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柳耀京正随令狐盛在军营里观看士兵操练,忽然快步跑来一个士兵,说道刺史大人请令狐将军和柳参军速到刺史府一趟。
柳耀京与令狐盛对望一眼,心里均感不妙,匆匆往刺史府赶去。
刺史府议事大厅里,刘琨手下大小将军和参军十数人济济一堂。
高坐主位的刘琨一身戎装,这还是柳耀京第一次看到他顶盔带甲的样子。刘琨这身戎装使他看来更加英挺,不过脸色却有些苍白,他扫了一眼众将,缓缓说道:“刚得消息,刘渊下令命石勒率部众为前锋,移攻壶关,另授王弥为征东大将军,与刘聪一同出兵,为勒后援,各位对此有何高见?”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起了一阵骚动,有的愤怒,有的害怕,有人却沉默。骚动片刻,很快又沉静下来,整个议事大厅被愁云笼罩着,仿佛有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快透不过气来。
唯一镇静自若得只有令狐盛和柳耀京两人。
柳耀京见众人一时都接不上刘琨的问话,跨出一步,抱拳一礼,从容道:“将军,壶关乃是上党要冲,壶关一陷,上党愈危,而上党更是晋阳的南大门,因此搬卑下以为,壶关必救。”
刘琨加了振威将军,因此在军事会议上,众将都称他为将军。
刘琨闻言点了点头,扬声道:“哪位将军愿打头阵,挫挫刘渊那厮的锐气。”
偏将军韩述出位大声道:“末将愿打头阵!胡狗可恶,到老子们的脚底下来抢骨头,末将最喜欢打恶狗,请将军准许。”
这人长得人高马大,满脸虬髯,说话大大咧咧,嗓门又大,众人听了都不觉好笑。
刘琨喜道:“好!”顿了顿,又道:“不过刘聪、王弥为石勒后援,此二人不得不防,还有哪位将军肯断后?”
令狐盛道:“末将愿往!”
刘琨道:“你?”随即摇了摇头:“你是本将护军,岂可轻易离开晋阳?”
令狐盛的职责是保护刘琨以及晋阳城的安全,不过他早就想上前线,他曾经还向柳耀京透露,宁愿去守壶关,也比呆在晋阳强,不过刘琨既然如此说了,职责所在,也不便坚持,退了回去。
刘琨将目光扫向其余诸将,诸将在他并不锐利的目光下,竟抬不起头来。
刘琨不禁动怒,盯着另一位偏将军黄肃冷冷道:“既然大家不肯争功,那我只好点将了。黄将军,断石勒后援的重任非你莫属,你不得推迟!”
黄肃脸上阵青阵白,心中虽然害怕,但军令如山,刘琨既然已经亲自点将,只有硬着头皮接上:“末……末将领命。”
黄肃哭丧着脸,心中正将刘琨十八代祖宗骂了一代,忽听一人道:“将军,刘渊此来,蓄势已久,我恐难正撄其锋,依卑下之见,应兵分两路,分别将石勒、刘聪诱入太行深山之中,使之首尾不能相连,无法进行大规模集群作战,然后再出奇兵,逐个击破。”
出言之人正是柳耀京。
他现今对敌我形势更加了解,刘渊兵强马壮,而刘琨方面却兵缺将少,尤其是没有可以独挡一方的优秀将领,兼且欠缺训练,若正面与石勒、刘聪交锋,胜算微乎其微。
这些日子柳耀京虚心向令狐盛求教,对古代的作战方式和用兵之道多有领悟,加上他前世是个军事爱好者,对战争形势判断有一定基础,此时听刘琨欲让二将冒然求进,便出言建议。
黄肃听了柳耀京之言,就像是听到天外梵音,心中大喜,根本不去分别柳耀京的建议是好是坏,只求能为自己脱身,急忙接口道:“将军,末将以为柳参军所言甚是,刘渊势大,我们独木难支,不如等朝廷发兵……”
他话未说完,韩述就大怒道:“放屁!你们这不是长敌人志气来自己威风么?有道是‘夫者,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都还没交锋,你们就当乌龟,影响士气,还不如自己将项上人头割下来,等着人家来取。”
一席话说得黄肃脸色铁青,一些同黄肃有同样想法的人,也羞愧无地。
柳耀京却神色如常,淡淡道:“我并非长敌人志气来自己威风,只是要把握战机,掌握战争的主动权,让敌人随着我们来转,而不是没头没脑地去跟他硬碰硬?”
韩述斜睨着柳耀京,冷笑道:“你有几根毛?在军中呆了几天?你知道士气对打仗有多重要么?”他似乎再也懒得理柳耀京,正身对刘琨抱拳道:“请将军即刻下令,由末将马上领兵前往壶关迎战!”
柳耀京又跨上两步,躬身道:“将军,壶关地形险要,只要守将据不出城,石勒一天两天休想将它拿下,何况旁边还有庞淳的五千兵马,卑下以为,磨刀不误砍柴工,还是要做详细的计议再行出兵不迟。”
韩述又气又恼,恨不得将柳耀京大卸八块,紧接催促刘琨道:“将军,此人用心险恶,倘若贻误战机,失去壶关,想要再夺回来就难比登天了。”
令狐盛对柳耀京的策略深有同感,见韩述步步紧逼当下说道:“将军,柳参军之策大有道理,茫然迎战非是上策,请将军三思而行。”
韩述暴怒如狂,戟指指着柳耀京和令狐盛道:“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是要陷将军于不义!壶关上党乃是并州南部重镇,更是朝廷的一个屏障,若上党被陷,洛阳就失去了北大门,这个责任你们些个龟蛋负得起么?”
柳耀京和令狐盛平时虽然很少与韩述接触,但知道此人一心为朝廷,此时暴怒如狂实也是出于一片忠心,但被他当众辱骂,都不免动怒。
但最令柳耀京气愤的还不是韩述的怒骂,而是在站的其他十来个将军和参军,竟然个个都鸦雀无声,仿佛在看着笑话,什么事都与己无关一般。
柳耀京忍不住就要出言质问,刘琨忽然挥手道:“好啦!本将已有决定,由韩述领步骑二万,速至壶关约同庞淳截住石勒,黄肃领兵三万,牵制住刘聪、王弥,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韩述大喜,和一脸沮丧的黄肃一齐应命。
柳耀京还想再谏,但见刘琨脸上决绝的表情,转念又想军令如山,若收回成命恐怕真要影响军心,只有暗中叹了口气:“为将者是必须有果断决绝的气魄,却不该武断,倘若失败了,希望你能从中吸取教训。”