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一说江湖,那可谓是血雨腥风,动辄生死,听书的人也就喜欢听听这些江湖事儿。许多人都有个江湖梦,但也只是梦而已,听听书幻想一下,倒是满足了他们这个梦。
此时,正在青州韩阳县明月大酒楼的一楼大厅里,一个说书人正在说着十七年前名动江湖的一战,飞沫乱飞,口若悬河,“说起当年江南星江大侠和黑魔鬼手夜显夜魔头的那次大战啊,那可真是打得天地日月黯然无光,几乎山崩地裂,历时三天三夜,其间过程又惊又险,江大侠费尽全身解数,最后终于将夜魔头打下山崖,可惜的是,他自己也因中了夜魔的毒而落崖身亡了,至于这打斗过程,且听我慢慢道来……”
说书人身边围了一大圈的人,听到夜魔头落崖时,都拍手叫好,听到江大侠落崖时,都扼腕叹息,真真是听入了迷的。
“爹爹,他们说的是真的么?”远远的一个桌子上,一个黑黝黝扎着双髻的小女孩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着身旁一个剑眉星目,身材魁梧,一身银衣的中年男子。
只见那男子朗笑一声,摸了把络腮大胡子,道:“悦儿以为呢?”
“是真的!爹爹最厉害了!是不是啊黄大叔?”小女孩又看向旁边一个男子,那男子年纪比大胡子略小,笑得是一脸狐狸样。
“悦儿丫头说是那便是,你爹爹江大侠当年名动江湖,叱咤风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原来,小女孩的爹爹便是那“中毒落崖”的江南星,现在名为江风。
“黄小明!你闭嘴!我都退出江湖这么多年了,要是现在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嘿嘿,爹爹,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听到了别人也不信嘛。爹爹啊,那个,黄大叔说你不留胡子的时候好英俊的,是不是因为怕别人认出来才留胡子的啊?”江悦西满手油腻,伸手摸向老爹的大胡子。
江风瞪了黄小明一眼,伸手拍掉江悦西的爪子,见江悦西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怒道:“吃饭吃饭,再说话我就不带你走这趟镖了!”
江悦西一听,立马捂住嘴,她可是求了好久才让爹爹同意她跟着护这趟镖的!
江风自从隐姓埋名后,便和青梅竹马的黄小明在冀州黄花县建了个镖局,取名大风,后来娶了一房妻子,十年无所出,某一日出游,来这里的观音庙求子之时,得一弃婴,又怜又喜,取名为江悦西,时隔两年,妻子病逝,江风大恸,后再无续玄。
江风一个大男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带小孩,还好寻了个奶妈可以教教江悦西女孩子要学的东西,可是江悦西性格不像一般的女孩子,女儿家该学的东西一样也没学会,倒是喜欢舞枪弄棒,江风也不封建死板,见江悦西性格如此便把江悦西当成男娃养,从小教她武功。如今江悦西十岁,在武功上颇有天赋,招式也耍得虎虎生风,就是年纪小了些,心却大着。这次知道江风又要护镖,说什么也要跟着去,江风觉得自己的女娃也该历练历练,于是便同意让江悦西跟着,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对了,爹爹,听说这里有个神仙庙啊,是真的吗?”江悦西拿着个馒头,一边啃一边瞟着说书人那边的热闹,还一边腾出空儿问江风。
“可不是么,十年前我和你娘来这里的观音庙求子的时候,遇见你那天,正巧有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后来连皇上都知道了。”江风回忆起那时的事,颇有些感触地摸了摸胡子。
“什么事什么事?”江悦西一听到好玩的事,立马被吊起了胃口,忙追问。
“就在那一天,有人在城边的破房子里发现了一座透明的女子雕像,那雕像不但美若天仙,神情温柔,嘴角带笑,而且手上一盏长明灯,不管怎么吹都不会熄灭,拿水浇都不会熄灭,百姓们认为这是天母娘娘之像,立马供奉了起来,当地官员还建了座天母娘娘的庙宇,从此香火不断,许多外地人听闻此事也纷纷前来参拜,就连皇上也曾来过,亲自上过香呢!”江风没回答,黄小明却急于卖弄,声情并茂地讲给江悦西听。
江悦西一听,好奇极了,非要去看上一看,可惜大风镖局押镖所剩时日不多,江风只好答应江悦西等押完这趟镖再来看看,江悦西撒娇耍泼十八般武艺用光,见爹爹不为所动,想起这趟镖的重要性,只能作罢,等押完镖再来。
大风镖局走的这趟镖,可是全员出动,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吃完饭,江风等人便又上路,此时正是午后,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小城,江悦西抹了把汗,伸手摸向颈项——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从小,江悦西脖子上都挂着个锦囊,奇怪的是怎么也打不开,谁都无可奈何,最后只好作罢,后来江悦西发现,这个锦囊冬暖夏凉,隐隐散着香气,江悦西告诉江风后,江风拍拍江悦西的肩,道:“或许是你亲爹亲娘留给你的宝物吧。”
江风从不隐瞒江悦西是他捡的这个事实,江悦西从小便知道自己有两对父母,一对是把自己“造”出来的,一对是捡到自己把自己养大的,这两对父母她都喜欢,她还梦想着长大后去找亲爹亲娘,然后爹爹和亲爹亲娘还有自己会住在一起,她才不要嫁人嘞!男孩子最讨厌了,家里的邻居小猪高头一天才说喜欢自己,第二天就说喜欢小莹莹了!哼,小莹莹有什么好,一会儿就哭一会儿就哭,糖掉了也哭,衣服脏了也哭,连头发散了也哭!爹爹说,爱哭的人没本事,小莹莹以后肯定没本事,像她江悦西就从来不哭,以后肯定有出息!小猪高没眼光,她才不喜欢小猪高!
这个十岁的小女孩现在是如此单纯而天真,谁都希望她能够快快乐乐的长大,实现自己的梦想,长大后嫁给小猪高……咳,好吧,她不喜欢小猪高,可是谁又能想到,接下来她面对的,竟是人世间最大的悲伤和痛苦呢?
只能说,天意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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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在林间小道上,别有风味,特别是太阳大的时候,路边的树丛能够遮掉一部分阳光,有些光线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漏下来,点点光斑铺在路上,错错落落的,路上的行人顺着大片阴影的地方走,遇到光斑时,光斑会落到人身上,一眨眼又消失了。
江悦西两腿晃啊晃的坐在镖车上,镖车的轮子咕噜噜地转,压得干干的地上露出浅浅的痕迹,江悦西摇晃着头,和着车轮子的声音开始数爹爹脸上落下过的光斑,“一,二,三,四……”
不偏不倚,刚好数道一百的时候,江风耳朵一动,忽然拔刀跳起,,一身银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紧蹙的眉下,眼睛紧紧抓着一点,忽然一道白光划过,“哐”的一声,江风已将一人的大刀挑下。
来人一身黑衣,身形粗犷,身后站着一群同类人,一看就是来打劫一并杀人放火的。
“江南星!原来是你!哼,你别以为化个装老子就不认识你了,你化成灰老子都认识!”突然一道尖细的声音出现在树上,江悦西朝那处一看,是个全身黑的瘦小个子,脸上斜着一把刀痕,看起来十分狰狞。
“你是……啊,夜显!你没死!”江风浑身一怔,立马周身戒备。
“哼,我不但没死,还来劫你的镖了!”夜显身量小,声音却大,这句话说出来连大地也抖了三抖。
黄小明等人一听到夜显的名字俱是一震,听到夜显后面那句话时却迅速反应了过来,快速围成一个圈,将镖车护住。
“躲着!”黄小明挡在江悦西身前,小声对江悦西说。
江悦西眼珠子一转,猫腰躲在了镖车下。
“这句话我还想还给你,你不是中了我的毒落崖了么,怎么现在还在这儿啊,啊?哼,江南星,当初我连毒药都被你挑干净了,如何能毒你?!你倒好,借了我的名头做了个大英雄!现在又踏入了我的地盘,哼,进来了就别想走,今儿我新仇旧恨一起报,镖留下,命留下!”说罢一摆手,又有十几二十个草莽大汉便从林间跳了出来。
“早就听说这一带劫匪嚣张,我还谨慎提防着,哟,原来是你现在落在了这里做贼寇头头啊,当年的大魔头怎么落魄至斯?哎哟喂,夜显啊夜显,好歹你也是跟我对过招的,如今你落魄成这样,我都觉得丢脸嘞!”江风忽然叹一口气,面上一派可惜之色。
“大当家!”黄小明恨不得一脚踩死江风,都这时候了还在挑衅敌人!
果然,夜显大魔头怒得里焦外焦的,劈头就扔了一堆暗器下来,“给我杀!”
号令一发,一群大汉们便开始动手,两方人马混战开始,场面真是血肉横飞,淋漓尽致。
江悦西虽有习武,胆子也大,但哪里见过这真枪真刀的阵仗,况且时不时飞来个断胳膊断腿,早将她吓得脸色毫无血色,躲在车子下瑟瑟发抖。
“哎哎,夜显大魔头,你怎么现在使起暗器来了?难道是武功尽失啦?”江风一面迎敌,给对方一记当头棒,身子一矮躲过后面的偷袭,还找空儿奚落对方一两句。
大魔头咬牙切齿,怒极反笑,“哈哈哈,江风,看你还能得意几时,今天,你别想活着走出这里!”说完后阴险一笑。
“小心!”黄小明惊叫出声,原来是江风头上忽然冒出个人来,江风挥手一挡,哪知那人忽然又洒出包药粉来。
“是毒药!”黄小明大惊,却立马镇定了下来,回头看向躲在车下的江悦西,一脸严肃,“悦西,你去东十八里的凌云亭等着我们,我一定把你爹带过去,懂不懂?”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们……”江悦西隐隐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了,虽然害怕,但她不能离开爹爹和黄大叔。
“你在这里就是拖累,你爹顾着你就活不了,你走了你爹才能活!”这话说得忒狠,语气也狠,江悦西虽然年纪小,但脑子聪明,知道自己只是拖累,虽然不想离开,还是含着泪点头答应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黄大叔说的话一定没错,因为,黄大叔是当年有名的智多星!
黄小明略略松了口气,道:“我这里有颗烟雾弹,待会儿我抛在这边的树林边上,那条小溪你看见没,你不是说自己很会浮水么?你顺着溪流往下,跑远点再起来,找人问凌云亭在哪里,赶过去等我们,我一定把你爹带过去,快走!”说罢一扔烟雾弹,立马浓烟四起。
江悦西又惊又怕,但还是振作起来按照黄小明的意思去做,黄小明一直挡在她身前,她看不到爹爹那边战势如何,她只是相信,相信爹爹能活下来,相信黄大叔说到做到!
江风中了毒后喷出一口鲜血,他心知不妙,但必须强打起精神,反手又挡掉一击。
“对了,江大侠,刚刚我看到一个小女孩,那个,难道是你的女儿?”夜显笑眯眯地说,眼睛向镖车方向瞟去。
江风大惊,回头一看,却忽闻“噗”得一声闷响,接着镖车那边升起了一团烟雾。
江风瞬间便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儿,回头朗笑几声,豪气道:“夜显,管我女儿做甚!今儿我就跟你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