顾白眼神太厉害,每次我一要睡着就被他摇醒。最后他干脆说道:“京离,你别睡,来我给你讲故事。”我立马就来了精神。
顾白略一思索,慢慢开口说道:“《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如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我摇摇头。
他接着说:“其实很简单,这句话只是想表达只要有相的概念和执着,人就无法看到如来,也就无法成佛。若要成佛,就要做到心中无相。无相,就是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无法相,无非法相,也就是到达了一种心无所往的状态。听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
“所谓世间有色相、声相、香相、味相、触相、生住坏相、男相、女相,当你做到无相的时候,这些对你来说都没有区别都不重要了,来,现在试一下进入无相状态,看看我和你有没有什么不同。”
他特意将脸转过来,好让我看清楚。月色下,我仔细瞧着那张好看的脸,努力回想自己的样子,然后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没有什么不同。”
顾白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一切色相,不过虚妄。我看你骨骼清奇,又颇具慧根,不如就拜我为师如何?”
我埋头一想,苦恼的说道:“不要。”
顾白脚步一顿,声音低低的传来:“为什么?”
我吸吸鼻子:“我在岁周山上已经有了无数的师父,况且你已经收了岳纫喧做徒弟,我怕你再收我,她会不高兴。”
“是她不高兴还是你不高兴?”顾白轻声笑起来,“放心吧,纫喧只是我在路上捡到的,没有拜过师,不作数的。你那岁周山上的师父,找个机会辞了吧。我相信没有人可以把你教得像我教的那样好。”
“唔,那你会给我买糖葫芦吗?之前的师父都不准我吃,说怕我吃坏了牙齿。”
“会的。”
“师父~~~”
小萝莉再次对战面瘫男,完败。
其实我心里清楚,他如此反常的给我说了这么多关于有相无相皮相众生相的事,还叫我拜了师,大约只是想让我别喜欢上他吧。
顾白背着我慢悠悠的走回去,这一路上很安静,他除了会在我要睡着的时候提醒我一句让我醒过来之外,基本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的无声同行反而让我很是轻松,大约是在他给我讲了那些道理之后,我真的就把他放在了一个崇敬的位置,便也没有再被自己的情绪所扰了。
大约刚到寅时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依旧精神抖擞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一丝松懈都没有。
我忧愁的指着天上飞着的重明鸟儿,对顾白说道:“可重明还是进不去呀。”
守城的士兵果然把我们拦了下来,指指天上问我们谁是重明的主人。我磨磨蹭蹭的刚想承认,顾白就把我放了下来,伸出手在衣服里面掏啊掏,半响,拿出了一张令牌,神色如常的说道:“那鸟是本府的珍禽,想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士兵眯着眼睛伸出头往前看,我也探出头来使劲往那令牌看去,想着是个什么神奇的玩意儿。
天黑沉沉的,我在火把的照明中看见那令牌上好像刻着一个“江”字,周边满是繁复的纹理,看起来极精细的样子。
眯眼的士兵这个时候也看清了,立马抱拳做礼说道:“原来是国师府的侍者,得罪了得罪了,请进城吧。”
顾白满意的点点头,拉起我的手就了进城去。
高空的的重明也极是高兴,高昂的啼叫一声也跟着我们就去了。
沉默的走了半响,我终于还是憋不住气了,问道:“你既然有这个劳什子的牌子,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害得我们白白走了这么多的冤枉路。”
顾白看我一眼:“之前没有放在身上,你一被拦住我就急急地赶回去取来了,纫喧是知道我有这个牌子的,所以也没在意就先带着你阿哥进了城。哪知道一回来你就不见了。”
我别过脸:“你们也没告诉我要我等着啊。”
顾白一摊手:“当时我们三个一进门他们就把城门关了,我也没料到那项法令会执行得这么透彻。”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便也不再多问,就换了个话题问道:“那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我阿哥他们呢?”
顾白幽幽的说道:“去一个我最害怕去的地方。去了就可以看见你阿哥了。”然后他垂下眼看着我,说:“你要是困了,现在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说罢便蹲了下来。
我也实在是困乏,觉得眼皮在打架,便倦倦的回了一句:“谢谢师父。”说完便趴了上去。
顾白估计愣了一下,身子一顿,半响才起身。走了几步仿佛轻叹般的说道:“好久没听到你这样叫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我迷迷糊糊的听到这一句,觉得他的声音很悲切,便下意识的又叫了一声“师父”,之后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此次倒是一夜安眠,没有再做梦。醒来时已经是到了白天,明晃晃的光线照进来,让我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兴许是昨晚走得太多又遇上了一些事,使我看见光线便觉得很是欢喜。
于是我就欢喜的起了床打量着周围。看起来应该是凡尘里普通女子的闺房,床榻正对着窗户,外面翠竹苒苒阳光和煦。床边有一排的书架,再过去一点是书桌,桌上笔墨纸砚俱全,想来是个极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这里的物件不甚名贵,不过看起来倒也十分的整洁别致。
我起身踱到茶桌旁喝茶,只见桌上还放着一束梨花,带着一点露水,应该是有人才摘下来不久放在这里的。我拿起梨花闻了一下,觉得没有岁周山上的好,复又放回了桌上,走到书桌旁。
桌面上平摊着一张宣纸,被镇纸压着,一只羊毫被放在砚台上,并没有放回原处,看来是主人临时有事出去,来不及收拾。我坐上凳子上,把那张纸拿起来看,只见纸上两列蝇头小楷,字迹十分清秀。带有女孩子家的秀气,但笔锋收尾处还有几分英气,十分耐看。上面写道:
“嵩云秦树久离居,双鲤迢迢一纸书。”
唔,以我浅薄的知识还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正当我冥思苦想的时候,一个人进来了。
来人首先是皱着眉看了眼被我摆得乱七八糟的梨花,然后转头看见我,立马走了过来,恶狠狠的说道:“谁叫你动这些东西的,你给我放下。”
我一惊急忙把纸放回桌子上,从椅子上跳下来。那人走过来将宣纸放回原位,重新用镇纸镇住,做得及其小心翼翼,仿佛是什么珍爱的宝物一样。
放完宣纸,他顺手抽出鸡毛掸开始打扫了起来,手法及其熟练,不过由他一个男子做出来,又带有几分滑稽。看他表情实在专注,又看这一尘不染的屋子,我几乎可以判定他应该是每天都来打扫这个屋子。
我看他打扫看得很无聊,突然发现背后墙上有一副女子的丹青,刚想趴上去仔细的瞧,一只鸡毛掸子就挡在了我前面,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口气:“你别碰。”
我讪笑着收回手,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有出声。
又看见一排书架,手贱的伸出手想拿一本书。
又是一声阴森森的语气传来:“你别拿。”
花瓶,“你别摸。”
古琴,“你别动。”
折扇:“你别扇。”
……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抚平自己的情绪,指着那张床说道:“我刚才才从那张床上爬起来,之前怎么没听到你说叫我别睡?”
那人看着凌乱的床铺,眼神中传来强烈的心痛的感觉,然后恶狠狠的指着我说:“还不是那叫顾白的发什么神经,半夜把你带回来,还说你是那个人的转世,非要让你住在这间屋子里面。不然你以为我会……”突然他又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仿佛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我将眼睛一眯,抬头望着他,缓慢的说道:“你刚才说的,我是那个人的转世,是什么意思?”
方才还恶狠狠的人此时立马换上了一副惊讶的表情,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刚才那个眼神还真是像。”说完又暗自呸了一口,别扭的说道:“怎么会呢,明明已经……”再看我一眼随即摇摇头,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出去。
留下原地纳闷的我默默想到,莫不是因为我这双眼睛而错把我当成了别人,那那人一定很坏,因为阿哥说过,天下所有的坏人眼睛都长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